
【东篱】秋黄昏,我入木青之城(散文)
一
初秋的黄昏,我觉得是为我而迟缓下来了。9月13日的黄昏,似乎专属于青州这个“木青之城”,天无半缕深暗的云,城有满腔情怀静待秋的此刻,秋风不戾,反而带着醺意,轻晃着满城木青色,也醉着我的眼眸。愿这样的黄昏再拉长一点,或多停留一会。古人吟哦抒情“可怜九月初三夜”,我道“邂逅九月十三最美黄昏时”。
我随口吟“普天乐”词半阙——
晚云收,夕阳挂。一城木青,夹道秋花。
我知“普天乐”词牌适合写爱情题材,吟那种“月淡香乱,人比梨花瘦”悲戚的句子,我爱青州秋天木青色,不作离词,唱着“归去来兮”,我入青州之怀。
中华古人认识世界,是从五行开始,东方属木,对应的颜色是青色,也是木色。“东方属木,其色为青”。古人也写城市口号,这么精当本色。稍加发挥就是“气青色绿”,秋气初始,“只此青绿”。错过任何一个青州季节,也不能慢待了秋时。若不是城区外围高楼的比衬,我以为自己走进了古代,经秋的古城反而更浓郁起来。
我做完色彩的铺垫,又想起青州的人文来。
因为青州还住着欧阳修,他的哭考颂德的《泷冈阡表》,还藏在曾经的官署庭院“水磨亭”一侧的青竹翠木之中,我想面对祭表,说出我读“无一瓦之覆,一垄之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泷冈阡表》)的感受。去年来,我未能作答。
因为青州已立千载“范公亭”,我想站在亭前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给我的忧乐寻一个高尚的归宿。因为去年进范公亭公园,光顾着瞻仰“三贤祠”的建筑风貌,看园中布局,赏风物幽居了。
因为我想站在李清照故居之左的洋溪湖畔,听一声“争渡,争渡”,与“沉醉不知归路”的词人吆喝一声,说句白话——在这呢。去年到那,可惜没有她的“蚱蜢舟”,我不能进入意境。
秋思放在青州,不是“枯藤老树昏鸦”(马致远句),是“迢迢新秋夕”(陶渊明句),别有一番澄澈爽朗的滋味。
二
我还觉得,到一个风景区、风景点,那是小旅游;把一座城视为旅游的目的地,才是大旅游。思来想去,唯青州配得上大旅游,是对概念最直观的注释。
是因为,曾经“只缘身在此‘城’中”,“不识‘青州’真面目”。我在青州城的外围,赏一个青山半抱的背景。
仰天山,木翠而山堆绿烟;云门山,鲁中锦绣一山尽收;玲珑山,精准地训释着什么是“玲珑剔透”;逄山,如人如神,峨冠博带;雀山,抱着千亩牧场;峱山——让我的思绪,追着“齐桓猎峱”……
在青州的外围,我已经揽胜,更对青州乃“木青之城”的说法有了深切的了解,就像顺岸走丽水,才知一行就是“夺丽水之珍”,我揽一怀满目的木青之色,悠漾了我的情绪。
入城,入城!我早迫不及待了。
秋色木色挂在街道的树上,单用“木青”解释,是无视秋色之美。“青出于蓝”,在青州,不能以颜色勾兑或色系的理论来解释。如今的秋色,不都是渐次染黄。最诗意姣好的颜色,挂满了栾树。那些矜持一点的栾树,借着夕阳,投下乳黄的颜色,如泼,如倾。明亮的黄,在路侧的楼体划上了一道痕,就像给楼捆扎了一条金腰带,金腰带不都是给拳王的,也给那些坚守在时光里的古建楼阁。
秋色正当时,很宜人,在树冠的栾树花,贪婪地呼吸着阳光,开得缤纷恣肆,人们都说花色为深红色,我却以为是正宗的褐色,是时光为之做旧,并不妖冶,就像悟透了时光的样子,我越发觉得这些栾树植于青州,是最符合青州的个性和历史。青州是历史古城,8000年的发展史,5000年的文明史,栾树褐红,就是青州城的颜色。在胶东一带,很少有树迎秋缤纷的,栾树除外,她是秋中最浪漫的花色。青州,自此万千灯笼,和夕阳,深情地演绎着时光的辉煌。生命,从来都无法定义适合的季节,栾树生花,只为秋开,不是争取最后的一绽,而是别具一格地表达着生命的力度和潜力。说什么“一叶知秋”,如果“知秋”,也是歌咏秋天“凤儿花杂雁来红”,早于菊,同桂花;忠于秋,艳于秋。秋风萧瑟,与我何干,我和秋色在一季。栾树花语,我给它“灿烂一秋”的评价。黄昏下,秋色里,最耐看的是栾树花儿一冠冠,一枝枝。
我拍下栾树灿烂的视频,放在抖音,现代信息技术就是快,我收到了名为“青州小一哥”的视频,他是一个诗意十足的“一哥”,他把栾树装帧的道路,称作“青州版的黄金大道”,以“惊目,惊艳,惊心”的“三惊”佳语来评述。他说,谁知秋何时来,栾树开花便是秋。他赋诗一首给栾树之秋——
金风拂道满街香,栾树开花耀眼黄。
树影婆娑迎过客,一城秋色在身旁。
太喜欢了!他怎么知道我这个过客金秋此时来?想想我好幸运。我遂问“搜狗”,范仲淹,欧阳修,李清照笔下皆无栾树诗词。当代的青州人,植下这些栾树,于是丰富了这座“木青之城”的颜色。我突然发狂想——将三个大文豪唤来,重走青州版的黄金大道,各赋诗或填词一首,不是说“诗可会友”吗?不负栾树花开,花开之秋,你也来吧,即使做一个过客,青州人一定会唱“愿你从我的世界路过”(同名歌词)。
三
我是过客,选了城西的一家“如家商旅酒店”住下,因为这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也是栾树花开最繁之处。
夕阳恋恋不舍青州秋色,还是缓缓地要沉入西边的雀山,太阳被黄昏染了一遍,其色变得和栾树一色,我站在酒店外,沐一身的晚霞色,沾染着秋暖,就像一个晚来闲步的青州人,希望我不被当作“一哥”心中的过客。其实,哪一个人不是生活的过客,一旦冷落了时光,时光就不再关注了。走过路过,带着热爱,两次住在青州,我已是常客。说起青州,我总是不断话题,俨然主人,就像我说到家乡的那些故事,总在亲切和熟悉中。我心中留住青州,青州以为我就是“木青之城”人,一副悠闲态,谁看出我匆匆。
华灯初上,黄昏之色还未褪尽,仿佛是一场光的量子衔接,确切说,我觉得这好像是一场光的精心布局。栾树花的光,托起了霓虹,夕阳在告别。我所在的酒店,是一个超大的院落,很深,霓虹闪烁,“海岱禧合婚礼艺术中心”的字母,被一树树的栾花装饰着。
一群孩子,应该是对面的青州西苑小学的学生,叽叽喳喳,仿佛鸟儿相聚,将这个周末的黄昏,弄出了快乐的童声。他们在捉迷藏,这么空旷的地儿,怎么藏得住影子?栅栏外的栾树,在地上印着斑斓的影子,真像一幅幅剪影,我看着有些恍惚,还真的是,孩子们就蹲在那些淡影里,和栾树花影在一起,多么美啊!想起小时候,我们捉迷藏的场地就在院门前的粪场上,堆砌的农家土肥,摞起的草垛子,几棵树的周围,一堵墙的一角……都成了我们隐形的地方,被捉到的那一刻,却是和此时一样,双方大声惊叫。我感谢这个黄昏,青州给了我怀念童趣的时间,快乐是孩子们的,也是我的。我突然再次告诉自己曾经是一个老师,要勤于观察欣赏。记住的一句话是“孩子的快乐就是老师的快乐,教师脸上的怒色,会在孩子心中种下阴影”。这是我读师范,我的一位古典文学老师的话。此时是剪影,不是阴影。我居然跟着孩子们的吼声惊讶声一起,在心中乱呼起来。真想走到他们中间,冒充是一个小学老师,让他们接受我,又怕如此让他们拘谨……
我曾憧憬小学老师和孩子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的画面,每每想起童年,先出现这个镜头。
看着黄昏之景,诗趣顿出——
疏枝通月色,淡影接栾光。
月色朦胧,虽斜出,却早就爬上了栾树,月华照栾花,淡影忽然动,会不会惊动黄昏里的栾花落?那个蹲伏在淡影里的孩子是不是在捡拾栾花?哪怕是一点点的乐趣,都被孩子找到,我能帮助孩子得到乐趣?想起一句诗——“树下黄花带叶开”(宋人诗句),可惜栾花不是这样……
四
是夜,我将古人给与青州的“木青之城”的名号改了,叫“木华之城”。古人说“折若木之华,揖江滨之珥”,我多么希望这木之华成为孩子们的理想光芒。孩子们是最美的树,其他的比喻都缺少内涵。
如家商旅酒店的前台服务员告诉我,今天是财神节。怪不得,鞭炮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青州的黄昏似乎会延时,原来,漫天的烟花点燃了黄昏。黄如锦,红似火,粉如霞……似乎都在为这满街的栾花喝彩。
栾花若美丽着,烟花也会为之璀璨。我觉得美之间是有一种磁性的。曾读书看到一个财富定律,是说,财富越多越要再给与。美是不是也是如此?应该也是美的定律吧,就像成语“锦上添花”,青州的黄昏,应该是“花上添锦”,美好的语言,让我获得一个丰满的黄昏色。
在这个黄昏,会觉得,财富属于栾花寓意的一部分。这美丽的青州,就这样被栾花、烟花、月色,还有孩子们的童趣,一起点亮了。
会说喜庆话的人说,择日不如撞日。我入木青之城,在这个金色的黄昏里,撞上了一场缤纷。
木青,理解为树绿,就太肤浅了。今天的“木青”之“青”,是灿烂、繁荣、华美、年轻、漂亮,是一切色彩的总和。
2025年10月21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而文末的童趣与烟火气,最是戳心。让这篇散文跳出了单纯的风景记,多了层“时光过客”的温柔——原来爱上一座城,不仅是爱它的古意与秋光,更是爱它能让你在某个黄昏,突然找回自己的旧时光。
最后那句“木青是一切色彩的总和”,堪称点睛。老师眼里的青州秋,早已不是单一的“木色”,而是栾花、烟花、月华与童心的交融,是“美与美相互吸引”的定律,读来让人也想即刻启程,去赴一场青州的秋黄昏之约。于秋光深处,读懂青州的“木色深情”。
我离开高中教学岗位10年了,每每想起,这次遇到了这个场景,我按捺不住,思绪乱发了。是的,我也在不经意间,寻找了我的少年时光,留不住,但能够回望,沉浸其中,就是痴爱吧。到底什么是“木青”,当我度过这个黄昏,感受到这些场面,我不能拘泥于色彩本身,应该是一种丰满的味道了,于是有了这个判断。仙子老师的“木色情深”,真的是诗人之语,来吧,如果时间允许,青州是最值得看的。读仙子老师的诗歌,今天才真的懂得了雁字。谢谢仙子老师的精彩留墨,期待你的佳作,谨祝创作k快乐!
不必执着于打卡多少景点,重要的是在异乡的街头,发现转角面包店飘出的香气与故乡不同,看见陌生人脸上陌生的笑意也能心生暖意。我们走在路上,实则是与另一个自己相遇:如同老师的旅游每个景点都写出自己心中的快乐,我也喜欢旅游,看辽阔的也视野,写自己的日记,写自己的去过每一个地方留下的脚印。写得真棒!学习欣赏,问好老师秋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