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帮姨割稻子(散文)
摊主说挺锋利,不信我试试刀,你看看。五十多岁的摊主,秃了半拉脑壳,冷丁一瞅,以为是一个地球仪。黑不溜秋,还瘦。他麻利的捡起摊位旁一棵甘蔗,手起刀落,甘蔗立即分身。摊主举起刀,刀锋在日光的照耀下,寒冷,冰凉。我不由的吸了一口气,鼻尖凉嗖嗖的,风摇摇晃晃过来,推搡了我身体,我努力站稳,吸了吸气。镇子的面包房,飘来一阵麦粉的清香。肚子提出抗议,叽里咕噜。妈的,狗肚子存不了二两油,早晨还装二个荷包蛋,一碗小米粥,一条煎刀鱼。都去哪了?活没干,肚子先饿了。刀,一把二十。买不买?不买,用旧镰刀,误工,慢,不出活。我一个人的江山,不来点好家什,彰显不了我的力量。走过几个摊子,同是卖镰刀的,就秃头的贵,贵就贵,一分价钱一分货。不能同日而语,咬咬牙,扫码,摊主喊停,他没有微信支付,需要现金。我上何处弄现金?和其它业主换呗。进了刘宏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兑换好现金。刘宏那张脸,依旧保持着英俊的轮廓,当年,读中学时,我是他店里的常客。不买东西,也来转一转。暗恋人家,后来,他娶了一个陪酒女,很漂亮。我也就不暗恋了。我将镰刀扔在摩托车前边的筐里,上面包房,买了五个热气腾腾的老式面包,没离窝,消灭一个大面包。打着满足的饱嗝,右腿一撇,一抬,一跨,上了摩托车。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差十五分八点,嗯,这个时候的水稻,被阳光吸干白花花的霜,伸镰刀也刚刚好。
三亩水稻,不是我的,也不是母亲的,告诉你是谁的?我姨家的。姨头几天就在微信语音打过招呼,叫我过去帮衬。姨在我的作品中没少露脸。姨,俊。水灵,尽管大我三岁,姨到现在也是很有气质。难怪,年轻时被许多男生众星捧月。姨却不是什么好命,扣两座草莓大棚,种二十亩玉米,三亩水稻,一天到晚在地里旋转,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姨说,一大片水稻区域,就剩两三家没收。姨一着急,身体就亮红灯,头晕目眩,吃不下饭。我说,好好好,我去我去。
我去个太平洋,我这里也是前胸贴后背,脚打后脑勺。一周不休息,又接着一周,上班上班上班。我胃炎也犯了,疼的眼冒金星,额头大汗淋漓。以为要见阎王了,阎王不收,对我重复以前说的话,他说我在人间的罪没受完,必须遭够罪,才可以到阎王那去报道。
我沿着原路返回高老庄,继续一天天的牛马生涯。若不是同事的家人住院做手术,我们也捞不着调班。嗯,我电话姨,明天就去她家收水稻。
老刘不屑一顾,鄙夷的说,你好多年不收水稻,能行?我说,瞧不起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老刘说,我不去,去也干不了。他是特殊病号,得了一个富贵病——半月板损伤。爬不了楼梯,扛不动重物。在家养着。拿他的话戏谑是,坐月子。坐就坐吧,还能用铁锨给铲出去,拍大街上?东西邻居住着,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随他了。
我这辆嘉陵摩托车走了几万里路程了,算起来也是老司机,怕个鸟?出门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上姨家,两手空空不好。拎了一箱纯牛奶,一嘟噜香蕉,一串提子,一块猪头肉。出发!走半路,姨说,家里的镰刀磨掉牙了,不好使,买一把带过来。我在小城,姨在太平岭。我只好顺路到太平岭街里买镰刀,好巧不巧,今儿是太平岭农贸大集。我来不及逛大集,造了一个大面包,奔赴姨家。
到了姨家,大铁门上了一道锁,没人。估计去水田里,我知道她家水田在哪。把买来的东西放进院子,我骑车来水田。
大面积的水田,空荡荡了,就突兀着两三块稻子,耷拉着脑壳,无精打采的。一个人在弯着腰收割水稻,头上扎着粉色的围巾,我一撒目,那不正是姨吗?姨?我来喽!我停下摩托车,挽了挽裤脚,直奔姨的稻田。
姨站直腰杆,说,干活吧,天晌了,就热了,稻子棵儿也扎人。小刘呢?
我说,小刘那条腿得病了,干不了。姨说,好好养着,不然瘫了,你有罪受了。我说,那就看我这狗命了,瘫了也得伺候。前世该人家的。
我没再说话,头发挽在头顶,左手一搂,一大团水稻,右手镰刀抻来,眼疾手快,一片水稻应声倒地。稻田内没水了,干爽的很,适合晒稻子,姨说,就不扛出去晾晒,在稻田晒干,直接上机器脱粒。我说,这样不错,省时省力。
我戴了一副线手套,收稻子不扎手,虽然几年没收割水稻,有些生疏,磨合了一会儿,熟练了。加上才买的镰刀,天时地利人和,活干得风生水起,居然撵在姨前头,甩姨一条街。
姨说,张某某,你可以啊?比我能干。我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姨,我小你几岁好吧。姨说,哎呦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啧啧。
我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一群大雁呱呱嚷着,向南飞去。大雁还没彻底离开?北方的冬天,就要到了。姨说,这是最后一批了。
三亩水稻,按照我俩这个速度,得夕阳西下。姨说,下午,你姨夫大棚的活儿就结束了,来搭把手,三个人很快完成。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一点不假,割完一块地,我腰有点吃不消,姨说,歇一会。吃月饼,苏子馅的。我不爱吃月饼,姨不知道。
坐在堤坝上,姨递来一块月饼,我咬了一口,难以下咽。干巴巴的,姨说,那有饮料。我一看,橘子汁,姨,我不喝。容易血糖高,就这么吃。拉进嗓子一块月饼,身体出的汗也干了。起身,紧了紧裤腰带。哎呀!好端端的一把新刀,什么时候豁牙子?!缺了一个口子,不管了,二十元已经掏了,剩下的就交给姨了。我在鸟笼,用不上镰刀。
日头明晃晃的,我不像开始时满血复活,力气也小了。线手套上沾了好多稻子粒,三两只喜鹊落下来,在埋着头捡稻粒吃。娘的,连鸟都成双入对的,我差哪?姨脱了外衫,穿着一件紧身的内衣,橘黄色的。把两个驼峰勒的很高,轮廓清晰。我手欠欠的,趁机撸了一把,姨啪啪啪照着我的手,就是三下子。叫你贱,叫你贱!都快做奶奶的人,没个正性。我嘴一瘪,姨,我再老在你面前,也是小辈儿,小孩子。长不大,永远长不大。哼!我给你义务劳动,不要工钱,我撒撒娇不行?
姨说,干活,干活,闲了,杀鸡给你吃。我说,这个可以有。
临近中午十一点,姨父来了,说,别干了,回家搞吃的,要饿死谁?我目测了一番,嗯,二亩地是撂倒了,还剩一亩,希望就在前方。
姨说,吃什么饭?累得腰酸背痛,要不,带外甥女去下馆子?姨夫说,中,中。我也有此意。
三个人,姨夫骑我摩托车拉着我和姨,在他们屯不远的一家小酒馆,也就是民房,要了四个菜。辣椒炒猪肠子、鸡蛋韭菜、炒豆芽、粉条炖大骨鸡,菜挺硬。老板娘说,喝酒不?姨夫摆摆手,喝不了,喝不了,下午有活儿,来三罐露露杏仁露。加热的露露,大米饭是豆饭。说真的,我吃撑了。吃的杯盘狼藉,一点不剩。
犯困,也不好意思说困。姨的意思,抓紧收割完最后那一块水稻。
添了一把镰刀,怎么着也是男人,干活虎虎生风,一个顶三儿。
好不容易收割利索,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二分,民间有俗语:长四月,短十月,不长不短二八月。十月的日照短暂,这会子日头偏西了。我得赶回城里,明个上班。不能在姨家吃饭,存一宿了。
姨说,等过几天,我草莓上市,送点你和小刘尝鲜。
拉倒吧,姨,草莓那么贵,别破费。我又不是外人,干点活应该的。
不撒谎,我是浑身难受,回到楼里,简单冲了一个澡,倒头就睡。
梦里全是在村子收割水稻的场景,还梦到姨杀了一只大骨鸡,我们盘腿坐在炕上,一口酒,一口鸡肉,惬意,舒畅。醒来,却是一场梦。
姨还是姨,我也还是我。该上班上班,该旅游旅游。唯一改变的是,我发现自己与村庄里的草木繁花,动植物,越来越远了。我与姨是至亲,按理不该挑理,问题来了,从她家浑身疲惫,一身泥巴滚回城,我怎么觉得我俩有了距离呢?你说说,我们的距离出在哪里?仅仅是一顿饭的事儿?还是其它因素?假设啊,我是说假设,姨在春天收获草莓的时候,能给我一杯羹尝一尝,或许,我就不会有那么多想法。姨不但在去年春天,前年,大前年我也没看到她一颗红彤彤的草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