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黄琅岛——我的故乡记忆(散文)
一
“白露”过后,一场秋雨一场凉。昨晚的一场大雨,刹时浇灭了昨天还在如火烤般的高温——打开车窗,扑面而来的晨风,竟然带上丝丝沁人的寒意,让人感觉惬意之余,心里却浮起岁月催人老的感慨。时间,因转换之快而觉得缩短。
看着路边野草上隐隐的水露,“白露白蓬蓬,秋分晚稻齐”这句台州农谚,不经意地蹦上心头。
说来也是好笑,可能是因为自己出身农村,对于少时的那段经历过太过于深刻,导致后来每每因事从乡村小路上经过时,总会探头车窗外面,努力从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路边,寻找曾经熟悉的场景,回忆着故事。
岁月压弯记忆的枝头,那挥不之去的,却总是那么的清晰、令人回味。作为一个被“乡下人”称为“城里人”的我,骨子里,总脱不了那段“乡下人”的记忆,并且,在夜半梦回时,常常摊在掌心细细翻看。
其实,占据我脑海的是那个岛——黄琅岛,就像遗世独立的雕塑。
二
通常来说,黄琅岛包括黄琅本岛及白沙、白姑、黄礁、道士冠等几个附属岛屿。早年的黄琅岛,是孤悬海外的孤岛,解放后,经过政府的几次大力动员,调集全县大量劳动力,通过数番大规模的围垦,黄琅岛的主岛和白沙岛才得以与外界相连。本世纪初期,又一次大规模的围垦,黄琅岛的附属岛屿白姑、黄礁、道士冠等岛屿,也相继宣告全面和大陆连接。
所谓的“沧海桑田”,多是自然运动的结果,而今,加入了人文和改造的力量,沧海桑田的变化旋律也丰富起来,也不单单是一种灰色的符号,更是力量的见证。
据老辈人说,解放前,岛上人如果想去金清赶集,是要选择乘船渡海的,大多是有钱的人家,对于那些乘不起船的穷人来说,只能选择在退潮时挽起裤管,不管酷暑严寒,还是霜风雨雪,蹚着深可以陷入膝盖、大腿的淤泥,横越十余里滩涂,然后从三涂(也有人说是腰塘)上岸,再赴金清赶集。其间的困苦,不可言喻,据说常有体弱老病的人因体力不支而倒毙其间。
黄琅本岛,别称浪玑山,又叫金鸡山。如果你在路上听见有人说自己到浪玑山去,或者说自己刚从从浪玑山回来,那就说明这个人肯定是个对黄琅非常了解的地道世故的人了。和我们说的“世外桃源”差不多,不为外界人知晓。
在黄琅,还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早年观音菩萨在道场选址时,恰巧经过海中载沉载浮的黄琅岛,菩萨当即按下云头,降落在黄琅岛主峰金鸡山上。她信手数了一下构成黄琅岛的山峰,数来数去,却发现只有80个(不符合佛教中的极数要求)——原来,是菩萨一时疏忽,没把自己歇足的这座山峰、而且是全岛最高的山峰金鸡山算在里面。于是,菩萨只好万分不舍地离开黄琅岛,驾云在茫茫大海中继续北上寻址。不知经过多少岁月,才选中普陀山作为道场。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后,浪玑山上有一对贫苦的老夫妻,他们很想去普陀山进香,祈求晚年能够幸福,能够无病无灾,但生活上的贫困潦倒,使得普陀山在他们眼里,恍若天涯之遥。在他们终日唉声叹气、自艾自怨了有些日子后的有一天晚上,观音菩萨于梦中点化他们,让他们不用去普陀,如果是真心求佛,便是在金鸡山的山顶拜一拜也是一样的。
于是,黄琅又有了一个小普陀的称谓。
三
记忆中的黄琅岛有许多的好去处,如蟹爬屿、龙泰、狮子岩、乌龟岩、狗爬岩、百步隼、蛇岗、仙人解岩、剑门港、黄礁岛、山顶形如道士帽的道士冠岛、戚继光抗倭战场等等。可惜的是,我这个土生土长的黄琅人,虽知道这些名字,却很少去或者根本没去过上面所说的那些地方。甚至至今都没有跨过西门口这道“小”得可以“一脚”跨过去的海峡,致使我至今连白姑岛、黄礁岛、道士冠岛究竟是什么样子,都还迷迷糊糊、回答不出所以。既然是故乡,我总觉得对不住这片岛屿,常常听人说故乡,哪条沟,哪个坡,哪个坎,哪个塘……都是了如指掌,我则并不熟知故乡的一些去处,心中常常内疚。尽管这些地点说出来也就是一个符号,但我对这些符号也是陌生的,不能不说遗憾。
我的老家,在黄琅岛的南涂岙里,那是一个在黄琅比较出名的山岙。岙谷幽深、平缓,背靠黄琅岛主峰金鸡山,两侧延出的长长山脊,恰似父母两条伸出的臂弯,岙前一大片围垦而成的田野,如同被父母两条臂弯紧护在胸前的孩子,常年少去凛冽寒风的侵袭,致使这片田野上出产的农作物,产量特别地高。而且是这片田地,还是农民(早年)早稻育秧最理想的场所。岙内树木苍苍、气候怡人。一条发源于主峰的溪流,把岙谷分成南、北两个区块。位于溪南的叫南坑,而位于溪北的,却被叫作岙里。故此,人们通常就将住在溪北的人称为“岙里人”,而住在溪南的人,却被叫做“南坑人”。我的老家,就坐落在这条溪北的半山腰处,就此,我便理所当然地被人家叫做“岙里人”或者“南涂岙里人”了。
身有归宿,说话就有了底气。尽管是一个土气的名字,也代表了我的出处。
背靠大山,面朝开阔的一望无际的平原(或大海),无疑是一个天生的育梦的宝地;大山的厚重,更是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安全的依靠。而家乡那种夏无大旱,秋无大涝的神秘的灵性,更是我对家乡发自内心留恋的根源。在我心中,自己的故乡乃是上天福泽之地:有海、有山、有田、有河流——几乎占尽了所有的地利。所以,只要你能吃得了苦,你的生活,上天就会给予眷顾。
这样的生活真理,无需怎么深悟,自然会交给我们。所以岛上的人生活很简单,简单到只享受自然地利的恩赐,觉得是很理所当然。
每每想到此处,少时的生活情景,便会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我无法忘却自己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伏案苦读的那座四面漏风的矮房;我无法忘却少时对太阳、月亮爬上屋后那座山顶时那刻的痴迷;我无法忘却去赶海时站在海边长堤上、面对辽阔的滩涂,徐徐海风带来阵阵大米草清香时的那种心理上的陶醉和无边无际的遐想;我无法忘那些年头,当稚嫩的手握着柴刀靠在岩壁或坐在岩石上休息时,眼前的白帆从大海尽头探出时的心跳;当然,更加也无忘怀的是:少时奉父母之命,走东家、去西家借钱借粮借衣服的窘迫……至于趁给秧田淘水期间,试着趴在凹兜上学游泳;至于被二哥带到操场上,他吃力地扶住自行车后架,强迫我学会骑自行车;至于……学会播谷种、学会拔秧、学会分辨稗草、学会施肥……种种的种种,都是我梦回时的酸甜。
如今,我离开了黄琅岛,但回忆总是留在了岛上,心有所属,再怎么遥远,再怎么难以返回,我都觉得情感上有一条线在牵引着,黄琅岛就像一架风筝,在我心中,线遥远不断,系住了我的一切。
我爱故乡——黄琅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