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红】俺家的责任田(散文)
1982年收罢麦子,经过几天的社员大会,又经过抓阄儿,丈量,俺家分到了责任田。
当我看到生产队长领着几个人手里拿着丈量土地的五尺、镢头、石灰面,在一块块土地上丈量时,我的心就开始激动了,为什么呢?因为有了自己的责任田,我就有了自主权,可以在属于自己的地里发挥技能,种出自己想要的作物,最起码年终手里有了零花钱,交完公粮,还有吃不完的粮食。
我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等我和他们一起将界石深深地埋进土里,我才松了口气。我看着眼前这块长方形的黄土地,平平整整。当我把目光收回,再一次,将这块地重新观察了一遍后,又将目光移向生产队长领着一伙人离开属于我的这块地,并一直目送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直至彻底看不见时,我才大声地吆喝了一声:“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块地的主人了!”可以说,这是我人生最痛快的一次吆喝。
然后,我从这块地出发,跑遍了属于我们家的那几块地,心里想着,这些地属于我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在这几块地里劳作,去完成我人生最后的旅程。
转来转去,不由得我又转到刚才才埋上界石这块地。地是东西走向,我从东走到西,查看着土地的每一个细节,有没有什么毛病。这块地离我家不到一百米,是生产队那会最好的一块回茬地,是一块健康的地,每年都往这块地里施农家粪,是一块完完全全的好地。此刻我的心,又一次感到满意。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天的社员会上,生产队长站在人群的正中间,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告诉大家,土地分到家后,大家要用心种这些属于自己的责任田……最后,他还加了一句话:“从今天起,我就不是大家的生产队长了。我跟大家一样是一名普通的农民,明天早上,你们都听不到我敲钟催你们下地劳作了,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自己做主,种什么庄稼可以发家致富,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想种啥就种啥,但必须交够自己的爱国粮和各项税金及村提留、乡统筹等。”
分田责任到户,猛一下子,让大部分农民有点接受不了,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种植自由的决策,能让人心踏实些。
那年,我三十多岁,在这个小山庄上,不管是犁耙地,摇耧撒子,收禾庄稼,担担挑挑,不敢说是庄稼把式,可也样样精通。敢说一句,就是大集体那会,我都是认真地耕作,春种秋收,秋种夏收,我从没有马虎过一寸土地。自从土地责任到户,我更要精耕细作,把土地打磨得连野风见了我的地,都是绕着走过去的。一个小队的人,从我的地边走过,都会露出羡慕的目光,但也有人露出嫉妒的表情,可我不管这些,反正这些责任田已经属于我了,当下谁也无权从我的手里夺走,除非国家的政策变了,或者重新调整土地。
分田责任到户那会,生产队的耕畜我没有抓到手,犁耙地都是借用长女她婆家的牛。这是一对英俊的大黄母牛,这一头牛走在田地里,姿势漂亮极了,使唤着好像是找到了纵横驰骋的疆场,好像它俩的心情因一直找不到疆场而压抑。它在我的土地上奔驰,尽情地发挥,舒展的身体好像一匹丝绸。和我同龄的人也因我有这个好亲家而欣喜。
也有人背地里嫉妒过我,也有人对着我的脸说:“你真是好福气,咱队就这一块好地被你占了,不养牛,还有牛使唤。”我每次都是嘿嘿笑两声算是解答,因为我知道自己捡了个便宜,但我捡了便宜不能卖乖,这是我的人生理念。
自从责任到户,我耕作的土地,也担心经过我手打磨出来的地会不翼而飞,会不会被别人抢走。下雨了,我会到地里转一圈,看看地被雨水淋坏了没有,地堎被雨水冲下豁口了没有,几十年来,我总是精心地耕作,除草用的是锄头,从没有喷洒过一次除草剂,每隔两年,我都要用小手扶拖拉机去邻村的养猪场拉猪粪给责任田里施用,化肥都是氮磷钾合理搭配,生怕坏了土壤结构,影响了土地的利用率。
庄稼不负有心人,所以我的庄稼长得憨实,玉米籽粒饱满,小麦金黄,我总是变着花样种植,种什么长什么,种什么庄稼都有人叫好。
我是一户专业种植粮食的农民,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地里,有时忙种,忙收,我都是天不明起床,做饭,吃了饭,天还不明也背着农具下地,午饭有时候用保温的饭盒带到地里吃。在地头上吃饭,我一边吃饭,目光还不停地朝犁耙过或锄过的地里看着,看哪里没有弄到。我的每一块地土壤都是松软的,没有坚硬的土块。
我的责任田里,不管哪一块地,都有一些小草,我知道留住的草对一个农民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因为天不灭草,它是吉祥的表征,是一个人心理修为的表征,一个不爱草的人,一个不爱蟋蟀、蚂蚁的人,都是人格不完整的。爱小草,爱蚂蚁、蟋蟀就是爱自然,人类才能和自然相融合。只有与大地,自然相融合才是人生的真谛,大自然才有真气,只有与真气结合,人才能健康。
只有把自己的责任田打磨得好,那些自然界的鸟儿,小动物才会靠近,燕子才会去庄稼棵上捉吃小虫。几十年了,对于自己的责任田我不但认真地劳作管理,还耕种着出外打工撂荒的土地二十多亩,不怕累,不怕脏,不怕苦。累了坐在田埂上歇歇,旁边放着一壶水,渴了拿起来喝。炎热的夏天,干活累得我汗流浃背,脸上的汗珠滴在我的胸前。有时候,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汗都能拧下咸津津的汗水。夏天,下地干活我都是穿着马裤,每当坐在田埂上,脸上淌着汗水,燕子和鸟雀会在我的身边忙碌地飞舞着。
每当刮风下雨,我坐在家里休息,都会和亲朋好友视频视频,告诉他们我的生活和身体状况,让他们不要牵挂。肯定也会祝福他们生活得更加美好,还有每个早晨我都会给亲戚朋友发个短信,问个早上好。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一生没有杂念,没有好高骛远,也没有远大的理想,更没有幻想。
现在,我已经七十有五,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老了,能干一天是一天,在我的手里,把这些土地经营好,让这近五十亩地再发挥点所能,不能让它在我的手里荒芜了。
因为在我的心里,知道有一句名言:土地,土地,庄稼人的命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