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疼，一开始是在腹部中间。滋滋啦啦，像小火慢炖豆腐，锅内轻轻的沸腾，不言不语。我用右手捂住腹部，按着。这样能缓解一下，本来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我准备洗个澡，见周公。值得欣喜的是，明天休息。我都计划好了，躺平，睡到自然醒。起床后，梳洗打扮一番，到大学城走一走。那里的芦苇扬着漫天的荻花，浩浩荡荡，煞是壮观。大学城的荷花池，静水流深，一群水鸟在岸畔栖息。池水波澜不惊，偶有小鱼将头探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一棵一棵银杏树，穿着银黄色的外衫，风吹来，一枚落叶，又一枚落叶，飞舞着，舒展着妖娆的身姿，朝大地扑去。晚秋的城市，海潮涨潮退，远处有几艘船，在移动。轮廓越来越模糊，驶往深海域。
　　 望月亭上，一对年轻恋人，互相偎依着，说着悄悄话。大学城门口的一片梧桐树林，一个女人随着音响，喷发的乐曲，唱起一首忧伤的歌，我不知道女人经历过什么？她一定有故事。我无法走进他们，走进任何一个人的内心。就像你也很难和我同频一样，我们生而为人，上一秒活泼开朗，下一秒也许悲剧发生。真的，我还找出衣橱里的那件貂皮大衣，小城零下二度到九度的气温，告诉我，不得麻痹大意。穿少了，感冒发烧一时半会好不了。
　　 洗完澡，我瞅着镜子里的一张脸，苍白，没多少血色。额头的几条皱纹，昭告天下，我在慢慢老去。眼皮耷拉着，如果足够有底气，我也想一年进两次，三次美容院。把自己改造一下，问题是我缺米，缺人民币。简单涂了一点欧莱雅保湿霜，上床，刷了一会短剧，现在的短剧本，狗血，垃圾，毁三观。你明明知道，毁三观，还离不开，愿意看。究竟是为什么？一句话，空虚。对，空虚。纯文学的剧本，小说，不喜欢阅读，觉得沉闷，压抑，喘不上气儿。生活的本真，各种压力，又改变不了命运。短剧呢？刚刚好，颠覆人的三观，怎么虐，怎么演。霸道总裁，财阀千金。穷小子一步登天，做了首富千金的上门女婿等等。一个正常人，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谁不希望一夜发财，一步登天。网剧恰恰攥住读者的心理，铺陈，加工，提炼，剧情一再反转，一气呵成，追完剧，捋一捋胸口，长舒一口气，痛快，酣畅。你说说，能拒绝吗？我把一部短剧看到结束，眼球发涩，发懵，大脑空白。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大约在凌晨一点零十分，胃捣乱，腹部中间地带疼，我下地翻出抽屉里的斯达舒，说明书上规定一天吃三次，一次吃两片。我吃了三片，我以为三片斯达舒能够控制住局势，不料，病灶向左面滑动，跑到肋骨处闹腾，较劲疼。我充了一杯蜂蜜水，喝下肚，腹部疼痛减轻。我索性趴着躺，压着腹部。昏昏沉沉，打个盹。醒了，又打个盹。窗上的一弯月牙，冷冷清清悬在那里，欲言又止。隔壁传来邻居的呼噜，一会儿疾风骤雨，一会儿风清月明，一会儿高山流水，一会儿千军万马。我想喊他，这个时候，喊他做什么？去医院？不不不，凌晨时刻，护士和值班的医生，也在睡梦中。胃疼，输液？没输过液。就是做胃镜，无痛胃镜，也要等到医务人员上班，挂消化科，找主治医生开单，约做胃镜。医院的大门，永远敞开着。前提是，你得有钱，付得起门槛费，住院费，手术费。否则，你进不去。进去也白进，所谓的救死扶伤，医德高尚，口号而已。在医院走过几个来回，你就知道，医院是一个黑洞，进去的人，再也不想再来。我一想到医院，头皮发麻，浑身不寒而栗。我眼巴巴看着好几个村子里来得老人，掏不出医药费回家了，不治了，至于结果怎样，只能交付与上天了。那一刻，我想着，我们的医院什么时候可以让底层百姓免费接受住院手术等一系列救治待遇？！有些事，想想就行了。达不到，根本达不到。
　　 我没有惊动邻居，邻居就是邻居，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玩玩。我胃疼，丝毫不影响他的食欲，他刷抖音，追剧的乐趣。喜鹊将我叫醒，事实上，我睡程很短暂，至多一小时，三十分钟，或者十分钟。我在暗夜里的挣扎，呻吟，和病痛的扭打，唯有我自己清楚。演员是我，观众也是我。我起床，又吃了一遍胃药，一粒布洛芬缓释胶囊。烧了一壶水，洗了洗脸，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六点一十，我穿了件牛仔上衣，加绒体型裤，棕色牛皮半腰靴子，拎着随身包，往客厅外走。打开门，邻居还在酣睡。走廊里一股寒意逼来，我有些头重脚轻。孩子这时发来语音，问我昨晚为什么没和他联系，我推说，单位加班。儿子从我的声音里，听出端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见瞒不住了，就一五一十和儿子说了。儿子说，你等着，我开车接你上医院做做胃镜！我说，不用。别兴师动众了，儿子说，你总麻痹大意，查一查胃镜，大家都放心。电话撂了，我直奔单位。我家距离单位十分钟就到了，和同事交代了一番，约个胃镜，不一定什么时候做。同事说，快去，别耽误了。早发现早治疗，小病拖久了，就拖成大病，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七点四十，抵达市中心医院。有熟人就好办事，我也没挂号，找熟悉的医生开了做无痛胃镜的单子，下一楼约做胃镜，被安排在下午四点二十，儿子紧紧攥着我的手，紧张的像个小孩子，我说，没事的，胃炎。吃点药，就好了。
　　 在医院附近一家早餐店，儿子吃了早餐，我回单位就得喝番茄叶，泻药，把胃里的东西泻干净了，才能做胃镜。
　　 简直毁了，喝了番茄叶，以及泻药。单位的洗手间，就没关住门。不多时一趟，不多时又一趟。拉得我腿打哆嗦，走路摇摇晃晃，晚秋的天，还招来苍蝇，我进洗手间，苍蝇也凑热闹。一上午，我没干别的，全是跑洗手间。终于，把肚子清空。估计，这一遭，瘦个三四斤不是问题。
　　 挨到下午三点半，儿子过来接我，胃镜室在二楼，排队做胃镜的人，不像上午那么密集，稀稀拉拉几个人。叫名字就去胃镜室，我有点担心，唯恐查出不好的病。父亲有癌症记录，母亲也是，我怕遗传基因，也有那种病。儿子不断得鼓励我，没事儿，妈，咱吉人天相。无痛胃镜，儿子送我到胃镜室门口，止步，家属不许进。我的眼泪落了下来。我说，儿子，银行卡是你的生日，卡在我包里……儿子说，你瞎想什么，一定没事的。我在等你。我看得出来，儿子眼里的担忧，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没有，儿子也没有。在心里祈祷上苍，愿一切安好。
　　 进了胃镜室，麻药作用，我迷迷瞪瞪睡着了，不知多久，苏醒了。儿子紧张的盯着我，帮我穿外套。妈，就说不会有事，你看，报告也出来了。萎缩性浅表性胃炎。以后，可要好好养着了。医生也交代，保护好胃，不注意保护胃的话，下一步就是癌。我喜极而泣，依在一米八三的儿子身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从医院出来，儿子执意给我买一些营养品，我没有拒绝，儿子说，妈，有你在，我是世上幸福的人。你必须好好的，记住，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儿子大了，懂事了。我想，全世界抛弃我，至少还有儿子没有抛弃我。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