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小事】母亲的针线活(散文)
我虽然是一个大老爷们,但会做简单的针线活,对衣服之类简单破损的缝补我能自己解决。这技能和耐心源自于母亲的影响。
小时候,我们一大家子的衣服缝补,很多时候是靠母亲来完成的。那时候,我们弟兄多,保证一家人的温饱对父母来说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母亲有一个她专属的缝补工具——麻篮兜。这是一个用竹篾编织的小篮子,里面有着母亲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布料边角,五颜六色,大大小小都有。当然这里面还有剪刀,还有针线,还有顶针,还有钮扣,还有母亲用报纸修剪而成的大大小小的鞋样等。母亲只要有闲暇,便将麻篮兜放在身边,把一家人需要缝补的衣物或者其他的布制品找来缝补。在母亲的辛苦之后,我们的衣服就不漏风了,也不会因为有破洞而发窘了。
小时候,母亲的麻篮兜是我们的百宝箱,只要看到母亲做针钱活,我们便在她身边忙不停。我们的忙碌很多时候是在给母亲添乱。我们会埋头在麻篮兜里翻找稀奇——花布、钮扣什么的,有时免不了将有绪的物件弄得很乱,这自然是要被喝斥,有时还要吃打,但小娃娃好奇而忘性大,往往被教训三五几次之后才长了点记性。
后来稍长了一些,我们便开始模仿母亲的样子做手工,这方面母亲倒是高兴,不仅会手把手悉心地教导,还会对于我们做出的拙朴手工“作品”给予极高的评价。有时还会与她的闺蜜谈天时,把我们的作品拿出来让别人看,并发出哈哈哈的笑场。当然我们听到这笑声也是很开心的,因为那时父母总是被生活折磨得很苦恼,能够因我们而发出笑声也是好事。当然这笑声中有着多种成分:有辛酸,手工本来不该男孩子做的事,但家中没有其他的女性,所以男孩子能做一点简单的手工实在是情不得矣;有欣慰,这孩子能开始学习生活的本领了,会体贴父母的艰难了;有开心,孩子的作品实在是太拙朴了,拿出去会贻笑大方的。此时看到母亲的笑容,觉得母亲的脸上满是阳光,也觉得她脸上的皱褶比平时好像少了一些。当然母亲做针线活时,我们能做的另一个工作是帮母亲穿针。
母亲对自己的针线活很是自信,无论与别人聊天还是评价别人的作品,都能体现出自己在这方面不输别人。而其他人对母亲的手工活评价也很高,当然其中也不乏溢美之词,但是在我的心中,也确实觉得母亲的针线活是最好的。她的针脚总是很直的,而且总是很细,很匀称,当然这不是三两年就能达到的技能水平。母亲生于1937年,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是在建国前,而母亲的娘家是富农,家道也有几分殷实,自然外公外婆对女儿的针钱活要求就要高些,因为当时对女孩子评价的社会标准,手工是一项重要的内容。
母亲成家后,随着家庭人口的增加,她的针线活就越来越重要了。那时候要在街上的缝纫铺做一件漂亮的衣服是要花不少钱的。在经济拮据的现状下,母亲还是相信自己动手能省出更多的钱。于是小时候我们衣服的制作,鞋子的制作,很多都是靠母亲那双手。
母亲给我们做布鞋的样子我还记忆犹新:把家里门板洗干净,在门板上涮上浆糊,把积攒的废旧布料平铺在门板上,再将上了浆糊的布料晒干或晾干后,再在布片上刷上浆糊,再铺上第二层布料。待布料水分干后,从门板上取下来,这些废旧的面料便成为了浆布片,作为千层底布鞋的原料被再次利用。
浆布片不易折,便于鞋底或鞋面的修剪。母亲将之前用旧报纸修剪好的鞋底或鞋面模型别在浆布上,再沿着模型的边线把浆布剪下来,把这一层又一层鞋底形状的浆布包上边,再用粗粗的麻线密密地把它们缝在一起,这过程被称为“纳鞋底”。纳鞋底的过程很辛苦,因为鞋底有差不多一厘米厚,针穿过去时必须要用最粗的针,所以阻力很大。这时就必须用右手中指上的顶针来助力,有时还要用锥子。使用顶针时如果不慎还会伤到手。麻线较粗,抽线时往往也是要用力,从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而且有时因为用力过猛,母亲面部肌肉会产生相应的收缩变化,牵动着嘴角翘起。由于麻线较长,有时母亲还要将手臂张开,为了能使上更大的力,还要将麻线绕在指头上,所以时间长了,母亲指头上便会留下一道又一道勒痕。一双鞋底,从浆布到完工,往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最后再将鞋面缝上,那千层底的布鞋就完成了。捧着母亲做的布鞋,那洁白的鞋底,那黑色灯芯绒面料的鞋面,看着觉得就像一件艺术品。总是不忍心使用。母亲制的布鞋总是很温和,很漂亮,穿上之后就不想脱下来,走在路上总是选好的路面走,总是担心鞋子被弄脏了。
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母亲的年岁也越来越高,头发由花白变得银白,她做针线活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也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很多时候都是购买现成的衣服和鞋子。好多时候,衣服和鞋子只是旧了,变形了,但还没有坏,其实还能正常使用,但还是被长期放着或者拿出去放在小区的废旧衣物回收箱中了。母亲每看到我们这样的行为,便会叹息,抱怨我们不知好歹,在母亲的认知中总是恪守:半丝半缕,恒念物力唯艰,破了衣物的缝缝补补还可能再穿几年。她自己的衣物,偶尔还要缝补,每当我们给她买的新衣服,她总是抱怨她的衣服很多,有的衣服还没穿上几次就挂在衣柜中了。
前几年疫情严重的时候,小区之间也进行了封锁。那段时间,我为了让母亲打发无聊,便建议母亲做针线活,结果母亲在封锁期间做了好多鞋垫,不仅给每个儿子做,还给每个孙子做。由于八十多岁了,视力不好,所以针脚没有年轻时候做出来的那样细,那样直,那样匀称。那一段时间,母亲很执著,成果也不少。疫情过后,老伙伴们来串门,看到她的成果,都不住地称赞。
我曾给母亲说,如果合适,再帮我做一双布鞋,母亲高兴地答应了,但一直没有动工,因为母亲真的年迈了,我这个愿望是注定要落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