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郑重向黎白提出了离婚。
　　 周萍提出离婚的时间是在早上，确切地说，黎白当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头天晚上又喝多了酒，他脑子里只记得自己靠着棵树撒了泡尿，后来就开始打电话求救，再后来的事情黎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萍说这话时表情严肃，黎白开始并没有当成一回事，这又不是周萍第一次提出离婚，就因为自己爱喝酒，周萍已经多次提出过离婚，可结果呢？不都是不了了之。这次，黎白也想着和以前一样，周萍只是说说也就过去了。
　　 “我这次说得是真的。”周萍用低沉、不紧不慢且非常平静的语气对黎白说。
　　 黎白起身看着周萍，他感觉今天的情形和以往有些不同，周萍反常的冷静让黎白残余的醉意瞬间消失，一下变得清醒起来，黎白盯着周萍，认真打量着自己的老婆，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领导，咱一大早不开这种玩笑好吧。”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们离婚吧。”
　　 “领导大人，你说的话我没听见，你还是收回去吧。我还没吃早饭，别一会儿把你这话当早餐，吃进肚子里就麻烦了。”
　　 “我要谢谢你，我只怕你不把我这话吃进肚子里，就当我求你，你还是趁早吃进肚子里吧。”
　　 “敬爱的领导大人，你玩真的呀？”
　　 “我没心情跟你贫。”
　　 “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我一直不是很优秀吗？”
　　 “那是你自己感觉，这次没有商量的余地。既然你自认为很优秀，我就成全你，我们离婚后，你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和你的优秀一起过了。”
　　 “嫉妒，典型的嫉妒，没想到当领导的也会嫉妒。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你有脸问，我可没脸说。”
　　 “我记得昨晚给你打电话来着？”
　　 “你哪次喝多了，不给我打电话？”
　　 “那不一样，以前打电话是给你报平安，昨晚不是，我印象里是向你求救的。快说说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即使离婚，你也应该让我离得明明白白。”
　　 “唉，我从没感觉到如此丢人，不说也罢……”
　　 “我就喜欢你这种矜持，话到了嘴边也能就口涂抹咽回去。我求你了，你还是说说吧，我又不是头一次做好事不留名。”
　　 “昨晚我正要休息，你的电话来了，电话里，你说自己被鬼缠身了，把你困在那里，走不动路。我听了吓一跳，赶紧穿衣出去找你。”
　　 “我在危难时刻，还是第一个想起了你。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多么在意你呀！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被感动的，领导，你就配合着感动一下能死呀！”
　　 “少贫。等我找到你时，你那副德性真让人哭笑不得。”
　　 “咱能笑的，坚决不哭。”
　　 “闭嘴。你在电话里说自己被鬼缠身动不了，以我看你这种人鬼都没功夫搭理你。”
　　 “我们都是同行。”
　　 “这话说得对，你们真是同行。你是酒鬼。我找到你时，你正抱着一棵小树，撕扯着，我当时还想，不知道你当时又把这棵小树当成哪个梦中情人了呢？”
　　 “想象的咱不能作数，当领导的要以事实为依据。你说，这么多年，你听说过我黎白有什么绯闻吗？”
　　 “这到没有。后来我拿手电筒一照，才发现原来是你靠着树小解完了，把自己和小树绑在了一起，所以你走不动，除非你把树连根拔出来。”
　　 “你千万别表扬我，我可没鲁提辖倒拔垂杨柳那样的本事，顶多有可能吟几句诗，发些感慨。”
　　 “你以为你真是李白呀，人家李白喝多了作诗，你喝多了只会吐。”
　　 “我吐的时候那肯定是我请别人喝酒。一般别人请我喝酒，我喝下去坚决不吐。”
　　 “我没时间跟你瞎贫，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正经过？我们离婚吧。”
　　 “你说离婚呀？你不说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你是在跟我谈离婚的事，对吧？”
　　 “我一直都在跟你谈离婚的事。”
　　 “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可我还没吃早饭呢。”
　　 “这跟你吃没吃早饭没有关系。”
　　 “有，绝对有关系，营养跟不上，智商受影响，你说了这么长时间离婚的事，我都没明白，饥饿导致理解能力下降。你能说跟没吃早饭，没有关系？”
　　 “别那么多废话，今天你必须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要态度呀？这好办，不用这么着急，即使我同意，你也要等我起床了，收拾一下，还要填饱肚子吧。再说，判死刑也要给吃饱肚子，何况我们只是离婚，多大的事！我还是要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离婚？”
　　 “是，我想好了，离！”
　　 “再问一句，我是不是太优秀了，你跟我生活在一起有压力呢？”
　　 “对，你说什么都可以，就当是你太优秀。反正这次我是吃秤砣，铁了心。”
　　 “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秤砣吃了不易消化。我优秀不是我的错，但我可以宽容地接纳你，我没有丝毫嫌弃你的意思。我们从结婚到现在，不是生活得很好嘛，儿子可爱，你也称得上贤惠了，我认为你还是满不错的，周萍同志，不能骄傲哟。”
　　 “是我没办法容忍你，你优秀，跟我离了，你就可以找个更优秀的人才和你般配。”
　　 “不要戴有色眼镜看人嘛，像我这样的，你离了还能找得到吗？这对你来说应该属于重大损失。我的人品、身材、相貌……知道哈雷彗星吗？那是近百年才能遇到一次的。就像你遇到我，也属于百年一遇，万里挑一，你难道就这么忍心轻易放弃？”
　　 “放弃，我坚决放弃，对你，我已经忍无可忍。”
　　 “不要什么事都说得那么绝对，伊朗和以色列关系多紧张呀？不是也没打起来嘛，凡事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干什么非要堵了自己的后路呢？你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也该长些智慧了。好了，朕念你是初犯，下去给我准备早饭去吧。”
　　 “你还没睡醒吧？来，我摸一下，是不是发烧？黎白，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这跟你很严肃地说离婚的事，你说你，从开始到现在，你哪句是正经话？这也就算了，跟你过了这么多年，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你每天都像醉鬼一样，酒就那么好喝？再说，儿子这么大了，你也为我们想一想，你天天喝酒，我哪天不为你提心吊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怎么过？就拿这次来说，你把自己和树绑在一起，若不是我去找到你，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我们还是离婚吧，这样我们都省些心。”
　　 “哦，是这样呀？我说呢，哎！还是原装的老婆知道心疼人！这理由听着还是很充分的，你要是这么说，我应该认真地考虑，你是说我们俩离婚？对，你是这么说的，你知道现在离婚的行情吗？”
　　 “什么行情？离婚还有哪门子行情？黎白，你不是又在忽悠我吧？”
　　 “孤陋寡闻了不是，我就说，这人呀，是要不断学习的，列宁同志都说过，不学习是要落后的，你就不注重自己的学习，连离婚的行情都不了解，你以为现在离婚就是简单的两个人离吗？真是大错特错，我告诉你，现在离婚其实是要三个人同意离才能离。”
　　 “什么乱七八糟的，离婚不就是两个人的事么？怎么冒出来第三个人？黎白，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这都哪跟那呀，我多么纯洁，我外面怎么可能会有人呢？我里里外外就你一个。”
　　 “怎么冒出三个人离婚？”
　　 “我问你，你说离就离，儿子答应了吗？儿子不是第三人吗？所以，现在离婚要你、我、儿子都同意才可以，否则免谈。”
　　 “这事跟儿子没有关系。”
　　 “这叫什么话？怎么会没有关系？我们离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孩子将失去你这样的一位伟大的母亲。”
　　 “我们离婚后孩子跟我。”
　　 “好，孩子跟你，那也就是说孩子将失去我这样的一位伟大的父亲。”
　　 “你伟大？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真人不露相。不管孩子失去谁，对孩子都是有很大影响的，你可以把我赶出家门，我走了，这个家还像个家吗？儿子是需要父爱的，这一点你能给他吗？你不能，我可以肯定的说，你不能。领导同志，你现在难道还不明白？你这是在犯错误，在犯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迷途知返吧！”
　　 “怎么我就犯错误了？……”
　　 “毛爷爷说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再退一步讲，即使你现在后悔要孩子了，孩子跟我，那孩子从此失去了母爱，特别是失去了像你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母亲，一位博爱的母亲，一位善良母亲。一想到这里，我就替孩子难过，我不能再和你说了，再说我怕我的眼泪淹着你。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些吗？”
　　 “可是，我也要为我自己活吧。孩子跟我，我不后悔，孩子跟你我还担心也被你带成跟你一样，长大了也是酒鬼。”
　　 “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是烦我喝酒吗？只要你收回你要离婚的话，我就敢保证今后逐步戒酒。”
　　 “你能戒酒？我怎么听着这话，心里这么没信心呢？”
　　 “你作为领导层，你也没给过我改过自新的机会呀？”
　　 “你真的能改？”
　　 “大丈夫吐口吐沫砸个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这次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说到做到，否则这事没完。”
　　 “别说约法三章，你三倍的约，对于我这样遵纪守法的人来说，都是一纸空文。”
　　 “先别吹牛，我也以人为本，让你一下把酒戒掉也不现实，我们循序渐进，总量控制，一次最多喝五两，之后，依次递减。”
　　 “半斤的瓶一瓶呀？咱先从一公斤一瓶的递减行吗？”
　　 “不行。”
　　 “领导，提个小小要求行吗”
　　 “说。”
　　 “我们说了一早上，我还没吃早饭呢，大叔大婶能不能可怜一下，给口吃的？”
　　 “你又开始贫。只有馒头，你吃吗？”
　　 “只有馒头呀？怎么让人感觉回到了解放前，怎么也要给个四菜一汤吧。”
　　 “你想得美，要吃，自己做去。”
　　 周萍起身进了厨房。她身后，黎白大声对她说着。
　　 “我要求不高，四菜，四个咸菜就成……”
　　 黎白重重地把自己摔到床上，他突然想起一句诗，“柳暗花明又一村。”黎白琢磨着：这肯定又是李白喝多了写的。——是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