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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星】草包(散文)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21568.4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8发表时间:2025-11-14 10:47:41

落叶一片一片,一层一层,一堆一堆。这个时候,零下摄氏的冷,风一巴掌抽过来,生疼生疼。父亲早就起来了,他比鸡起得早。父亲推开木门,一股子新鲜的空气,清冽冽的刮进屋。东天边的一缕霞光,绯红的,金黄的,粉嫩的,调皮的挤进来。将木门腾出的那一块地儿,铺了一只丝绸薄毯儿。七岁的老猫,伸了个懒腰,跳下炕,随父亲来到院子。门口的一口瓷缸,卧着上半缸水,结了冰碴。站在菜园的十几棵白菜,也浑身是白晶晶的霜花。西墙角咬牙立着几朵格桑,菊花。父亲弯腰扶起倒地的一把铁耙子,转身往院外走。
   紧挨着小溪长了一排鬼姜,父亲要将它们一一请回家,腌渍好,做下饭菜。父亲用铁耙子一端,挑起一个竹筐,一头是一弯月牙,一头是竹筐,向院外走去。
   父亲深呼吸了一下,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铁耙子一上一下挥舞,新翻得泥土,湿漉漉的,前两天,屯子落了一场雨,中雨。不是瓢泼的,而是淅淅沥沥闹腾了一天,黄昏时分,停了。雨歇了之后,父亲说,该挖鬼姜了,红薯已经进窖子,鬼姜不被重视,常常是有一搭没一搭活着。
   鬼姜长得很匀称,不大也不小。不胖不瘦,曲线优美,不臃肿。有几颗被铁耙子挠碎了,不妨碍腌渍。
   鬼姜棵儿连着,有两铺炕面积,父亲挖了一小会儿,竹筐便满了。父亲不想挖了,剩下的谁稀罕,就自己来挖。
   把一筐鬼姜撅到屋门前,母亲也开始生火做饭了。父亲一看,厨房没引火草,回头去草垛扒拉一捧松毛针,放在地上。
   该搂草了,每年初冬季节,父亲就搂草了。山林原先是集体的,后来,分给各家各户。就在自家山林搂草,两亩稻田几年前改成旱地,种玉米,大豆了。父亲想编织一个草包,搂草用。
   屯子谁家有稻草?父亲想了半天,想到下街的夏老二家有,夏老二人勤快,屯子没有稻田,他在附近耿屯,垦了三亩地的水田,春种秋收,人家的水稻一麻袋一麻袋,用三轮车往家拉。稻草也不卖,留着烧炕,做饭烧。
   父亲和夏老二多少有点交情,父亲砸了好几年石头,就是大青石,盖房子,厦子,大家都喜欢用大青石。夏老二家翻新五间旧房子,大青石头在父亲手里拉回家的,父亲白送了他好几车石头茬子,虽然不是整块整块的青石头,那玩意哪个傻?夏老二比猴子都精明,一车青石碴子二三百元呢,何况好几车。要几捆稻草还不痛痛快快?父亲去了夏老二家,夏老二正在喂猪,两头大黑猪胡吃海塞着,父亲说,想编一个草包,得十几捆稻草。夏老二说,随便拿,那不一大垛稻草。
   父亲从兜里掏出烟口袋,捏了两个纸喇叭,递过去。夏老二摆摆手,别别抽这个,夏老二摸出一盒红塔山,夹出两棵,一棵给父亲,另一棵自己叼嘴上,哈了一下腰,把打火机凑近父亲那棵烟。两个人,一高一矮,在渐渐升起的太阳下,眯缝着眼,滋滋啵啵抽。
   父亲找来一根藤条放在地面,将二十多捆稻草摞在一块,藤条左右一撒,一捆,一拽,结结实实,父亲胳膊一撑,一抬,一掀,小山丘似的稻草,就趴在父亲后背,跟着父亲回家。
   稻草先用井水浸泡一下,时间不必太久,泡透了就行。稻草经过水的浸泡,枝叶柔软,编草包使用也长久。
   父亲把泡好的稻草,捞出来,拎着放在风门口,母亲铲玉米锅,咔咔咔,嚓嚓嚓,结了一层锅巴。母亲爱吃玉米粥锅巴,两只荷包蛋窝在一个白瓷碗里,父亲的小灶。我们是极少吃得,不是不吃,没那么多鸡蛋。拢共就五六只母鸡,生的蛋除了父亲吃,还得攒一些,人情来往用。逢年过节,我们生日能捞着吃,平时难得吃一个。
   一盘青皮萝卜,一碗大豆酱,一钵子炖酸菜,好一点酸菜里见几片五花肉,孬一点,酸菜炖酸菜,将人的胃吃出病。父亲吃了小灶,外加一碗玉米碴子粥,撂了碗筷,头朝大街,坐门槛上,编织草包,父亲编织的草包,不像屯子其他人,简单,没图案。父亲编织的草包,有花纹,有几何图形。看上去像女人挽头发的网兜,精致且漂亮,网眼均匀,花纹不一样。也可以编织出梅花,芍药,牡丹、丁香、玉兰、也能编织各种飞禽走兽,金鱼、树木,海洋,河流等等。
   父亲早些年,没少为街坊四邻编织过草包,一只草包,节省着用,十年八年不在话下。有的使用几十年,父亲给人家编织草包,分文不收,还落下不是,有一次,父亲忙着砸石头,没及时给屯里的梁大肚子编织草包,梁大肚子竟四处说,父亲是嫌贫爱富,哪个有钱有势求父亲,父亲连夜不睡觉也能给编织好草包,怎么他梁大肚子不行?还不是因为他穷,没本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就传到父亲耳朵里,父亲没恼,也没往心里去。打完石头,夜里撑着灯,给梁大肚子编织好草包,第二天,天麻麻亮,送过去了。梁大肚子羞愧的,满脸通红通红。不挣金子,也不挣银子。倒不如要钱,父亲架不住人们埋怨,再有来求他编草包,母亲索性给推辞了,说父亲胳膊疼,腿关节炎严重,不能蹲,不能久坐。
   草包搂草得劲儿,也好搬运。搂满一草包烧草,耙子杆儿一挑,噔噔噔,下山。回到院子,倒在草垛上,继续上山搂,烧草轻,不沉。压不坏人,草包落在肩头像披了一件棉袄。我和弟弟都用过草包搂草,不是爱干这搂草的活儿,不干父亲不让。
   山林里有松树的,搂松树针叶引火易燃烧,桲椤叶树和柞树就逊色了,遇到阴雨天,潮湿,不爱着。倒烟,呛瞎眼珠子。我家的山林,仅有十几株落叶松,不是红松,成不了大气候,仅仅是烧柴,桲椤叶树和柞树占据整个江山。一到初冬,父亲就领着我们,一人挑着一个草包,晃悠晃悠上了山,搂满一草包,就下山。
   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大抵都熟悉草包,搂草用的草包,麻绳编织的少,基本是稻草编织的,我嫁到德胜沟那个屯子,不用草包了,搂草是这么完成的,砍几棵枯树枝,大多数是刺槐树,摆出一个平行线,把搂得草,摊在摆好的树枝上,铺成一个长方形的大捆儿,如此一来有引火草也有柴禾,一举两得,搁家远的话,就多捆几个,几十个,末了,用三轮车拉回家。草包来回挑着,也累。
   前几日回老家,陪伴母亲,坐在烧得热乎乎的大炕上,说起草包,母亲感慨万分,有草包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就像那些睡在地下的人,他们在世上不管怎样富有,辉煌,眼下,全是回忆,全是故事。就我来说,我只是希望,借助文学的力量,留住光阴里那些美好的情愫,那些给过我快乐,幸福的人。
   编织草包的人永远离开我了,世事沧海桑田,我唯一能为父亲做的事,就是文学了,用文学来缅怀我的父亲,这样一来,我的伤口便会慢慢愈合,也是我与父亲最好的情感抵达。
   如今,在老家的厦子里,还坚强的活着一个草包,父亲编织的草包。它是父亲,留在人世的一笔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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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以草包为情感锚点,将冬日乡野的清冽、父爱的沉厚与时光的流转织成一幅暖而不腻的画卷,文字里满是生活的肌理与人心的温度。作者的笔力藏在细节里:霜花覆白菜、冰碴凝瓷缸、父亲挥耙挖鬼姜的力道,甚至稻草浸泡后的柔软、草包上的梅花芍药纹样,都写得鲜活可触,让寻常农务有了诗意质感。而父亲白送青石碴、熬夜给梁大肚子编草包的情节,不刻意煽情却让沉默寡言的父爱愈发真切——他的善良与手艺,都藏在草绳的经纬里。更动人的是时光的重量:从儿时跟着父亲挑草包搂草,到如今老家厦子里“坚强活着”的旧草包,从集体山林到三轮车拉柴,物换星移间,草包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纽带。结尾将对父亲的缅怀寄于文字,让“精神财富”的落点不空洞,既道尽失去的怅惘,也藏着传承的温柔,让读者在烟火气中读懂:最珍贵的时光,从来都藏在朴素的日常与深沉的眷恋里。好文推荐欣赏!【编辑:燕双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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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燕双鹰        2025-11-14 10:48:20
  感谢作者赐稿星星,问好作者,期待更多佳作!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诗情画意,悦读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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