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的时光
淮河的水,安静地淌过码头镇。昏黄的夜色,将夕阳似血的余辉,掩在黄昏的尽头。天上飘浮的层层云朵,伴着晚霞的光亮,轻微散开,铺展成一幅凄婉而又绝美的画卷。在华丽而又悲沧的光阴里,缕缕的烟尘,在画卷里翻跃沸腾。尘封多年的往事,是带着怎样的绵长及柔软,触摸时光的划痕。
还记得多年前,夕阳也如现在这般浓艳。有薄凉的风吹过母亲的耳畔。她手抚三弦,坐于院落的榕树下,轻轻弹唱淮海戏。柔情婉转的拉魂腔,瞬间飘荡开来,抖落片片秋叶。我依于母亲的怀里,安静地听她唱曲。她的声音,或高昂或低沉,或悲伤或轻快,缓缓地碾过苍白的梦际。
我抬头看到苍穹的鸟,展翅飞翔间抖落一根洁白的羽毛。它悬浮于母亲的琴弦里,随着母亲的一拨一弹,有节奏的左右晃动。忽然,弦断音止,羽毛瞬间被风卷飞上天。母亲的眼角,滑落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它们淌凉我温热的脖颈。
“妈,你怎么哭了?”我细声问。
母亲轻拭泪痕,疼爱地揉了揉我的长发,“依依,这把三弦,是你父亲最后的遗物,可得好好爱护它。”母亲停顿了下,又道:“赶明儿拿给黄老板修。”
我从母亲细水流长的光线里,看到她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之后她紧紧拥我入怀,久久无语。
后来我才从修弦的黄老板那里得知,母亲和父亲生前是淮海戏演员。1940年,中国共产党建立淮海地区抗日民主根据地,我的父母亲参与了“艺人救国会”。在激情燃烧的抗日战争年月,他们肩背步枪,手提三弦,深入前沿阵地,弹唱《三星落》、《大后方》、《柴米河畔》等,鼓舞军民斗志,奋勇作战。可是在1943年8月15日,离抗日战争胜利还有两年的时间,他们又一次深入前沿阵地,不幸被日军围困于一座破庙里。父亲急中生智,谎称他们口中有中央的重要情报。愚蠢的日军妄想获得情报,不敢轻举妄动。艺人救国会的成员,趁北门守兵较少,突出重围,与日军展开激战,仍无法胜敌。最后只有母亲一人死里逃生。那把三弦,就是当时留下来的。
父亲牺牲后,母亲咬紧牙关,坚强地挺了过来。在那样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一个女人抚养两个孩子的艰辛可想而知。她日出而作,日息还在烛光下埋头纳鞋,以求能多添些食粮。母亲本以为只要她努力奋斗,生活肯定会越过越幸福。可是没想到,1954年淮河流域发生大洪水,在农田里干活的哥哥不幸被洪水卷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使得母亲一夜苍老。但考虑到我还年幼,需要人照顾,她紧握双拳,擦干眼泪,在大饥荒面前,仍以乐观坚强的毅力,更加勤勤恳恳地劳作。
我们的生活,也越过越好。后来母亲开了家叫“漂母粥”的小店,只摆三四张小桌椅,只卖黑米粥、豆腐粥、菠菜粥,但仍有人来光顾。日子虽是艰辛了点,但母亲从未埋怨过。后来母亲还为父亲和哥哥置了块坟地,里面葬有他们的衣物。母亲时常在坟前点燃一根香烟,摆上两碗白米饭。
她每每站在坟前,总笑得很轻松,仿若不曾有过悲痛。她说:“国安,我和你女儿来看你了,我知道你最好烟,来,抽根吧。”然后我看到母亲细水流长的光线里,溢满幸福的笑容。她还对哥道,“明明,你永远年轻着,永远都是妈妈的乖儿子,在那边,记得要吃饱穿暖,若见着你爸爸,一定要挽着他的手,好好孝顺他。还要记得跟他说,妈妈很爱他。妈妈肩上的责任,还很重。我会坚强下去,请他也如我这般坚强,不要太挂念我。”
坟前烟雾缭绕,缓缓升腾。母亲灿烂的微笑,隐匿于流年的指尖。她轻轻拨动古老破旧的三弦,弦音响彻夜空,淮海戏的温暖曲调,无限蔓延。
苍凉如歌,淌向母亲掌心的纹路。蜿蜒的纹,静静倾诉的,定有一首不屈不挠的生命赞歌。我以为我会握着母亲的生命赞歌,以及她手心的温度,陪伴她垂垂老去。可是,梦总容易被枕头压碎。
那日阳光温暖,微风和煦。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半边天。母亲又一次坐在院落的榕树下,轻轻拉动三弦。她的指尖,已经没有以前灵活。她婉转的歌喉,已经苍老,发出的声音,像古老的三弦伊伊呀呀,揪满伤痕。她安静地坐于夕阳底下,一抹浓艳的余光,将她斑白的发丝倾得更白。
她那么多苦难雕刻成的时光,堆积得很厚的思念容量,终于随着弦音爆发,一泻千里,飞过苍茫的天际,沉沉入了梦乡。她终还是一头栽倒在夕阳的余辉里,紧闭双眼,再也没有清醒过来。牵人心弦的拉魂腔,终于还是将母亲的灵魂,拉去了天堂。
码头镇的小草,绿了一季又一季,双手触摸,仍是软绵绵的幸福时光,纯澈如当年。如今已知天命的我,站在夕阳的余辉里仰望,似乎能望到那些逝去的久远往事,它们一层又一层地剥落在时光的尽头,缓缓地向我奔来。
已经作古的黄老板,留下了最后一句遗言。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我父亲同她是师兄妹关系,那次被日军围捕,父亲本来可以逃脱,但为了掩护她,倒在了盛开的血莲花里。我不敢妄自想像那是一种怎样的残酷的场景,我怕我的想像太虚,厚重的历史画面会蒙上华丽唯美的鲜红,到处都有泪水浇灌的树枝和鲜血染红的花丛。
我只是想起一张苍白无力的脸孔,她在拨开草丛,跑过无数的山路,逃脱出来的情境,应是带着某种重大的恐慌及悲凉?她在他师兄牺牲后,又是带着怎样的悲痛来照顾安慰师兄的老婆?在师兄的老婆因悲伤过度病逝后,又是怎样承担下照顾他们女儿的重责?当时,她已有一个儿子,老公还躺在病床里。为了照顾他们,她又是承受怎样的苦痛。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了。我只明白,这个伟大而又平凡的女人,她的思想将伴随我日后岁岁年年,年年月月。
离开多年后,车子经过码头镇附近的漂母墓时,我看到墓前的小草,青翠欲滴,充满无穷的生命力。我再一次回到了日夜念想的码头镇,再一次来到了母亲拉弦唱曲的榕树下。
我仿佛看到母亲刚毅坚强的背影,她的脚步踏在华夏黄色的泥沙里,沙与脚紧紧簇拥,似乎能搅出神州华美的曲章。曲里悲壮的生命,真真切切地穿行过我的脉胳,火花的璀璨光芒,也真真切切映红我的双眼,如很久之前的血莲。而我,其实早就依偎在母亲您温暖慈爱的胸怀里,听你唱响古老的淮海戏,只是没有那时更踏实,更持久罢了。
依心,不许打我,很多东西我没说的,比如那个靓照啊,手机啊,名字啊,地址啊…O(∩_∩)O~
母亲是伟大的,一直觉得,即使最平凡的母亲,也是伟大的。而燕子笔下,这位母亲的形象却更加伟大。通过她独力撑起一个家,通过她不多的话语,通过自己后来知晓并非其亲生而却一直被如亲生般对待,一点点细节共同将母亲的形象丰满,高大。这种刻画很是成功。
对于母亲,其实很多话想说,但其实又不必说,因为大家都明白那份爱的纯粹、高尚。所以,在此只表示对燕子的佩服,以及期待——期待更多的精彩!
原文:而我,还会躺在母亲温暖的时光里,听她唱响古老的淮海戏,也许应该过不了多久吧。我们应该会再见面,永恒偎依!
改成:而我,其实早就依偎在母亲您温暖慈爱的胸怀里,听你唱响古老的淮海戏,只是没有那时更踏实,更持久罢了。
谢谢!远握!再次问好
回易江河:谢谢您的点评,谢谢您认真看过我的文章,您提的问题,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我的文章确实还存在很多的不足,有空烦请多多指教,以求更大进步!远握!再次谢谢您真诚的留言,我喜欢听到这样的声音,有助于写作的进步~
回北方白菜:谢谢您的肯定,看到您的留言也很是欢喜。曾经拜读过您的文章,其中《最后的梦》这首诗我十分喜欢,那种淡淡的感伤及思念,包裹着纯净的爱,慢慢淌过心口,读来意犹味尽,期待您更多的佳作!
回囱 :遥握!谢谢您的点评,欢迎多多交流,同时也期待您更多的作品!一起加油进步哈,携手创出更多的好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