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两名妖艳的女郎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嗅到了一股让人头晕的浓香。
　　 但是杜小兰却说，他嗅到了一股腥味。杜小兰厌恶地说，我很想宰了她们。他说，她们让我堕落，让我成为一名嫖客，我恨她们，她们是婊子。
　　 杜小兰喝醉了，在大街上说话非常放肆，许多人开始注意我们，这让我感到不安，我说，赶紧走，别丢人了，杜小兰不走，说，婊子，你们俩是婊子。
　　 那两位女郎于是停了下来，其中之一说，你刚才说谁是婊子？
　　 我赶紧挡在杜小兰前面，不是说你们，他说的是他以前的两个女朋友。
　　 但是杜小兰推开了我，冲着女郎打了个酒嗝，斜着眼说，我有没有嫖过你？如果你肯承认有的话，那么你就是。
　　 女郎不再说话了，或者她觉得没必要去说话。
　　 因为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过来。
　　 汉子说，妈的，皮痒痒了不是？老子给你修理一下。说着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了喀嚓喀嚓地响声。
　　 女郎其中之一特意嘱咐汉子们，只修理那个戴眼镜的。
　　 我自知以我的能力，大概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就姑且不再作傻瓜了，我甚至想，让他们教训一下杜小兰也好，他最近情绪颇不正常，我捉摸着，大概是他女朋友梁慧跟他分手受打击的缘故。
　　
　　 半月前杜小兰回到住处发现梁慧正在跟另外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非常伤心，梁慧起来安慰他，你哭什么呀，我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不值得你哭，行了，别哭了，赶明儿找个比我强的。杜小兰伸手就给了梁慧一个大嘴巴，梁慧居然笑了，男子汉就应该这样，你如果再打我一巴掌，我就不朝三暮四了，跟你好好过日子，来吧。
　　 但是杜小兰没打第二下，他被自己的第一个巴掌惊呆了，那一巴掌太凶狠了，把梁慧的鼻血都给打了出来，梁慧流着鼻血的笑容太难看，以至于让杜小兰羞愧不已，他说，打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
　　 梁慧嘴角露出颇有意味的笑来，你这一巴掌具有纪念和收藏价值，我会毕生怀念的。
　　 杜小兰事后总结说，看来我有暴力倾向。这几天他一直都这样说自己。
　　 我需要打一架，杜小兰对我说，咱俩打一架吧，恶狠狠地打一架，但是注意不要击打面部，不要毁容。
　　 我拒绝了他的无理请求。我把他带到了宾馆去做桑那，我说，听说这里有许多姿色不错的小姐，你可以把暴力化为性欲。
　　 起初杜小兰说什么也不肯的，但是桑那老板的热情招待最终让他下了嫖妓的决心。
　　 杜小兰的第一次非常匆忙，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间吧，他感到痛恨，说，这些婊子。
　　 杜小兰第二天居然又拉我一起去做桑那。
　　 第二次的效果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在里面居然呆了一个多小时。小姐出来的时候显得疲惫不堪，然后杜小兰出来了，有种征服后的满足。
　　 此后杜小兰似乎上瘾了，天天都要去那里一趟。这让我感到惊奇，我认为他大概服用了壮阳药之类的东西，不然是不会有那么旺盛的精力的，每次问他，他总是很神秘的笑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答案我很快知道了，因为我的一个朋友跟老板比较熟悉，老板向我那个朋友打听杜小兰，那家伙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干，老胡说八道的，说是跟我们小姐谈心，他是不是条子？
　　
　　 所以我一直觉得杜小兰不大正常。今天我特意请他喝酒，我想让他振作起来，不要做这些很愚蠢的事情了。
　　 但是杜小兰却因此而恼羞成怒，他说，你别管我的事。
　　 他甚至威胁我说，你再管，我就杀了你，我最近才发现我很有暴力倾向的。
　　 这让我感到无奈，那就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索性让这两个汉子教训他一顿，让他清醒一下，让他明白，自己所谓的暴力倾向实在不堪一击的。
　　 我对他们说，最好不要攻击他的面部，哦，对了，还有裆部。
　　
　　 二）
　　
　　 杜小兰一大早就把我从被窝里给拽了出来，他说，你看你看，我都成什么鬼样子了？
　　 他的神情显得异常激动，或者是悲愤。
　　 我想杜小兰的愤怒可以理解，因为他的面部肿得非常高，牙齿居然也掉了两个。那两个汉子开始的确是比较循规蹈矩的，但是后来越打越生气，就什么也不管了。最后他们对我很抱歉地说，兄弟，对不住了，关键是你这朋友太气人，他干吗老往我们脸上喷唾沫啊，象个娘们似的。
　　
　　 我要报仇的，杜小兰激动地把拳头砸到桌子上，桌子上的玻璃被砸烂了，杜小兰说，我一定会对他们实施暴力的。
　　 我说，算了吧，人家对你已经比较客气了，你说人家女朋友是婊子，人家当然要恼火了，所以你挨打也不委屈。
　　 杜小兰想了想，有道理，可是，我为什么说她们是婊子？
　　 我说，可能她们穿得比较暴露吧，你思想比较保守。
　　 不，杜小兰摇头，我认为你说得不对，我认为我思想是很开明的。他接着提醒我，你难道忘了，梁慧以前穿的那条低腰牛仔裤，屁股都露出一半了，我都没说什么。
　　 还有……梁慧以前戴的那个网状胸罩……他又为证明自己找到了证据。
　　 我只有点头，是的，你很开明。
　　 那么我为什么偏偏说人家是婊子呢？杜小兰陷入了沉思。
　　 最后，杜小兰得出了结论，我有暴力倾向，我的内心现在在造反，在叛逆，它不甘于我过这窝囊废一样的生活，它需要做出一些比较惊人的事情来证明自己不是窝囊废。
　　
　　 杜小兰说，我要杀了那个男人。
　　 我说，哪个？
　　 给我戴绿帽子，跟我前度女友公然在我床上睡觉的那个家伙。
　　 杜小兰说，我必须要杀了他，不然我一辈子都是窝囊废。
　　 杜小兰说，我的暴力倾向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接着，杜小兰就跟梁慧打了个电话，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吧，我要杀了那小子。
　　 梁慧在电话里大笑起来，然后就听到嘟的一声，电话给挂了。
　　 杜小兰气急败坏的说，你看你看，她这明显是瞧不起我啊。
　　 杜小兰说，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一定要杀了那混帐，很残忍的杀了他！他几乎是在咆哮了。
　　 我说，你怎么杀他？
　　 刀子，手枪！
　　 我说，对不起，我有睡懒觉的习惯，请你尽量尊重一下我的习惯好吗？
　　 杜小兰惊奇地看着我，可是我要杀人啊，你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啊。
　　
　　
　　
　　 杜小兰在又一天的早上再一次打扰了我的习惯。他嚷道，起来，起来，来看一样东西！
　　 我懒得理会他，但是又不得不去应付他，我觉得他最近越来越无聊了，他似乎想向我证明什么，可是又能够证明什么呢？我们一起从中学到大学，现在又在一起工作，他能够向我证明什么？
　　 我说，什么东西？
　　 当然不能在这里看！杜小兰的表情显得激动，隐约还有些紧张。这倒让我感到非同寻常，于是就起床了。
　　
　　 洗罢脸，连早餐也未来得及吃，杜小兰就把我扯到了车上，然后他领我到了郊区的一座垃圾山后面，在一棵梧桐树下面站住了。
　　 然后我发现，在梧桐树下面，居然埋着一支手枪。
　　
　　 三）
　　 这让我吃惊，你在哪里搞的？
　　 杜小兰的表情显得很神秘，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搞到了。
　　 杜小兰慢条斯理的说，这是1911式点45口径手枪，是二战时期最著名的美国手枪，不算特别好，但是肯定也不差，杀个人不成什么问题。
　　 他忽然把枪口对准了我，只要我抠动扳机，你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居然害怕起来，说，你最好把枪放下来，我跟你是好朋友，好朋友不该拿枪对着我。
　　 杜小兰默默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垂下了手，说，我马上就可以证明我是个男人了。他问我，你说，我把那家伙杀了，梁慧会怎么想？
　　 我说，且不管梁慧怎么想，你觉得值得吗？
　　 杜小兰忽然不耐烦起来，他粗暴的说，我不管什么什么，我现在只想杀人，痛痛快快地杀人！
　　 看来，他现在果真有暴力倾向，并不只是闹着玩儿的。
　　 这让我担心，作为杜小兰唯一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为了一个不值得去爱的女人去承担犯罪的风险，那样太愚蠢。
　　 我说，伙计，这样划不来的。
　　 我是不想什么划得来划不来的，我只想痛快德实施我的暴力行为，我必须爆发，不然，我是要发疯的。
　　 总是有办法的。
　　 没有，没有！杜小兰的目光居然变得凶狠起来，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才让你知道，如果你再打算阻止我，我马上把你给杀了！我有枪，你没有！
　　 他居然又把枪口对准了我，黑洞洞的。
　　 莫非他真的丧失理智了？我是不愿意这样想的，但是事实已然如此，我不得不如此想了。
　　 看来我只有报警了，这样就可以制止他的犯罪行为。顶多交点保释金而已，总比杀人的罪名要小得多。
　　 我说，咱们回去吧，该去上班了。
　　 杜小兰并不理会我，很沉着的说，我已经决定了，今天不上班了，咱们就在这里呆着，晚上找那个家伙去，把他干掉。
　　 在这里？我环视四周，这里风景实在糟糕得很，气味也够戗，干脆我一个人先走吧，晚上我再过来。
　　 杜小兰猛然回头，你是不是想先离开我，然后去报警？
　　 没等我回答，他就断然说，不可能的，咱们既然是好朋友，你就应该陪着我一直到最后，有难同当。
　　 他接着说，我不喜欢用枪指着朋友的头，但是必要情况下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这么做，另外，我也不能保证这枪不会走火。
　　 杜小兰的眼神现在看来，有种野兽般的沉静和残忍，这让我感到陌生，但同时居然有种自惭形秽，感觉到要比他渺小了。
　　 整整一天是相当难熬的，天气是如此炎热，而周遭的景况又是如此糟糕，我一直都在想，我们这是干什么呢？
　　 杜小兰一直表现得非常沉稳冷静，就象一头等待猎物的狮子那样，沉默稳健，我想，如果我之前不认识他，我一定会对他肃然起敬的。
　　 索性这一天终于熬过去了，黄昏已经来临。
　　 但是我又在懊悔这夜晚的来临，因为我整整一天的口舌是白白浪费了，我一直在做着让杜小兰回心转意的努力，杜小兰却一直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会。
　　 我绝望地问，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杜小兰说，是的，就这样决定了，无法更改了。
　　 我说，你的行为让我恐惧。
　　 杜小兰说，你最好闭嘴，如果你希望保住脑袋的话。
　　 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和一个杀手没什么两样，凌厉，并且残酷。
　　 我忽然变得坦然，既然已经如此，那就只有如此了。
　　 想到即将到来的暴力，我居然产生了快感。
　　
　　 四）
　　
　　 开门的是梁慧，她一见到杜小兰就很不客气的说，这么晚了，好象你不该来吧。
　　 杜小兰笑笑，不过笑得有些诡异，我想跟老情人讨杯茶喝，不可以啊。
　　 梁慧的表情显得吃惊，过了半天才喃喃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请进。
　　 杜小兰坐在了沙发上，他忽然问梁慧，这沙发怎么还没有换。
　　 梁慧说，哦，这还是去年你帮我买的。
　　 杜小兰说，我记得你喜欢在沙发上做爱。
　　 这话很突兀，让梁慧感到吃惊，梁慧很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
　　 杜小兰继续说，现在呢，现在你是不是依旧喜欢在沙发上做？
　　 杜小兰现在象一个执法官，而梁慧就象一个犯人。
　　 这情形让作为旁观者的我看来，居然产生了莫名的快感，以前他们刚好相反，以前杜小兰总象个犯人，等待着梁慧这个执法官来裁决。
　　
　　 梁慧垂下头来，小兰，你这么晚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直截了当的说吧，杜小兰喝了口茶，为了仇恨，我比较恨你。
　　 梁慧张大了嘴，恨我？
　　 杜小兰笑了，我七年的努力和奋斗全部都给了你，可是你却跟别的男人去睡觉，并且是在我的床上，你说我应不应该痛恨呢？
　　 梁慧说，你今天跟往常真的很不一样。
　　 杜小兰说，怎么不一样？
　　 今天的你才是我心里真正的你，才是真正值得我爱的你。梁慧的表情不仅仅是欣赏，甚至有些崇拜了，以前的你总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而今天你却是不可一世不顾一切的，我觉得你真的是我的男子汉了……
　　 我现在开始担心了，我担心杜小兰听了这番话后，会忽然变成昨天的杜小兰，那么我就太失望了。
　　 但是杜小兰没有，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手枪，我决定杀了你，因为我实在想杀人，我有暴力倾向的。
　　 可以看得出，梁慧吃惊极了，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抒情中清醒过来，所以她有些接受不了，忽然，她笑了起来，起初是低声的笑，后来渐渐疯狂起来，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这一点我作为局外人是无法感受的，我只是感到可笑，因为我觉得是在看肥皂剧，很老套的情节了。
　　 我忽然问杜小兰了一句话，你到底还杀不杀她？
　　 对，杀，杀了我，让我死在你手里！梁慧居然撕开了上衣，她指着自己的胸膛，来吧，朝这里开枪吧！你如果不开枪你就不是我的男人，就不值得我来爱！
　　 杜小兰的手忽然哆嗦起来。
　　 空间显得干燥而寂静，我甚至听到了心跳声，我替杜小兰着急，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要后悔一辈子？
　　 杜小兰回头看着我，目光变得茫然起来。
　　 我鼓励他，其实就象打一耳光那么容易的，你忘了吗，她喜欢你抽他的那一巴掌！
　　 对啊，我喜欢你象个男人一样地抽我大嘴巴，梁慧的声音居然充满了哀求和疯狂，来吧，朝我开枪，一枪不够开两枪，让我痛快的死吧，让我在临死前终于感受到我对你的爱吧。
　　 杜小兰呆呆的看着梁慧，又看看我，似乎在征询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