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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情怯(二) ——人在江湖


作者:域外布衣 秀才,2259.3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352发表时间:2010-06-28 20:48:36
摘要:官中江枫在官场与情感之间游走的自白。

[B]江枫的心情日记
   一人在江湖
   今天的日程表排得满满的。早晨八点钟去清顺阁饭店陪市上主管城建的头头吃早餐,九点钟和政协张主席检查小城镇建设进展情况。
   走马观花地跑了四个乡镇,已是中午十二点半,在乡镇的饭馆里吃了一顿地道的手抓羊肉,回到局里时已是下午一点四十,跌进沙发里,本可以休息一会儿,可史文娟打了一个电话,一聊就是半个钟头,几十年的友谊了,不听不行。起先她说的都是些陈谷子烂糜子的事儿:小沟通电话了,大槐树下的李家考上了两个大学生……她不会轻易给我打电话的,肯定有急事儿相求。后来,在我的一再询问下,她才说她的儿子去广东打工,跟传销公司走了,至今下落不明;她的老公去煤矿打工受了伤,煤矿给他们陪了五万六,他们不服准备上诉,让我给他们找一位律师。
   别人的事可以推托,可史文娟的不行。时间可真残酷,她已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单纯——怎么会有呢,我们高中毕业都快二十年了。
   记忆中史文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长头发扎个马尾巴,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那时候她的学习虽然不怎么样,却能给人带来快乐。那年夏天,我第一次高考落榜,心情很沮丧,是她鼓励我走出心理困境的。第二年我考上了大学,她却因为母亲病逝辍学了,那时候她才念高二。我离开家乡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思念着她,还曾想着毕业了回家乡去,找她做我的妻子。都市的繁华让我很快产生了新的渴望,一个农村出来的人,上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大学,毕业后能有多好的出路!就在这个时候,冯晓楠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是市人事局长的千金,与我同一个系比我高一级。如果不是她主动追我,我这种自尊心很强的人是放不下面子去找这种高官家的小姐的,可事情偏偏有趣,在校篮球赛上,她盯上了我,后来主动找我。虽然有人羡慕有人笑话我——据说这之前她曾谈过五个男朋友了。但她承诺说服老爸为我解决工作却让我心动了,再说,当时的冯晓楠也正是青春年华、明媚皓齿的姑娘。
   “江局长,下午王省长要来调研农村小城镇建设工作,你准备一下到会上发言吧。”郝副市长又给我安排工作了,我连忙应承。听说王副省长要调到中央民政局去了,还来这个偏远的小城调研农村工作,这种调研,八成是来向大伙儿告别的,地方上少不了拿出土特产来送他。P城有什么土特产?还是交给秘书李义锋和司机小田去办吧,这种事他们比我精通地多。我给李义锋打了个电话,把郝副市长的话转达了一下,又提到了给王省长送礼的事,李义锋连声应诺着。这个李义锋,人挺不错的,工龄资历比我深,一头头发也脱得只剩下脑勺后面的一片,对领导的话言听计从,可就是一根筋,只知道低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司机小田是白书记的外甥,人精明得就像他那当一把手的舅舅。由这两个人去办理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王副省长的调研只在城郊沿环城路走了一圈,P城是王副省长的第二故乡,这里的许多基础设施建设是在他手里完成的,据说光环城路扩建一项他就拿到了十八万的提成——当然是据说而已,这种据说往往是从司机小田的嘴里出来的,——毕竟还是小姜,不够辣!
   下午的会议一直从三点钟开到了六点半,各局机关的负责人就自己分管的工作做了个简单的汇报,王副省长的讲话持续了将近三百分钟,他历数P城这几年的发展变化,商业贸易、教育卫生、城乡建设……似乎P城的变化他是今天才看到的。看来,他真的要走了。我的手机震动了大约二十多次,省长一年来一半次,会上没有人敢接听电话。后来,郝副市长向我示意,可以出去了,我知道他是让我去看给王副省长的礼品准备得怎么样。
   走出会场,我有点不适应外面的光线,五彩斑澜的星星在眼底出没。以前看见这些油光满面的脸庞在会议上出入,真的羡慕过。这才熬到局长的位子上,我对这种除了开会还是开会的工作方式却生出厌倦之情。这种想法跟谁也不能说,冯晓楠对我已经失望,她调往省城去的事跟我没有商量,只在调文发了后给我打了个电话。其实我们一直都是两个道上的车子,她不能接纳我那些二十岁之前就已经形成的农村人禀赋,我也难以忍受她那官宦子女的跋扈气使。
   我边往前走边给李义锋拨电话,电话还没打出去,却见他正急匆匆地从对面走来,阳光下,他那脱了头发的脑袋像一个红皮球,他的脖子努力往前伸着。如果我不挺起腰板,不在三五年改变目前的现状,三五年后,我就是现在李义锋这个模样。我望着他,不由得伸手去梳理自己的头发,想不到竟捋下两根头发来,其中一根还是灰白色的。
   “江局长,我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是单子,你看看还要添些啥?”李义锋从口袋里掏出个单子,递给了我。
   好家伙,鳖精、蜂王浆、冬虫草……这哪是这个地方的土特产,方圆几百里的也搜不到多少原货吧?“货有假吗?”我笑着问李义锋,
   “没有。其实这事儿早半个月白书记就已经安排过了。”
   这个老狐狸,王副省长与他是老搭档。王一走,他又要升了吧?看来,这次的人事变动将会自上而下地继续进行。我最近倦于应付,没到白书记跟前去。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里一阵慌恐。
   晚餐在华源宾馆里进行,市上的四大家领导、各局机关的主要负责人都参加了。席间,头头脑脑们轮流向王副省长敬酒,我自然也不能例外。王副省长现在很会保养自己了,只喝干红葡萄酒,陪的人却要喝白酒。菜没吃多少,酒喝了不少,心中如同巨浪冲击,他(她)让我少喝酒。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种时候,我怎么会想起他(她)来?他(她)是谁,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他(她)是一个真正关心我的生命质量的人。
   我给王副省长敬酒时,他那张浑圆的脸已经红得像猪肝,眼袋涨成了两个红包,浑浊的双目睁得大大的,却没有光彩。看来这段时间向各地市告别的过程已经把他折腾得筋疲力尽。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今天的会上大多数人听得昏昏欲睡。“冯厅长身体还好吗?”这家伙就是不一般,不仅认出了我,还记起了我那个已经退休的老岳父。
   晚上,回到房间,我一进门就摊倒到沙发上。几十杯白酒现在燃成了熊熊烈焰,在我的胸膛里奔突。我现在什么都不能想,却什么都想。小时候在村子里耍社伙,我个头大,有一张据老辈的爷爷们说极像关公的大脸。我也爱扮成抡刀的关公,一张大红脸,一把力大无比的大刀。我现在多么想抡着刀枪在故乡的田野上奔跑;梅子跑旦,她的舞姿非常优美,十几岁的我曾经想让她跟在我后面跑一辈子,现在,她在哪儿?她连小学都没有读完,我上高中时她就被她爹嫁到了山里,给她那三十岁的哥哥换媳妇了。史文娟,那个扎马尾巴,有着小酒窝的姑娘,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二十年了,她给我打电话时如果不报上姓名,我都听不出她的声音了。兰素珍是在我和冯晓楠婚后撞入我心中的女人,一个心底善良却胆小怕事的中学教师,如果她有足够的勇气,我真的可能为她离婚的。可冯晓楠一找她,她就害怕了。现在,她被冯晓楠操纵调到外县去了。一想起兰素珍,我就想起她那含着淡淡忧伤的大眼睛,想起她走路时如同轻风吹动杨柳的腰身……那天在一个聚会上,有一个有着梅子的腰身,兰素珍一样表情的女人坐在我对面的一张桌子上,我看她的时候,她也看着我。当时,我甚至有一种冲动,想端起酒杯走到她跟前去,问她的情况,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冯晓楠在哪儿?她竟然连个电话也不打一下,都是黄脸婆了,还不改她的性格脾气。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了,“喂,江局长,你好吗?听出我是谁了吗?”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会是谁呢?
   “你是兰——吴晓兰?”她是市电视台的记者,一个我行我素的女人。据说,她曾经是交通局马局长的情人,现在不知什么原因,她又甩了马局长,缠上了我。这段时间她隔三差五地打电话给我,她是一个众人注目的共众人物,我也是。我一直希望自己能过了这个女人的关——人事调整为期不远了。可现在,我特别想有一个人,确切地说,一个女人在我的身边。
   “有时间吗?过来玩。”我的声音一定充满了挑逗性,我感受到浑身的火烧得皮肤都痛了,我需要一盆水,吴晓兰是上帝送给我的一盆水吗?想到这儿,我再也躺不住了,我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到了窗口。下班后,机关里静悄悄地。不会有人发现她来我这儿。
   (二)梦里不知身是客
   “等等我——等我——”我使出浑身的劲儿向前游,水势很急,一个浪头向我打来,铺天盖地,涛声淹没了我的呼声,但我还活着,我活着就一定要追上她!我和她分开已经很久很久了。我使劲往前游,我看得见她的表情,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她的脸却一直向着我,五六个大男人拽着她,他们坐在一艘大船上,船开的很快,因为是逆流而上,我甚至看得清船上冒出的浓烟。他们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岸上站着那么多看热闹的闲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帮我一把。
   神仙姑姑,让我变成鱼吧!小时候听外婆讲故事,她说,一个人只要心底善良,神仙姑姑就会帮他实现愿望。
   啊,我的身上长出的鳞片,我的手变成了鱼鳍,我飞一般地向前游去,水浪击打着我的背,一群横在我前面的小鱼虾被我冲到了两边。我就要追上她了。
   ……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阵悠扬的乐曲把我从梦中惊醒。梦中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这些年来,我隔三差五做着同样的梦,兰素珍从来都没有离开我的梦,可她为什么要离开我呢?一个大男人连他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算他妈的什么东西!
   我睁开沉重的眼睛,感觉嘴里有点渴,四周黑洞洞的,音乐仍然在继续,是萨克斯奏出的《回家》。那种很宁静很安祥的感觉让人犹如躺在老家的大炕上听母亲哼催眠曲,可我还是醒来了。这曲子来自我的手机。
   我摸黑拿起手机,一时想不起这个号是谁。“喂,”
   对方迟疑了一下,才哧哧地笑出声来,“睡醒了?没有做梦吧?”是吴晓兰。
   “没有,你还没睡吗?”她的声音让我想起昨晚的一切,我喝醉了,她像个幽灵一般闪进了我的房间。我站起来拥抱她,她也抱紧了我的腰。那阵子,我想起的是兰素珍,那个能拉手风琴的中学音乐老师。十年前,我还是市团委的一个普通干部,“五四”青年节期间,我跟教育局的人一同去各中学验收学校文化艺术节活动,认识了兰素珍,她拉手风琴很投入。赢得了观众一阵又一阵的掌声,活动结束后,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她抬起头,看见我的一瞬间,脸突然就红了,那种腼腆那种羞涩我在冯晓楠那儿从来没有体会过。那一瞬间,我一下子深深爱上了这个表情纯朴的女子。后来,我常常借故到兰素珍所在的那个乡镇去出差,顺便去看兰素珍。那时候,她才从师范学校毕业,学校的生活清贫而简单,一有闲时间,她除了拉琴就是写诗,再后来,她把她写的那些诗接二连三地寄给我。三十岁的我已经初为人父,但兰素珍才让我真正进入了初恋状态,我对于史文娟的好感类似于兄妹与同学,只是喜欢而已。而兰素珍改变了我,我不再出去打麻将了,业余时间我如饥似渴地读书,虽然我比她年长几岁,但与她交流文学方面的东西,我仍然感受到自己的浅薄。乡间空气清新,她们学校附近有一座山,山上长满了紫荆花。第二年春天,我们一起去爬那座山,我用紫荆花编了一顶花冠戴在她头上,她在一棵大槐树下为我跳印度舞蹈《天竺少女》……
   我们这样偷偷地交往了一年多时间,正当我陷入痛苦的煎熬中时,冯晓楠发现了我们的交往。已经做了科技局副局长的她动用她老爸的关系,把兰素珍调到离这里二百里外的一个县城,就这样我们断了联系。我去过几回信,她从没有回过。我去找她,她也躲着不见我。
   “兰,”我宁愿相信是上帝曾经把兰素珍送到了我的身边,“我想你啊!”
   电话里传来咯咯的笑声,“平时看你一本正经,也是不堪一击。”她以一种战胜者的口吻对我说话,“男人咋都这个样?”
   听到她这种恶作剧般的声音,我完全清醒过来,而且感到恶心,她怎么能与兰素珍相提并论呢!
   想到这儿,我挂断了电话。我都干了些什么?我是个畜生般的人,我对不起兰素珍。
   刚才发生过的一幕若隐若显,我呼唤着兰,我等她已经等得太长了。我希望长夜永远不要过去,让我和兰的身心紧紧地结合在一起,我甚至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可我却进不了她的体内。她不说话却用手势引导着我,她做爱的动作咋那么娴熟?是谁把她变成了一个荡妇?然而,身体已经不听从心灵的指挥,大雨滂沱,等到我几乎奄奄一息了,她才肯放手。然后,我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道。也许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我宁愿那只是一个梦。我睁开眼睛,想找出能证明这只是梦境的证据,借着幽暗的微光,我的目光慢慢地在房子里四处扫射。门关着,窗也关着,一切都和以前没有两样,可我分明感觉到这房子里有一股女人的气味,我伸出手臂想揉一揉眼睛再慢慢地侦察,明早一起床,李义锋或者别的什么人就会走进来给我收拾房间,我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把柄。就是这一抬手的瞬间,我摸到了一个小东西,准确地说,是一个女人的胸罩,这的确是真的。天那么晚了,她来我房间干什么?以前我们并没有什么约定,在人事调整的这个关头,她有什么阴谋?她仅仅就是缺少男人吗?想到这儿,我再也睡不住了,我翻身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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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江枫青梅竹马的亲情、有利用价值的恋人、一见钟情的情人、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人、网络中的朋友五个女人为线索展开,读后官场猫咪、人民公仆的堕落尽收眼底。小说人物刻画到位,描写细腻,故事情节安排合理,小说既有很强的艺术性和又具强烈的社会性。非常耐读的一篇作品!【编辑:李荣】【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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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李荣        2010-06-28 20:49:11
  写的很有味道,问好作者!
喜欢文学、音乐
2 楼        文友:李学民        2011-08-18 06:34:15
  读这篇文字,感受到的不只是社会关系的复杂,官场的尔虞我诈,还有作者文笔的犀利,在理性与不动声色之中,把人物真实心理描摹出来,刻画出来,把矛盾和情感和关系展现出来,铺展开来,还原一个真实的生活,供读者自己认识、分析、判断、评说。
   作者用这种新颖的日记形式来叙述故事,展示人物,使我想起了贾平凹先生的《病相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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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2 楼        文友:域外布衣        2011-08-29 10:20:53
  李老师如此重视我的文字,让我非常感动,也是我写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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