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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别处天空(十三)


作者:戊子寒 举人,3935.2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05发表时间:2010-07-14 14:03:04

29.
  
   卓小萱常说阿非是书呆子,可阿非感觉自己一点也不像,读自己喜爱的书籍都懒了起来,有一处无一处。很多时候他脑海里装满别的问题:比如太阳下山时,自己该做什么;没饭吃的时候,自己该做什么;看到有人因为鸡毛蒜皮之事而大动干戈并招来不少围观者,自己该做什么。有太多比如,也有太多无奈。
   阿非尽管是个考试好手,但对考试没多大兴趣,不过,看到别人烂额焦眉印堂发黑挥汗如流的惨样,心底冒出点滴莫名忧伤。都为啥来着?于是,他再次迟到,逃课,然后继续迟到、逃课。其实,逃离学校也没啥可做,走走街赏赏水看看天而已,大把时间被老爷子不经意带走。有时,卓小萱和他一起,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放风筝逃课事件”被班主任告知其家长那天,卓小萱没挨打,耳朵却饱受煎熬。所以,多数时候阿非选择一个人逃,班主任无计可施也没必要有计可施,因为阿非的考试成绩说明一切,作为班主任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好成绩或好分数。阿非爸妈在乡下,很少进城,阿非从未将家里的电话登记过,所以班主任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反映情况便成了泡影。因此,他爸妈的谆谆教导难以抵达他的耳窝。自在自由,如水中游鱼,空中飞鸟,却有不安;内心煎熬,至于煎熬什么,脑海茫然一片,恍如撒哈拉沙漠,广阔无垠。
   中午,太阳悬在天空,像一只耀眼的圆盘;它是时光的钦差大臣,在世界游来游去。此时,风爱树梢,才子爱佳丽一样,只为阳光和枝叶送上轻柔抚慰。环绕操场的水泥道,像一条干枯的环形河,躺着,任凭阳光“抽打”。人群如水,早已流尽,剩下一些掉伍者慢悠摇晃,或去饭堂,或已去过正往回赶。树荫下,不乏勇猛者,双手捧着书本当宝贝玩味,当粮食吃进肚子或大脑,然后沉默;不在沉默中销声匿迹,就在沉默中飞黄腾达,仿佛青云就在不远的六月,用煎饼将其包裹,能填饱肚子,也将填满一生。宿舍楼门口,三三两两,打情骂俏,你扯扯我衣服,我撕撕你白裙;他们无所顾及,不必顾及,亟需一大批观众,若观众能送上热烈掌声,甚好。有观众,他们才有理由继续。你若咬我一口,我也要咬上最起码一口,来而不往非礼也。当然,他们很小心,总能躲过老师或领导的目光搜索。语文老师告诉他们,要懂得礼尚往来;他们记下了,牢牢地,受用一生呢。
   学生们摇晃着走出食堂,很满足似的,抹嘴拭油。其实无油可拭,菜们一心向佛,要淡如清水才算有所修为。当然,这样的饭菜不受学生欢迎,却不得不接受。有人抹完嘴,也不知抹干净没有,径直奔向小卖部,花花杂杂的小吃,张大嘴巴,乞丐一般,这边讨了讨那边。他们舍得花钱,钱嘛,身外之物,水一样流走又会水一样回来,后勤保障——父母供给着呢,一时半会跨不了,跨不了。多数男女处优已久,吃大锅自然吃不消。他们胡乱一通就走了,去小卖部弄些“高级货”下肚。剩下那些家境贫寒的学生,埋头苦吞,认真仔细,俨然一副思考者形象,津津有味,战斗到最后;他们断然不会,因为溺爱胃而付一大笔银钱吃香的喝好的。古人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他们早已忘记营养为何物,书中自有,一心想着有了好分数,老爷子就会撒下面包、水和女人(男人)。捧着书本,面对文字或图画,相识,恋爱,性交,结婚,再次性交,生子……一切简单明了,如果真能这样,谁都可以坐拥皇帝宝座,举国银钱,后宫佳丽,天下唯我独尊。
   阿非的消费,处于上述两种档次之间。有人高,有人低,也得有人不高不低。求平衡嘛。高消费不起,但也不愿花太少。饭毕,买几根零烟,算是慰劳清苦的胃。阳光下,点燃一根,风乎乎,神往往,飘飘然,一半登上了天堂一半遗失于人间,半人半兽似的。有时,阿非以为整个身体全入了天堂,有人路过,才觉尚在人间,还是凡胎,眼睛被阳光刺得很受伤。快感与忧伤并存,二者无清醒界限。快感,如同闪电,掠过身体和大脑,却升起一堆懊恼与憎恨,就像手淫过后,心底残存的不再是最初的那份惬意与满足。如此看来,抽烟也是有痛苦的,如果不受经济困扰,或许会让阿非好受些;每个月的银钱就那么一点,若抽烟不间断,吃饭的开支就得压缩。开支减少,胃可不同意。于是,二者暗地里斗来斗去,冤家一样,最终还是胃作出让步。阳光歪歪斜斜,洒在地上,像水一样泼出,再也收不回。
   日子在煎熬,却不乏精彩,阿非躺在草坪上终究寻到一丝惬意。躺着就躺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想,脑海空白一片,空得比过广阔的草原,只许风路过。思绪,无际无边。闭上双眼,世界漆黑,许多星点翩翩飞舞。天空,离夜还远。
  
   十一月底。某个早上,不知怎的,阿非再次迟到。
   离教室很近,剩下不到二十步,两腿却不愿继续往前。其实,前面并无什么高山险阻,没什么鬼怪,只是教室,里面好几十双眼睛牢牢盯着讲台上的老师,老师应该在讲解什么习题,应该是复习资料上弯弯拐拐的洋文。阿非历来喜欢乱七八糟的祖国文字,对外国文厌烦透顶。英语老师,女,声音宏亮,歇斯底里的宏亮,很难想象它们是由一副女嗓子发出的。如果阿非推开教室门喊一声报告,她最先不会看他一眼,因为她全身心投入在伟大的教育事业当中;即使发现门边有人,也会先忙完紧要任务再说,比如正在讲解一个词汇的用法,一讲就有可能耗去半堂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一直强力要求喊报告用英文,然而阿非一直坚决不喊英文报告。这似乎就把矛盾生了出来,如同一个生命的诞生。如果他继续站着,她依然全身心灌注,似乎门边上站着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团空气什么的。事实上,阿非是一个人,头朝上脚立地,还能前后左右自由走动,另加思考;可,她硬要扭曲这个事实。假如就这样耗着,时间肯定无情流逝;这种消耗时间的方式,没有人会喜欢,阿非更不喜欢。与其干耗时间,不如选择另一种方式来打发漫长的光阴。
   图书馆在科技馆二楼。理所当然,阿非最先想到的去处是它。于是,倒退,下楼,离英语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远,离架子上的书越来越近。
   管理员,女,话少,阿非比较喜欢安静的人(卓小萱是个例外);她从不过问为啥于上课时间泡图书馆。如果某天她某根神经出了乱子,问了这个问题,阿非或许会这样回答:泡图书馆好比泡女人,难道还要把时间分得清清楚楚么?然后她肯定不会再问,毕竟阿非不是偷书贼,没必要仔细盘问。他乐了,她也乐。然而,乐的理由,实在没必要搞清楚。
   阿非破天荒研读莎士比亚。这个英国前辈写了不少书,学校图书馆藏有不少,这应该是好事一件。阿非欣喜之余随手取下一本,一阵灰尘掉入空气,他反应迟了些,尘埃落定之时正是他尘垢满面之时。阿非弄一脸灰,很纳闷,哪跑来的灰呢?唯一的解释是,这档子书打入架那天起就没人碰过。比如有这样的说法:一个和尚或一群和尚打出家那天起就没碰过女色。这个或这群和尚与图书馆里的藏书似乎有着同样悲惨的遭遇。莎翁是大人物,对其作品阿非只说一个字:好。然而,代价是惹一身尘埃。他心想,那女的干吗来着?看门?如果真是,还不如拴两条训练有素的大黄狗于门旁,她也可以上街逛逛,买点内衣化妆品什么的。如此,校方还能节省一笔消耗呢。这个建议固然是好,但不能说给她,如果说了,她肯定将阿非骂成流氓,而阿非肯定落荒而逃,脑后一阵谩骂胜过一阵。
   时间啥时候走的,从何处走的,阿非没有一点察觉。如果是一大美人走过,还能收获一些具体的东西,比如丰胸,比如玉臀;然而,是时间走过,阿非未看见任何关于它的迹象,留下稍稍具体的东西恐怕要算饥饿。再美的文字也替代不了米饭或面包。
   饥肠辘辘之时,阿非决定离开。可万万没想到门锁上了。叫半天,无人应,改为脚踢,踢半天,依然无人应。这下惨惨惨。阿非没有带零食的嗜好,眼下的状况让他不禁想起卓小萱,她喜欢把书包塞得满满的以备不时之需。他想打电话给卓小萱,一摸口袋,发现没带手机,于是,对自己不带手机进校这一习惯悔恨不已。得说明一点,这栋大楼远离宿舍楼和教学楼。任凭一副饥饿的嗓子和一团疲惫的身体如何如何制造声音,也断然不会有人应。
   时间过了很久,一个小时足以说很久,因为肚子在闹革命,闹得十分热烈。看来,不离开图书馆实在对不起肚子闹革命的热情。阿非想半天,逼出两套方案:一是,再等一个小时加三十分钟,有人来上班;一是,敲碎那扇唯一的玻璃窗,跳窗而出。阿非经常不吃早餐(节省钱,买烟抽),此刻,他已是两眼昏花,四肢无力,再等那么长时间,恐怕得麻烦人抬去医务室抢救;若能救回来是好,救不回来就没戏了。他衡量再三,认为后者乃上策。阿非经常翻墙逃课,从二楼往下跳,虽说有难度,但还吃得消。
   之所以要敲碎玻璃,是因为那是一扇死窗户,为啥封死,不得而知,极有可能是怕书被盗。阿非找来几本质量较好的书,一看是马克思,心想,真有缘呐,思量一番,还得将其当砖头使。这下他觉得自己很伟大,居然发掘出书的又一重要用途,因此申请一项国家级专利,兴许还能获准通过呢。一声脆响,玻璃碎落,阿非放下书,听了听动静,确定无人发现,才作出下一步动作。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再说,他害怕被人发现当成偷书贼先抓进校主任办公室,然后,由于态度不好,一定得送往派出所。眼观四处,确定无人,酝酿一番,纵身跳,像大团不明飞行物,从天而降。花花草草被他沉重的身体糟蹋不少,花池原有的整齐一下子凌乱不堪,仿佛地球表面被蛮横的外来物体撞出大块疤痕。尽管软着陆,毕竟是二楼,脚踝未能逃脱严重扭伤的噩运。不是很高啊,咋搞的?疼痛难当。阿非挣扎一番后,勉强站了起来,拖着更加疲软的身体,一瘸一拐,迈向食堂,不多久,眼前发黑,软绵绵的倒在水泥道上。幸好,有人路过。
   阿非未被叫进校主任办公室,也未被送往派出所,却幸运住进了医院。他不想父母知道他住院,万一二老放心不下大老远跑来看望,于心不忍,毕竟这次受伤不是因为抓小偷不是因为与匪徒搏斗,是因为逃课、砸玻璃和跳楼。
  
   下午放学后,王正、陈小和祥哥带着几位女同学到医院看望阿非,还买了些水果。阿非很感激,叫大家一起分享,分分钟后水果被消灭干净。他们陪阿非聊一些琐碎之事,前后半个小时,临走,再三叮嘱阿非,安心养伤。王正还说:等伤好了,陪你打篮球,撞翻几个摆起,平衡一下。阿非有气无力的说:万一伤的是我,咋办?又来医院啊?算咯,算咯!陈小说:要不,找个大美人来?抚慰你受伤的心灵!阿非说:你小子啊,不靠谱。要找就把马克思找来吧,谁叫他写了那么多书?祥哥说:凭你一身好本领,居然受伤!阿非摇头:霉运!
   王正等人走后,阿非躺在病床上输液,想抽烟,却不能。他很清楚,安心养伤实在难,对于脚伤来说,医药费可高可低,得看医生怎么个说法。假如医生搬出“终生残废”等厉害字眼,那心啊,不高高悬挂都不行,总之,严重而难办。阿非心里,没底,像个巨大的黑渊。
   晚自习时间,卓小萱来了,有点安静的来,阿非笑了,随心而笑。
   阿非说:我还活着。
   “不会有事。”
   卓小萱一改常态,不温不火。阿非有些不习惯,其实,这种不习惯可追溯到“逃课放风筝事件”,不过,二人未作有意追究。追究啥呢?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也不知咋回事,摔太重,平时,二楼的高度,是小事,可这次很失败。”
   “安心养伤就是,我打听了,你砸玻璃这事,学校不予追究,不过,可能要写书面检查。”阿非听到“检查”二字,火冒三丈高,碍于躺病床这一实际情况,心里冒冒火,然后自己用水给浇灭了。
   “近来学习情况如何?”
   卓小萱说:很乖,慢慢听课。我妈每晚都守着我看书,她要我证明……
   话说一半,又收回,她似乎要故意隐瞒什么。尽管相处时间不长,阿非自认为很了解卓小萱,她不喜欢在朋友面前隐瞒什么;阿非心里,她是一个坦诚人。她“刹车”的同时,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梧桐叶开始泛黄,风来,撩起沙沙声响。阿非不打算追问,他清楚,即使问个底朝天也未必能获得真实答案,或许,她有巨大苦衷。有时,答案的真与假,不在于客观事实,在于对待答案的内在心情。见卓小萱沉默不语,阿非心头难过。他宁愿身处由卓小萱制造的叽叽喳喳的氛围,不愿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然而,有人沉默,阿非会跟随沉默,他认为对方沉默意味着大有下文,下文或许很精彩,或许仍是一段沉默。
   阿非在沉默中等待沉默的下文,卓小萱的电话响了。不到十秒钟,电话断。
   “阿非,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
   “休”后面的内容被双手堵回,她捂着脸。这一出,未能让阿非失措,他似乎早有预见,可他想亲眼看看双手遮掩的内容。阿非叫她把手挪开,她没有,转身跑出病房。如果腿上没有绷带,阿非定会冲出病房,看看卓小萱到底怎么了;可他依然躺着,很安静,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引来病房里的人一阵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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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阿非也够倒霉的了,到图书馆看书,却被关在了里面,肚子的饥饿迫使他砸玻璃和跳楼才得以离开,也由此被送进了医院。卓小萱的表现令人不解,但至少,能够显得可爱。而因为住院,阿非和她却走得更近了!【编辑:幻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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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幻新        2010-07-14 14:03:28
  阿非也够倒霉的了,到图书馆看书,却被关在了里面,肚子的饥饿迫使他砸玻璃和跳楼才得以离开,也由此被送进了医院。卓小萱的表现令人不解,但至少,能够显得可爱。而因为住院,阿非和她却走得更近了!
生活给了我源泉,我在生活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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