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一段时间了，一闭眼闪现的，还是被绿尽染的视野。七月，在新疆，在巴音布鲁克、在那拉提草原、在巩乃斯林场，绿和花正以排山倒海的阵势，等你。
　　
　　 越向山的纵深行进，越是草密绿浓，雪山晶莹。这时的我们，即使行车已近六小时，也早已不知疲劳，“看这，还有那，壮观，美”地发出一阵阵惊叹，诱得胖子也不由地跟着看而把车开得扭七扭八，又惊得我拍他的胖脑袋，“专心开车，那是美景又不是美女。”
　　 更有接近目的地草甸子上或疏或密的花丛，诱得人不由地就点了刹车。只一会儿，一大抱鲜花便拥在怀里，花盈盈、笑盈盈、乐盈盈。我和儿子也大呼胖子“停车停车”，也直直冲向花丛，但只是心有约定似地，只动眼不动手。不不，我们当然也动手——看，我们的相机或近或远地在贪婪地“吞草食花”。
　　 “这是大坂、弯道，不能随便停车。”等我们带着一身花气回到车里，胖子居然跟我们叨唠起“交规”，我则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胖脑袋，给他“洗脑”：“得了大胖胖，‘交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的就得为活的服务撒。再说，你看看周围，那么多车，哪有舍得路过就错过的？‘要相信群众。’”最后我把葛优的台词搬出来才算彻底镇住守法到愚腐的我们的胖司机。
　　
　　 如果说，前期的花丛只是预热，那么，班禅沟的花海，就是花的“开水锅”了。一条沟，放眼望去，一直到云的边边、天的尽头，穷尽视野，花，都是主角，而其它草呀山呀树呀，统统沦为配角，都在屁颤颤地为花的主场甘心情愿地跑“龙套”，而人，连配角也捞不着，只能是过客、是观众，只能傻了似地不断按下快门，或躺在花海中痴了似地挪不动脚步。
　　 花恣意地开，人动情地歌。真的真的，置身于花的海洋，平时自称五音不全的胖子都扯着喉咙高喊：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你身旁……我则把肺活量调到最大：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花海，撩起了我们久已远去的激情和封闭已久的歌喉。
　　 而深入沟内、静僻之处，一座“班禅纪念碑”静静地，立在花的海洋之中，风的轻语低喃之中——曾经某年某月某时，某位班禅寻得此地，清风徐徐、雪水彻骨、花香阵阵、绿草没膝，相信把所有的经卷都吟出了花香草味而独具感召力。而班禅沟，仅仅因为这个命名，旅者便无论多么纷杂的心绪，在此都不由地被一份凝静、一份心的向往所牵引。
　　
　　 一个场景必须记于此。一路上，时有大小不一的石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摆在路上。这些石头对高速行使尤其是夜间行使的车辆是潜在的巨大危险因素。每每遇到，胖子都会骂人，我则笑他，有骂人的功夫不如下去搬开。“咱也做个好人撒，其实就一脚刹车的事儿，其实做好人并不难。”但大多时候，我也就是一说而已而极少时候真的就停下车去搬开石头。但在大坂的弯道上，大家停下来拍照，一个男子则离开自己的车子，向后十几米走过去，搬开了石头。“看到了吧，这就是好人了。也许就因为他这一个小动作，就维护了一个家庭的完整和幸福。”“嗯，真正的好人。”胖子向男子竖起拇指。
　　
　　 动物的幸福，在草原总是最大化。看，晨光暮色里，定格的牛羊马狗，光韵草韵，动感无穷、张力无穷：原来幸福可以如此简单、如此隆重。“哎，如果能在这里当牛做马，该多好。”“嗯嗯嗯，那是相当的好。不用考虑房价、劳薪，真是相当好。”“还有更好的呢，看这里的牛羊，喝的是矿泉水、吃的是中草药、拉的是六味地黄丸、尿的是太太口服液，整个一纯生态生产线。”呵呵，人在这里，难免痴狂，难免夸张，难免言行不靠谱。但，那又有什么呢，偶尔放松一下，放纵一下，放下“人的架子”，也未尝不可撒。
　　
　　 与自然忘乎所以地亲近亲热，还有比“没电了”更让人沮丧的么。“可要把电池充满哦。”一再嘱咐儿子。“嗯，够了，还有不少呢。”儿子漫不经心地回答。结果，关键时刻，没电了，儿子傻眼了。“呵呵，给你讲你还不信，你以为这是逛街景呢，随便拍几张都勉强。在这里、在自然中，从来都存在内存不够、电不够使的问题。”我笑儿子，让他一次性记住“没电的感觉”。
　　 几乎每次进山，儿子都会“上当”。“这小山包包，立马搞定。”儿子望着并不高并不陡的山，每次都信心满满。“还是准备好了再上山吧。”我总是让他带足水并随手找好“拐杖”。“不用，一会就下来了。”结果，爬到山半腰，儿子就牛喘吁吁汗流如雨。“怎么样，小伙伙，又上当了吧。”我笑得呵呵的。但最可怕最绝望最让人可乐的是：无论前期看到多么“最高”的山，等你千辛万苦地到了山顶，才猛然发现，更多更大的山顶又在“咫尺”。儿子颓然倒地，做晕死状，我则再次笑得咯咯的，“天外天楼外楼，是也。”
　　 这些年每年要一家人在一起至少做一次长途旅行。假期，和离家太久的儿子做一段时间的近距离接触——随意地聊聊天、拉拉话；自然态地感受美好、经历缺吃少用；遇到小的插曲，一家人协作解决……真的很好。
　　
　　 一路上，陆陆续续、零零星星，依水而搭的帐篷、自搭炉炕煮肉喝酒的人们，真让我心生羡慕。等到了本次旅行的目地的，被告知所有能住人的简单的高级的宾馆均已客满，我们必将没得住没得吃时，感触才更为深刻。所以，所以再次拍着胖子的胖脑袋下达“二定”指示：以后再做这样的旅行，一定要带足户外用品；一定要依河而居，席草而卧，自己烧烤制作吃食，枕着水声入眠。
　　 好在，我们以前有过野外生活的经历。这不，一会儿，我们就和当地的蒙古居民谈定为我们搭建一座毡房，并买得刚才还在草地上撒欢的羊儿……两小时后，日头西斜，我们便如同当地牧民一样，坐在自家的毡房前，在用石头搭好的炉子前，烤起肉串。不过，新建的毡房太潮太挤，我们一家三口决定睡在车上。嗯，好在，睡袋是随车带着的，足以抵挡山区夜晚的寒冷。
　　 三人挤在车里，并不觉得拥挤，倒兴致很高。儿子调皮地把车门打开，把头探出车外，说是要看星星，我则笑他，把嘴闭好哦，小心星星掉到嘴里咯你的牙牙。一点都不夸张。看，墨黑的夜空，星星如同撒开的水晶石，仿佛伸手便可捉到。云淡风轻，如似有似无的天籁细语……一向睡眠困难的我，那夜，睡得非常踏实。
　　 之所以热衷于自驾游，就是因为，审美疲劳甚至抵触了“圈养”的景点。对我们这样崇尚纯天然的旅者，最美总在途中，我们更热衷享受过程美。且行且赏，流动的景致带动感官触发感动：经常会突然停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或款款流淌的河水边，过上几分几秒的忘我“生活”。
　　
　　 随行的，有人信佛。吃过晚饭，黄昏漫漫，一行人或喝酒或爬山或漫步，信佛者却独自摊了经书，面向西坐了，双眼微合，口中念念有词。“这么嘈杂，她能静下来么？”有人轻声问道。我看着信佛者虔诚投入的神情，亦轻声答曰：“如果入境，自然就静了。”其实，何止是信佛者需要入境，需要静呢。
　　
　　 草无边花无边，只是在山的深处，在人迹稀少处。稍向平坦外缘，草场便惨不忍睹。同样宽阔的草原被不同程度地沙化，东一块西一块地裸露的地表，像极“鬼剃头”。每到此时，心情便被破坏，而更让人坏心情的是，只要有人的足迹，空的矿泉水瓶、塑料袋等垃圾便随处可见。唉，要如何才能让更多人明白：你的脚下、你的所在，就是你的家、你的客房、你的卧室，都需要你的倾情维护。
　　
　　 又要离开了，而花依然灿烂，草依然茂盛，牛羊依然欢快，要离开的，又是我们，注定是我们。“真想在这里永远住下来。”不时有人表达这样的意愿，而我这个时候总是理性苏醒：“如果真的让你住下来，你会发疯的。”是的，远离惯性的上班下班，远离网络通信，远离蔬菜水果……牛羊的散漫自由和花草的潇洒快乐，我们这些现代人，还会习惯、还能融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