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题注：时间是一辆不能往返的单程列车，每个驿站都刻下一个年轮的故事。
　　
　　 咔嚓、咔嚓……一根根微微泛卷的头发飘然落去，三个小时后，马尾辫没了，一个短发、清纯女孩出现了我的面前。
　　 “锐锐，你……”
　　 “妈，我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剪发剪发，剪去一切烦恼。”
　　 阳光下，女儿不停地甩动柔顺光泽的短发，刺得我双目发涩酸痛。
　　 中考，女儿没有如愿以偿进入一流学校。她与最好的朋友琪从此隔了越不过去的距离。那高高的院落爬满了牵牛花，与琪牵手欣赏的不再是锐，而是同样被上帝关爱的人。锐被遗弃在门外，很多次她在梦中哭醒，做母亲的我只能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拍“乖，别哭，你还有新的未来。”
　　 跌跌跄跄走过流火的七月，女儿上高中了。我担心着女儿的精神状态，老公说：“孩子是要遭受挫折的，在挫折中她才能慢慢长大。”
　　
　　 二
　　
　　 上高一，唯一点燃女儿心境的居然是又累又苦的军训。
　　 发军装了，发军装了，安静的教室变得热闹起来。老师按高短胖瘦抽了几个学生做模特试装，让同类型的人跟在其后。选穿的中码，女儿毫不犹豫地挑择小码队伍站定。收到派发的服装时，女儿愣了，咋是L码，不是S码。女儿给老师说明情况，得到一句“发什么穿什么。”哎，遇见一个不懂商标含义的老师，只能将就。
　　 从学校回来，女儿急不可待地试装。哇，两人粗的腰围，她七扭八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皮带系好，并乐不可支地左三圈，右三圈展示给我们看。一不留神，裤子垮了下来，露出少女修长白嫩的腿。一刹那，羞涩爬上她的脸，绯成一片红霞。
　　 我决定躲开老公的视线，对女儿的军裤宽腰进行改装。我不擅长女红，针线活方面比不上老公，他在部队缝衣缝被早已娴熟，但转业回家却不肯将它们拾起。我知道他一直想把我塑造成一个完美女人，如同想把女儿塑造成完美少女一样。我不可能达到量体裁衣的水准，只能靠平时买衣的经验，在腰间做一些折皱，缩减一半尺寸。六个折，腰缩到适宜，原来宽大打荡的直筒裤有了时装的模样。心，沾沾自喜，想，女儿早晨穿时，高兴了会亲我两口。
　　 梦永远比现实好。早晨女儿起床，穿裤子时发现了秘密，像只小喜鹊大声嚷着，“妈，我不用系皮带了，裤子往下拉也掉不下来。”闻声的老公迅速起床，我蒙上被子，等待疾风暴雨的到来。
　　 “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着装要整齐，这不伦不类的，损了形象不说还害了孩子。”
　　 缝织的拆了，我的柔软也一点点拆除。
　　 他告诉女儿如何扎牢裤腰，不松不垮。
　　 几番教训后，女儿出门了。
　　 军训第一天，太阳像火球一样悬挂在天上，站到一小时，就有女生晕倒。女儿在家曾受训于父，往往站不到二十分钟，奇怪的是今天站了两钟头，成了最后的胜利者。练蹲姿时，汗如雨注，脸上似有小虫在爬，乘教官视线转向它方，女儿迅速地挠了一下，结果手背被教官盯了一下。女儿说，教官一定是属鹰的，眼睛贼亮贼亮，明明没看她却发现了她的小动作。老公说那是余光。想想悟空翻过十万八千里也翻不出如来的手掌心，这些兵娃子们又怎能逃出教官的慧眼。今天收获颇丰，我们很荣幸收到了女儿标准的军礼，她稚气的脸上写满自信与骄傲。
　　 第二天，女儿谈起了教官，年轻，魁梧，严肃，还会唱军歌。她讲拉歌的场面把老公带入了军旅生涯。军营的日子远去了又被拉近，老公与女儿同唱《我是一个兵》、《打靶归来》、《老班长》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温馨与幸福。我想，也只有在绿色的旋律里，才能找到心的交汇点。
　　 整理军务让女儿接触到学校的寝室。大热天的，除了几张简易的床，无蚊帐，无电风扇，夜里除了暑闷外，还有层出不穷的蚊子追击。有同学说住校就是残酷的军训，夜难寐，寝难安，还不如挂在月亮上洒脱地摇。看，九零后的孩子们，想象多大胆，多浪漫。内务整理对女孩们来说并不难，听一遍，三下两下就能融会贯通。书本、鞋子、盆子、毛巾在教官的指导下一一归位，很快杂乱无章的寝室变得洁净明亮起来。当教官示范叠被时，女儿心痒痒，蠢蠢欲动。女儿四年级住校叠被照相上了校电视，很是风光。但这次教官只授权给寄宿生，女儿只能干看着同学一次二次反复地试验。当有人叠出有棱有角的豆腐块时，女儿就用滚烫的目光表示祝贺。
　　 七天军训，女儿没喊过苦，相反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她很快就融入了陌生的集体，训练之余，忙不停地介绍自己，并与几个女生成了准朋友。什么是准朋友，当然是可以持续发展的，直率、不妖、个性，有思想，时间长了会擦出心灵火花。训练之余，有人给她棒棒糖、矿泉水、面包等，她感激涕零。而我这个做母亲的十多年含辛茹苦，做牛做马，也未见她生出感恩之心。真应了一句话“世上只有瓜恋藤，哪来藤恋瓜。”想想我的父母亲，又给过他们几多宽慰呢。
　　 七天军训，女儿按受了一场心灵的洗礼，喜欢韩剧的她爱上了聪明机灵的小兵张嘎，爱上了烈火焚烧若等闲的邱少云，爱上了顶天立地炸碉堡的董存瑞，爱上了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人物，也明白了父亲为何喜欢泡在革命历史剧里不肯浮出。七天很短，眨眼就走过。七天很长，永远长在十五岁的记忆。
　　
　　 三
　　
　　 军训完，在紧锣密鼓声中，女儿开始了真正的高中生活。九门主课，加上副课、训练册有五十多本。女儿将它带回家的时候，无奈地说：“妈，我的快乐将永远埋葬在这些书里了。”并列出一些必买书藉，让我即刻随她去书店购买。英汉字典、汉语字典在初中时给她买过，我一直以为可以伴她上高中、大学，谁知我“OUT”了。女儿买的字典词典简直有砖头那么厚，确切点有的比砖头还厚，两本字词典近三百元，一下子就塞满了我的购物袋。重，书重，重，心重，那一刻我惹上了担忧。
　　 十五岁，正是身体突长的年龄，吃，吃不饱。一是伙食不敢恭维，二是就餐时间太短。当女儿选择画画时，晚餐无论如何也赶不上，要不买个面包，要不就空着肚子，一直捱到十点多下晚自习才回家狼吞虎咽一番。吃完洗洗弄弄就到十一点多，如果布置有家庭作业或背课，睡觉肯定是十二点以后。天，十八、十九小时的学习任务就是一个铁人长期下来也会累趴下。女儿悄声对我说：“妈，你别怪我，上课有时不得不打瞌睡，想睁眼，怎么努力也睁不开。”这就是孩子最真实的心里话。
　　 八月，我单位对退休老干部进行了走访调查，有几个老同志很认真地提到了教育问题，尤其是孩子的睡眠问题一定要保持到八小时以上，并恳求我们一定要向教育局反映。我递交上去了，但真正能落实吗？也许会有人说：“校长、老师也陪着一起学，他们傻呀，还不是为了升学率，你的孩子不想，咱想。”真这样，我只能无语。难道没有人注意到学校的眼镜配带越来越低龄化，不断地扩展蔓延吗？
　　 如果把孩子的大脑喻为一只杯子的话，老师都给灌满了，还能滕出空间让孩子们独立思索吗？强硬的灌输，灌进去的是死知识。只有扩大孩子们的视野，锻炼他们的动手动脑能力，才不至于被社会被时代淘汰。
　　
　　 四
　　
　　 每天老师都在讲新课，按这里的教学规定高一一学期基本要上完第二学期一半以上的内容。所以孩子们学习也是囫囵吞枣式，能不能消化只有孩子们自己知道。
　　 真怀念我们那个年代，小小的书包除了装课本外，还能装小人书、玩具、零食与同学们分享。下课十分钟，操场上有跳橡皮筋的，有踢毯子的，有打篮球的，还有滚铁圈，打铁牛的……热闹非凡。现在的学生下课了大多也有心无心地咬文嚼字，给人一种争分夺秒的假象。
　　 女儿上高一后，我从她嘴里听见了一个词——“放风”。原来，一周两天的休息日没有了，两个月有一次“放风”机会，时间两小时。我想起了电影里的那些囚犯，他们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也叫“放风”。囚犯，祖国的花朵两个有着不同概念的名词居然在某个意义上重叠，是谁之过？
　　 两个小时的“放风”，学生们大多选择网吧、游戏厅、逛街。离家很近的女儿在第二次“放风”时带同学来家上网才得以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餐饭。
　　 现实，悲哀！我真想象鲁迅一样呐喊“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分数，我重视，但决不会以此给女儿下定义。我希望高中三年她能平安快乐的度过，像过去一样，打开心门让我进去，让我分享她的欢欣快乐，分担她的疼痛与忧伤。
　　
　　 五
　　
　　 十月二十五日，女儿满十五岁的生日，我不会像小学、初中那样拎盒蛋糕，让她在烛光摇曳中接受同学的祝福，只想轻轻地告诉她——孩子，你是我永远的宝贝，妈妈爱你！
　　 学习，一定要学得轻松愉快，不要负重饯行。
　　 女儿，蝴蝶爱舞，蜜蜂爱嗡，蜻蜓爱上了青莲，你爱上了时光锁，锁住十五岁的城池，锁不住成长的烦恼。
　　 放我进来，用你喜欢的朱古巧克力，外加一杯香飘飘奶茶，我们一起来看流星雨。一次不够，再看一次，直看得星星落满城池，照亮你多梦的世界。
　　 女儿，过去，你的城很热闹。有小猫，小狗，小猪，还有布的、绒的、绸缎的，会唱、会跳，有时故做深沉的布娃娃。你做它们的妈妈，我当它们的外婆，你无比能干，教它们读书认字，长大做有用的人。你长大了，岁月的尘已悄悄蒙上布娃娃的眼，它们和我一样慌张，无助，渴望被想起，被拥抱，被拖入你的梦里幸福微笑。
　　 女儿，十五岁的城应该开敞，透明。风过，涟漪花开。雨落，生机蓬勃。
　　 女儿，十五岁的城应该典藏着无忧，翻滚着幸福，书写着精彩。
　　 女儿，十五岁的城应该无畏人生风雨，不惧坎坷挫折，微笑地面对生命的每一天。
　　 女儿，十五岁的城你一定要种花种草种树林，接纳阳光雨露，接纳日月精华，你一定要像一粒饱满的种子，充满着青春活力和无限期冀，一定能顶破黑暗的土地，伸出绿绿的芽，开出芳香美丽的花朵。
　　 女儿，我亲爱的宝贝，你是一颗璀灿的星星，永远照亮着我们的星空。
　　 最后，祝宝贝生日快乐！幸福无忧！
　　
　　 2010-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