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四十五章、周清晚年日记三
　　 “啊！昨晚还是白玉地，今朝却是万花园。”
　　 我推开房门，一夜的爆竹声声，碎红满地，犹如天女撒落的花朵，让我不由自主地惊呼。
　　 亮亮见我高兴，捧过一杯红酒，喜气洋洋地举过头顶，跪拜说：“母亲大人，上天赐福，儿敬祥瑞，请娘亲笑纳。”
　　 我听到孝顺的亮亮京腔京调与我做戏，便开心地接过酒，也拉着京腔说：“好一杯福禄双全的吉祥酒啊。”
　　 为讨吉利，我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继续拉着京腔说：“孩儿呀，今日土生玉帛，地长金银，快快接财。”
　　 亮亮兴高采烈的接过钱说：“谢谢娘亲！”
　　 “哈哈哈……”我两开怀大笑。
　　 新春佳节，是亮亮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我母子俩相聚在山东枣庄，虽然是他乡异地，可是我母子俩开心的程度不亚于在七市的春节。尽管这里没有老家的人多，没有左邻右舍的相互问候，没有老家热闹，但是，我母子在兰州分别的几个月时光里，我俩都不同程度的创造了佳绩，这佳绩使我们二人世界的节日气氛更加浓厚。
　　 先说亮儿吧。
　　 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在大学的各各方面，都表现得非常出，这使他被院系任命为信息工程维护员，负责院系六十台电脑程序检测工作，并且担任团支部宣传工作，还拿到了奖学金。更让我高兴的是他长大了成熟了，没有了孩子气。大学生活陶冶了他的情操，使他的志向再次得到升华。我的亮儿，再不是我眼中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是一个沉稳睿智的青年人了。看着长大的亮亮，所有的苦难和悲愁，烦恼与孤寂都云消雾散。
　　 亮亮，我的亮儿，妈妈的辛苦没有白费！
　　 再说我吧。
　　 我在公司接受业务培训一个月后，我以区域经理的身份，被派往胶州湾开发市场。我虽然做任何事都很刻苦，但是从未做过销售工作的我，刚开始走向市场真的很难很难……
　　 记得那天是11月11日，我出差到胶南，独自在在胶南市区的人民路、珠海路等大街小巷徒步向每家商铺推销太阳能。三天下来，我没有找到一家意向客户。我太累了，我实在走不动了，便在一家小吃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想休息一会儿在继续我的推销工作。可是，我刚坐下来，就听小老板出来没好气地说：“走开！不吃饭别在这挡风水，我们这不是休息场所。”
　　 小老板的驱赶，让我几乎掉下眼泪来。
　　 我保持我特有的微笑，强忍泪水，礼貌而慌忙地说：“啊哦，你好老板！我吃、吃饭。麻烦您给我先煮一碗鸡蛋面吧。”
　　 小老板听我满嘴东北口音，便继续没好气地说：“吃饭不进屋，坐在台阶算怎么回事儿呀，讨饭啊？”
　　 也许是他歧视外乡人吧，也许是我满身的尘土使他生厌吧？小老板的语气让我恼火。我本想发火发泄一下三天来的郁闷，转念一想，那小老板或许今天的情绪和我一样处在低谷，或许他与妻子吵架了吧，或许他的生意不好吧……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算了，我没必要与他争执。再说，人家是生意人，我坐得的确不是地方。于是，我赶忙解释说：“我鞋里进沙子了，我倒掉沙子就进屋吃饭，劳驾先煮面条吧。”
　　 小老板见我说的恳切，不在发火，转身进屋煮面去了。
　　 我见小老板回屋了，便又坐下来，把鞋子脱下准备松松脚，怕小老板再出来看到，就装作倒沙子的样子，用手拍打鞋子。这一拍不要紧，却突然发现鞋底磨透了。我眼睛一酸，忍了很久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三天，只有三天，我一双崭新的皮鞋磨露了底儿，我却一个意向客户也没找到，好悲哀啊！我沮丧到了极点。
　　 我感叹：“这才真是劳而无功啊！”
　　 胶南归属青岛管辖，是青岛的一个县级市，市容清新，市貌整洁，是美丽的沿海城市。可是当时我奔忙于跑客户，整日说得口干舌燥，没有闲心欣赏着靓丽的风景。老实说，那时我真的很无助。看着磨露鞋底的鞋子，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帮帮我啊！帮我找到一个客户，哪怕那个客户只进一台太阳能也好。这创业的艰难，让我想起在东北来家的许多故事。在东北虽然辛苦，虽然每次创业也都是全靠自己打拼，可是那毕竟有亲人在身边，有亲人问寒问暖的关怀，为我加油，为我鼓劲，做什么事都不觉得孤单，都干劲十足。现在我只身一人孤零零的奔波在异地他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正体会到孤独者的悲哀。
　　 独自漂泊在天涯，
　　 不知哪里是个家。
　　 问星问月问风雨，
　　 万物无情不作答。
　　 日夜兼程无所依，
　　 心焦如焚难描画。
　　 此生若能遇知己，
　　 如虎添翼美名佳。
　　 那天我记不得在小老板的饭店是怎么咽下那碗面条，只记得嚼不出饭任何滋味。饭后我先把鞋子修好，又徒步走了几个商店，还是以失败而告终。我无力的回到旅店，无力的摊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冬雨，雨拍打窗户发出的响声，使我心焦。我不断地想着，是产品知名度不行，还是产品价格太高？是我们公司的销售政策不好，还是我的方法不对？三天来，我每天背着沉重的资料包，徒步行走几十里路，平均每天拜访三十五家以上的客户，每个客户至少谈话二十分钟以上，远远超过了公司要求每个城市拜访客户不少于二十家的规定。难到做业务就这么难吗？难道我还没拜访全吗？……
　　 冬雨缠缠绵绵，就像一丝丝如剪不断的愁思，让我想家乡，想孩子，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然而眼泪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回想我在公司领导面前夸下的海口，回想面试时的七轮考试，回想出差前的干劲，我想我不能就这样退却。认输不是我周清的性格，更何况我现在代表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整个东三省。因为我是东北人，是的，我是一个东北人，一个吃东北的水土长大的人！很多山东人都认为东北人鲁莽，有勇无谋，虎头蛇尾，办不成大事。我必须要用我的业绩改变别人对东北人的看法，我要做一个智勇双全的东北人，要创造佳绩给他们看看，用我的事实证明东北人不比山东人差！可是，我该怎么创造业绩呢？我擦干眼泪，重新打开电灯，拿出招商政策和销售方案，对照出场价格表和市场零售价，反思自己开发市场时的语言和交谈方式，极力要找出自己的不当之处；回味客户在言谈中反馈出的信息，分析自己言语上的应对态度……想着想着，我发现我的推销方式不对。我似乎把商家当做客人了，我好像在求他们要我的产品，没有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他们的切身利益着想。我应该改变销售方法，转变推销模式，要让经销商自愿主动的卖我的产品，让他们感到卖我的产品是他们的荣耀，卖我的产品能使他们致富。想到这里，我改变战略战术，重新制定销售方案，制定市场指导价和导购价及零售价，用欲擒故纵的方法把经销商的胃口吊起来。
　　 灯光下，我振笔疾书，一行行文字跃然纸上，一个个计策涌上心头。写完销售方案，我仿佛看到很多经销商争先恐后的订货、签约……我忘掉了疲倦，忘掉了悲哀，看着新方案的拟定，所有烦恼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潜在的能力，当面对压力时，焦燥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要把这种压力当做生活的小考验，变换角度考虑问题，相信自己，勉励自己，办法就会找出来。有压力才会有动力，只有在压力下的冥思才能产生智慧。换句话说，这突然闪现的智慧，往往是逼出来的。
　　 写完方案，窗外的冬雨已经停了，室内暖气发出哗哗的响声。这响声是旅店锅炉房在送暖气时压力推动水流流动的声音。响声过后，室内的气温有所升高，我如释重负的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我照例早早起床，梳洗吃饭。我已经顾不得寻找生母了，一个心思鼓励自己：不要泄气，不要气馁，不要害怕失败，我是最棒的，我一定要赢，我一定能赢！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的努力下，出差的第十七天，我在黄岛北江路上，找到了一家准备换品牌的意向客户，我终于看到了希望！
　　 做业务就是这样，当你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却突然柳暗花明。就是黄岛这个客户，最后成了我的第一个经销商，首批进货三十六台。而后我又信心十足地转去胶州，在胶州又发展一个新客户，首批提货四十台。接下来，我又帮这个经销商谈成了一个小区单机工程，工程预计安装一百五十台。
　　 我的成绩使我越做越勇，同时也不断接到公司领导的赞美信息。领导和同事的问候，使我更加信心百倍。
　　 在我准备离开胶州那天中午，经销商在高级酒店请我吃饭，酒过三巡，经销商高兴地对我说：“周经理，我能做贵公司的产品的总经销，真是我的荣幸。周经理，我没想到，您一个女同志做推销员做得这么好。你举止高雅，谈吐聪慧，你是我见到的最优秀的推销员。来，我敬你，咱们干杯！”
　　 经销商向我高高的举起酒杯。
　　 我举起酒杯说：“李老板，谢谢您的赞誉。老实说，我很少饮酒。
　　 但是今天我高兴，破例借花献佛回您，咱们干杯，愿我们合作愉快！”
　　 我喝下一杯啤酒，又谦虚而又略带邀功地说：“李老板，说实话，我是公司最差的业务员，不过我们能够合作，的确是您的荣幸。因为您的实力不够与我公司合作的资格，现在有好几个客户要做我们的产品，他们的实力都比您雄厚。我最后于您签约，是看您李老板诚实守信用，也看出您李老板潜在的能力，相信您能把市场开发出来，这才最后选定你。您好好干，既然我已经把区域经销权给了您，您请放心，我不会在此地发展第二家。这块地盘只要我在，只要您能按协议完成全年销售任务，这总经销的权利永远都是你的。”
　　 李老板听我这样说，又给我斟满一杯啤酒说：“周经理，您说您是公司最差的业务员，我不信。在我看来您就是穆桂英啊！说实话周经理，这个工程没有您帮我谈，换任何人都谈不成。你知道吗？这个开发商非常狡猾。但是他很欣赏您的才干，是您的气质和才华加上您非凡的胆识与口才打动了他。这次与我们竞争的对手都是知名品牌，我们这个小牌子能被开发商接受，在胶州还是第一例。周经理，这是您的功劳。来，这杯酒是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我们再干一杯！”
　　 我推说不胜酒力，微微抿一小口酒又说：“谢谢李老板的夸奖。开发商能接受咱们的产品，一是咱们的价格占有优势，二是咱们的承诺让他放心，三是您李老板的路子铺的好，与我的能力和口才没有关系，更与我的气质没有关系。”
　　 李老板又说：“周经理，您就别客气了。我以前也谈过几个工程，都以失败而告终，这次没有您，还是得美国猩猩狒狒（废废）了。好了，咱们吃菜喝酒，闲话和客气话我都不说了，等工程安装时，我请您一定来帮我指挥指挥，给我助助威啊。”
　　 我喝下这杯酒，爽快地说：“好啊，那是一定的。厂商联营吗？您是‘新娘子’，公司就是‘新娘子’的‘娘家人’，‘新娘子’有事，‘娘家人’怎能袖手旁观呢？我就是‘新娘子’的大姐，到时候姐姐我一定到场，一定让李老板您一炮打响，让全胶州的用户都认识您，认识咱们的太阳能。”
　　 李老板高兴的几乎手舞足蹈了。
　　 月底，出差二十二天的我凯旋而归。当我踏进公司大门时，势利的门卫，像迎接贵宾一样热情非常。
　　 他殷勤地说：“周经理，您怎么不打个电话来呀？我好叫车接您。听老总说，等你回来了，他准备给您接风洗尘呢。”
　　 我只当门卫他是瞎说，然而公司老总请客却是真的。
　　 老总在秘书和销售总监的陪同下，请我在公司大酒店雅间就坐。他们频频向我举杯，把我当成上帝一样的敬着。
　　 酒桌上，我得知与我一起进公司的其他区域经理都是零销售。我知道，如果连续三个月不拿到订单，他们可能有被淘汰的危险。因此我并没有因老总的赞赏而飘飘然，我更知道我不是常胜将军，不可能每次都能拿到订单。要想在公司站稳脚跟，我不能骄傲，必须继续不懈的努力才行。
　　 冬季是太阳能销售最淡的季节，别说新业务员很难开发市场，就是老业务员也很少有销量。而我改写了公司冬天没有销量的历史，并且超额完成三个月的任务。从那以后，我在公司名声大震。曾经趾高气扬的大区经理们，见面都主动热情的跟我这个“小小”的区域经理打招呼，我成了公司里被人敬仰的风景。
　　 ……
　　 过年了，回想这些往事，让我真正的体会了，搏击者的乐趣！嬴胜者的自豪！
　　 窗外，鞭炮依然此起彼伏的响声不断，我的心情就这火热的鞭炮，热烈高涨。亮亮依然喜滋滋的，那笑容是喜悦心情的外在表现。
　　 看着亮亮，我忽然想起爸爸妈妈和秋生他们，要是他们都还活着该多好啊！他们看到我今天的成绩不知有多高兴呢！人啊，为什么总不能随愿？
　　 师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看着喜悦的儿子，心想：“师父，您在哪里？但愿我能四海结缘吧！”
　　 这时亮亮似乎感觉到我的变化，他走进我说：“妈妈，我亲姥姥有音信吗？”
　　 我笑着摇摇头说：“没有音信。因为我忙于跑业务，根本没有时间寻亲。不知她尚在人间否？”我停顿一下又说：“亮儿，要找到你亲外婆的希望很渺茫。也许她早就不在人世了，也许她有意躲避我。唉！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亮亮说：“好吧妈妈，我听您的，咱们说高兴的事儿。”
　　 我母子俩又恢复刚才是喜悦。
　　 我表面上似乎放下刚才的话题，内心却没有放下。我默默的在心里叨念着：“生母，我的亲娘，您在哪里？您还在人世吗？您可知我一直怀念您吗？”
　　 ……
　　 注明：三天磨破一双鞋是事实。那时，平均每天都走五六十里.
　　 华夏子民写于2010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