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紫云英
当踢嗒踢嗒的脚步一停住,虚掩的门立马就开了。
一张脸,笑着,贴在门口。“就等你了……”婆婆,惯例还是那句话。
“好香啊!”她应一声,嗅着那股熟悉的清香,冲进了客厅。
电视里,一群悠然的专家在绘声绘色的鉴评着民间私藏。
曲着双臂的爷们,他悠闲地等待着享用晚餐。
“脚步,一如声线,果真跟温柔扯不上半点关系。”一个敷衍的注目礼,他又落回了沙发。她回敬了一个白眼,踢嗒的步子复又响起在厨房。
三口大人,每晚都可以闲闲地享用晚饭,听电视,聊见闻……
手起盘定,一碟子和着椒油的凉拌菜——清香的紫云英传到她的面前。
当鲜美与粗粝在舌蕾间游走时,她总会莫名的嚼出一种别样的亲切与醇厚。
餐桌上,聊性最浓的是婆婆。潘家孙子,李家儿媳,蔬菜海鲜,红白喜事,
顺着婆婆跳跃的思路,儿媳的眼前也就次第浮现了一幅幅温馨亲近的画面。
细枝擎着嫩叶,翠翠的小圆接着翠翠的小圈,油油的绿,把淡淡的柔情铺满了荒田漠地,铺满了萧瑟的冬季。几位老奶奶勾着老腰,左手出剪,右手兜袋……她的婆婆也置身其间,翻转着双手,一剪又一剪。朴实无华的紫云英,无意间,就联通了婆媳的心。
陌上花开。一阵浪起,春日暖阳下,一朵朵,一簇簇,跳荡着的生命,和着露珠,微笑着,曼舞着,做着一个个紫色的梦……
于是,清新的野味,欢笑的时光,就回到了一家子的餐桌上,一年复一年。
而婆婆的一双手,却明显的老了。青筋凸暴的手背,烙满老茧的掌心,干枯黄瘪的指节,都在记忆着婆婆酸辛的一生。
婆婆,是个苦命的农家女。担了地主女儿的虚名,初婚离弃,二婚倒是夫妻相敬,儿女悉数成了人,却又老来失了伴。无依的婆婆,就来到长子家。婆媳的长缘就开始了。
一个伺候惯了庄稼的人,哪能闲得住?下班到家,香辣的饭菜早已上桌。不是米饭多了,就是菜又咸了……“妈,盐又降价了?”一句浑话,大家也都默然举箸,连嘴刁的小贝也不再挑剔,苛求完美的的儿媳也就偃旗息鼓了。
即使重说复讲,甚至假装生气,也浇不息婆婆那股操持家务的热劲儿。身为媳妇,也不再拦着,她爱咋干就咋干。
周末,若天气晴好,婆媳就会相伴而行,去就近的集市赶一回集,或采买用物,或换季装备,牵着手的婆媳俩逗留在各个店铺,相商着的亲近模样,总被店员们叫成母女。婆婆的解释,换来的却是啧啧的赞美。
用心用情,幸福就唾手可得。一种清淡的亲情,裹着难以言说的疼爱与体贴,回流在婆媳间。
于是,烧饭、炒菜、拖地……时不时,饭依然会煮多,菜也仍旧烧咸,好在总有将就的法子。长此以往,婆婆成了名副其实的全职老太太。
后来,“好事”的婆婆又瞄上了晒台的花圃。屋内的花瓶花罐,一一被挪上阳台,一溜儿端端正正地排着队,丝瓜、白菜、韭菜、蒜苗、葱……甚而,花期已过的花圃,也一点点的被蚕食了。时令菜蔬,取代了花儿朵儿,成了阳台的新主人。
明年,紫云英,也会落户咱家了。婆婆念叨着。
女人纵有万千不足,女人的精神里面却有一点地母的根芽。绿的根芽,开在了心里。婆婆,就是当之无愧的地母了。
一碟子嫩嫩的紫云英,散着椒油的清香,已摆上了梦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