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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婚进行曲 二


作者:同心堂 秀才,2533.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57发表时间:2010-12-30 10:37:55


   江瑞和张红蹑手蹑脚的爬上楼梯,掀开门帘的一条细缝往里一瞧,父亲依旧独独的粘在床上,如同死过去了一般。两个小家伙不敢进去,就是在外面受冻,也不想再听父亲的责骂申斥。可是外面又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避风寒的地方。街上几乎空无一人,灰黑的街道上灌满了冰冷的西北风,呼呼的。走在街道上的人似乎都能听到耳朵冻裂的声音。望望两边灯火通明的人家,就会明白什么是幸福的味道。
   顶着风,捂着耳朵,任凭那可恶的风顺着袖筒裤管往里钻。两个小家伙一路小跑,他们似乎知道母亲去了那里。那里是什么地方呢?两个小家伙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但是他们的母亲经常光顾那里。有母亲的地方,就不会有孤独忧伤,管它是什么地方!
  
  
   王丽一进那扇门,矮胖的老板立马就站起来。“快点!等你老半天了,怎么才来?三缺一,我临时补上的,就差你了。”高管从座位上让开,王丽也没客气,一屁股就钉在了那把有垫子的红椅子上。麻将桌上的三位牌友都是老朋友,见面嘻嘻一笑,没有多少客套话,那份情谊全在这条条杠杠的麻将里。
   “今天怎么来这么晚,你那口子是不是拽着你有事呀?”屁股没坐热,对面的老毛就开她的玩笑。
   “怎么?老毛,你眼红呀,你老婆是不是每天把你踹得上不了炕?你才躲到这里不敢回屋。”王丽张口就来,她喜欢这样的交谈方式,觉得自己的嘴巴并不尽是说的柴米油盐。有时候也蛮能吐出些有意思有情趣的话来。
   “她敢!”老王配合着干脆有力的话音拍出一张“南风”。那意思分明是说什么都在掌握之中,别说老婆,不管是谁都如这张“南风”不在话下。
   “看见关梅不在旁边,什么话都敢说。”王丽右手的“王司令”听不下去了,说硬不软的顶了一下。王司令怎么可能随便就让老毛这家伙占了上风。
   老毛没接话茬,装作没听见。碰了一对红中,算是对“王司令”小小的回敬。不敢想象,六年前,王丽还是个对打麻将深恶痛绝的人。有时候看到张涛在牌桌上码长城,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站在旁边横挑鼻子竖挑眼。那时他们刚结婚两年,感情依然好的让人羡慕,事业更是在同龄人中间处于佼佼者的地位。那光景真是风光呀!想想真是一场梦。现在呢?麻将几乎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一天不打,浑身都不得劲,晚上睡觉都会失眠。
   一天里,王丽觉得只有在牌桌上自己好像还活着。平时尽管也有说有笑,可那个是装出来的王丽,她不喜欢。她想拥有一个真实的崭新的王丽,这个王丽是她喜欢的。王丽小学没毕业,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什么高深的东西和道理。只要是她认为舒服的快乐的,那就是好的。日子很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王丽就想在这麻将桌上透口气,好让她也有点希望,有点梦想,有点奔头。
   “王司令,这几个集市生意不错吧。”王丽瞧着手中的牌,嘴也不闲着。她就是有这一心两用的功夫,说话也不会打错牌。
   “再好能有你好。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几年功夫,门面都换了好几间。”
   “彼此彼此,上次我还准备到你店里给我女儿买双鞋,进去了,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马上就到年底了,这时候生意不好,还什么时候好。一年就靠这几天赚钱,要不喝西北风呀。”
   近段时间,王丽真是既怕别人说她生意好,又怕别人说她的生意不好。一听到这个敏感话题,就像一把锯子在她心上来回的拉扯,不管拉向哪面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眼看又到年关了,人人都是欢天喜地的迎新年,王丽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张涛和王丽结婚的第三个年头,是他们事业感情的分界岭。那年的三月二十四日,他俩做出一个疯狂的举动。他们都以为,只要抓住了机会,自己这辈子就可以鲤鱼跳龙门,不是小老百姓了。万一败了,不,没有万一,这不是还有公公做担保么?差不了!两个人当时正是生意做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一切都可以闯过去。未来肯定会比现在更好。一个无知,一个莽撞,在金钱的诱惑下,什么样的决定不可以横空出世呢?要是放弃了,别人捡了个大便宜,以后看着别人开小车,住洋房,那还不后悔死了。不行,快刀斩乱麻,说做就做。
   他们选择了,没有了放弃的遗憾。一年后,他们得到的却是债台高筑的惊惧。到底这是得还是失呢?
   “今天这是怎么了?打什么揭什么?”王丽不无气恼地又扔出个三万。当然她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来,给这些鬼精的家伙们以可乘之机。
   当她揭到第三个三万时,就不是懊恼,而是倏然心惊了。这是不是一个不好的征兆呢?念头一动,顿时心浮气躁起来。手中的牌好像故意给她添乱似的来的乱七八糟,没有一张有用的牌。
   “怎么,昨晚没睡好?”王司令坏笑了一下。“看你那脸,好像谁借了你的钱没还。”
   “打你的牌吧,少提姑奶奶操心!”
   王司令向牌桌上的另两位扫了一眼,老毛和王司令对面的宝钢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宝钢是这牌桌上年龄最小的,可是牌龄却不比在座的几位弱。三岁时,他就跟着父亲混迹在麻将桌前,五岁了,就帮着父亲揭牌。等上了小学,粗通文字,老太太的麻将桌上就出现了他独当一面的身影。半年下来,就赢完了老太太们准备给孙子孙女买东西的钱。这笔外快可让他在小学时风光了一阵,方便面,口香糖,瓜子,麻花,应有尽有,不仅赚饱了肚子,额外得也在同学中间赢得了声望。
   宝钢父亲大奎在村里算是有一号,人送外号:拼命三郎。这不是说他有多高的赌术,而是说他爱赌如命,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在牌桌上。有例为证,当时宝钢娘刚生了宝钢不久,身子虚,在娘家满月了,托人让大奎骑自行车来接。大奎饭都没吃完,骑了车子就往丈人家奔去,一个月了,在麻将桌上险些都把这一对娘俩给忘了。可是还没骑到村口,就被卖杂货的老李头叫住了。说是三缺一。大奎问过是谁谁谁。这不是手下败将么?还敢挑战,看来还没把他们收拾服帖。好,就打一圈,等赢了钱给我儿子买双新鞋。念头转到这里,大奎已经坐到了牌桌上。
   事情没有大奎想的那么顺利,他总是想赢,结果就是他输得最多,三个小时下来,口袋里的钱全进了别人的腰包。大奎这时已经输红了眼,没有离座,立马向老李头借了三百块钱,恰好又来了一拨人,重新鏖战,大有不赢钱不回头的劲头。两天两夜下来,口袋又是输的一个子儿没有。大奎灰头土脸的走回家,临近家门时,才想起去接娘俩事。可是不要他去接了,那娘俩已经回来了,是丈人骑着自行车送回来的。
   一年后,宝钢娘跟着一个外地人跑了,从此就没有回来。
   宝钢在牌桌上多大的赌都敢上,言语却少得可怜。他觉得在牌桌面前,不管年龄大小都是平等的,至于情感方面的交流,那不是他思想考虑范围之内。人么?一辈子不就是个富与贫,成与败,好与坏那些屁事么!有什么好谈的,人至所以说话不过是因为闷得慌,练习嘴皮子,排遣寂寞而已。人的一生基本上就是由一段又一段的废话组成的。宝钢觉得如果自己身上也有优点的话,那就是他不爱说废话。
   “看来今天不宜出门,心里总是乱糟糟的,静不下来,好像要出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抓着牌,王丽却没有一刻安宁。她从小就很迷信,跟着母亲经常进庙烧香。后来母亲死了,没给她留下什么,就这求神拜佛让她继承下来了。是啊,好久没去看看妈妈了,上次看她是什么时候呢?王丽的眉头蹙了一下,没想起来,懊恼和惭愧逼得她摇起了脑袋。
   “怎么了,直晃脑袋,是不是打错牌了?”对面的老毛问道
   “头疼。”
   “想谁呢?想的头疼,不会是哪个小白脸吧。”
   “想你了!你敢要么?”
   三个人顿时停住了手中牌,面面相觑,惊诧王丽竟能说出这种胆大包天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来。幸好这时旁边没人,要不以后这谣言还不知怎么传呢?宝钢和王司令都坏笑得瞧着老毛,看他如何应付。
   老毛可真给吓坏了。他虽然平时说话也流里流气,对女同志也有点不着四六,可那纯粹是有色心没色胆啊。再说,平时也是他调戏别人,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个女同志给调戏了,还弄得他不尴不尬,说不出话来,这要是被身边的两个家伙传出去,以后可怎么见人。
   就在他脑子飞速旋转地当儿,呼——得一声,一股冷气跟着就袭进屋里,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回去!你爸不是在家么!”王丽没好气地训孩子。“睡晚了,看你们明天怎么起来。”
   两个孩子不说话,也不走,紧紧地盯着王丽,手拉着手,冻得发僵的嘴巴都是紧抿着。
   “回去!你们是不是明天想迟到了。快回去!”
   两个孩子依然不走,只是靠的更紧了,微红的眼睛求救似的望着妈妈,妈妈不理他们;两个孩子于是把哀怜的目光又投向老毛王司令和宝钢,希望他们能说一句话,不要让妈妈撵他们走。他们是很乖的,不会吵架,不会哭闹,只要在妈妈身边就好。
   遗憾的,三个人都受到了孩子们的求救的信息,惟独王丽视而不见。她今晚是准备大战到天明的,好好的过一次麻将瘾,把张涛和这一对儿女全抛到脑后。而偏偏这两个孩子就不让她如愿,所以在一看见两个孩子的时候,胸中的那一团闷气全化成了一股怒火直往脑门上冲。
   “给我滚回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王丽重重地扔出一张没用的白板。脸都扭过去看孩子们一眼。“回去找你那没出息的爸去。”
   孩子们给吓哭了,泪水象决堤的河,肆意泛滥。可惜没能浇灭母亲心头的那股无名怒火。反而他们的哭声如同汽油将母亲的星星怒火烧成了燎原之势。劈啪的掌声已经落在了两个孩子的肩上背上头上,她甚至还用尖头皮鞋狠狠地踢孩子。王丽疯了,疯的令人害怕。好像她打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两块没有感觉的木头。
   “你为什么这样对孩子!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有什么错!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孩子!”一向沉默的宝钢突然如同火山爆发,一脚就将王丽坐着的椅子踢翻。
   倒在地上的王丽没有对宝钢破口大骂,没有嚎啕大哭。她懵懂迟钝得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不知晓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丽微驼着背,勾着头,一动不动的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时间在静默中大约穿行了一分半钟,谁也不敢打破这个僵局,生怕把自己牵扯进去。
   老毛憋不住了,抬起半个屁股,噗——,放了一个悠长的屁,有声有色。可是他还没完,抬起另一半屁股,咕——,又来了一个,可谓是配合默契,世间少有。
   麻将馆里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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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了这段美文,让人佩服作者的笔力。不在于作者对麻将的精通,而在于对几个麻友神情心理的描绘,尤其是对两个孩子的文学处理。两个孤独忧伤的小家伙不想再听父亲的责骂申斥,冒着严寒寻求妈妈的温暖,读之心痛,却被打被踢,更觉心痛,倒是一向沉默的宝钢突然如同火山爆发一脚将王丽坐着的椅子踢翻,而王丽却一动不动的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王丽与宝钢的内心世界已经了然。而此时老毛竟然憋不住放了两个悠长的屁,引得一片哄堂大笑。读后让人忍俊不禁。精彩!推荐。【编辑:未名书屋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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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未名书屋屋主        2010-12-30 10:38:40
  读了这段美文,让人佩服作者的笔力。不在于作者对麻将的精通,而在于对几个麻友神情心理的描绘,尤其是对两个孩子的文学处理。两个孤独忧伤的小家伙不想再听父亲的责骂申斥,冒着严寒寻求妈妈的温暖,读之心痛,却被打被踢,更觉心痛,倒是一向沉默的宝钢突然如同火山爆发一脚将王丽坐着的椅子踢翻,而王丽却一动不动的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王丽与宝钢的内心世界已经了然。而此时老毛竟然憋不住放了两个悠长的屁,引得一片哄堂大笑。读后让人忍俊不禁。精彩!
喜怒哀乐,人生百味皆成文。春夏秋冬,走过四季都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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