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秋月菊韵 >> 短篇 >> 情感小说 >> 【帝王小说】旧院(特别推荐)

绝品 【帝王小说】旧院(特别推荐)


作者:付秀莹 秀才,2002.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8480发表时间:2011-01-13 22:02:33
摘要: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旧院指的是我姥姥家的大院子。为什么叫旧院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过。当然,也许有一天,我想了,可是没有想明白。甚至,也可能问了大人,一定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我歪着头,发了一会呆,很快就忘记了。是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爬树,掏蚂蚁窝,粘知了,逮喇叭虫。这些,是我童年岁月里的好光阴,明亮而跳跃。我忘不了。

【帝王小说】旧院(特别推荐) 【一】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旧院指的是我姥姥家的大院子。为什么叫旧院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过。当然,也许有一天,我想了,可是没有想明白。甚至,也可能问了大人,一定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我歪着头,发了一会呆,很快就忘记了。是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爬树,掏蚂蚁窝,粘知了,逮喇叭虫。这些,是我童年岁月里的好光阴,明亮而跳跃。我忘不了。
   旧院是一座方正的院子,在村子的东头。院子里有一棵枣树,很老了。巨大的树冠几乎覆盖了半个房顶。春天,枣花开了,雪白的一树,很繁华了。到了秋天,累累的果实,在茂密的枝叶间,藏也藏不住。我们这些小孩子,简直馋得很,吮着指头,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表哥攀上树枝,摘了枣子,往下扔。我们锐叫着,追着满院子乱跑的枣子,笑。每年秋天,姥姥总要做醉枣,装在陶罐里,拿黄泥把口封严。过年的时候,这是我们最爱的零嘴了。
   姥姥是一个很爽利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大概也是个美人。端庄的五官,神态安详,眼睛深处,纯净,清澈,也有饱经世事的沧桑。头发向后面拢去,一丝不苟,在脑后梳成一只光滑的髻。在我的记忆里,似乎,她一直就是这种发式。姥姥一生,共生养了九个儿女,其中,有三个,夭折了。留下六个女儿。我的母亲,是老二。
   谁会相信呢,姥姥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嫁给姥爷。并且,一生为他吃苦。说起来,姥爷祖上原是有些根基的,在乡间,也算是大户人家。后来,到了姥爷的父亲这一辈,就败落了。姥爷的母亲,我不大记得了。在姥姥的描述里,是一个刁钻的婆婆,专门同儿媳妇过不去。姥爷是家里的独子,幼年丧父。寡母把独子视为命,视为自己一世艰辛的见证。儿子是她的私有物,谁都不允许分享,即便是儿媳妇。有坚硬强势的母亲,往往有软弱温绵的儿子。在姥爷身上,有一种典型的纨绔气质。当然,我不是说姥爷是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以当时的家境,也当不起这个字眼了。我是说,气质,姥爷身上有一种气质,怎么说,闲散,落拓,乐天,也懦弱,却是温良的。在他母亲面前,永远是诺诺的。而对姥姥,却有一种近乎骄横的依赖。里里外外,全凭了姥姥的独力支撑。姥爷则从旁冷眼看着,袖着手,偶尔从衣兜里摸出一把炒南瓜子,或者是花生,嘎巴嘎巴剥着,悠闲自在。老一辈的说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姥姥生养了九个儿女,竟没有给翟家留下一点香火,真是大不孝了。只为这一条,姥姥在翟家就须做小伏低。作为一个女人,她欠他们。姥姥日夜辛劳,带着六个女儿,不,是五个——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姨,被寄养在姨姥姥家。姨姥姥是姥姥的姐姐,嫁给了一位军人,膝下荒凉,就把我大姨要了过去,做女儿。姨姥姥家境殷实,把大姨爱如掌上明珠。虽如此,后来,大姨成人之后,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甚至,有一回,她来看望姥姥,言语间争执起来,大姨说,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那么多姊妹,单单把我送了人。姥姥一时气结,哭了。她再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会这样指责自己。当然,这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还有生产队。生产队。我一直对这个词怀有深厚的感情。在乡村生活过的人,那一代,有谁不知道生产队呢?人们在一起劳动,男人和女人,他们一边劳动,一边说笑。阳光照下来,田野上一片明亮,不知道谁说了什么,人们都笑起来。一个男人跑出人群,后面,一个女人在追,笑骂着,把一把青草掷过去,也不怎么认真。我坐在地头的树底下,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那时,我几岁?总之,那时,在我小小的心里,劳动,这个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它包含了很多,温暖,欢乐,有一种世俗的喜悦和欢腾。如果,劳动这个词有颜色的话,我想,它一定是金色的,明亮,坦荡,热烈,像田野上空的太阳,有时候,你不得不把眼睛微微眯起来,它的明亮里有一种甜蜜的东西,让人莫名地忧伤。
   我很记得,村子中央,有一棵老槐树,经了多年的风雨,很沧桑了。树上挂了一口钟,生满了暗红的铁锈。上工的时候,队长就把钟敲响了。当当的钟声,沉郁,苍凉,把小小的村庄都洞穿了。人们陆续从家里出来,聚到树下,听候队长派活。男人们吸着旱烟,女人们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子。若是夏天,也有人胳膊底下夹着一束麦秸秆,手里飞快地编小辫。水点子顺着麦秸淌下来,哩哩啦啦洒了一路。村子里骤然热闹起来。说话声,笑声,咳嗽声,乱哄哄的,半晌也静不下来。我姥姥带着女儿们,也在这里面。这些女儿当中,只有小姨上过学,念到了六年级,在当时,很难得了。有人重重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生产队长开始派活了。
   生产队,是记工分的。姥姥是个性格刚强的女人,时时处处都不甘人后。多年以后,人们说起来,都唏嘘道,干起活来,不要命呢。我至今也不明白,姥姥那样一个秀气的身子,怎么能够扛起那么重的生活的重担。姥爷呢,则永远是悠闲的,袖着手,置身事外。我姥爷最喜欢的事情,是扛上他那支心爱的猎枪,去打野物。我们这地方,没有山,一马平川的大平原。有河套。河套里面,又是另一番世界。成片的树林,沙滩,野草疯长,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绚烂极了。夏天的清晨,刚下过雨,我们相约着去河套里拾菌子。在我们的方言里,这菌子有一个很奇崛的名字,带着儿化音,很好听。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这种野菌子肥大,白嫩,采回来,仔细洗净沙子,清炒,有一种肉香,是那个年代难得的美味。河套里,还有荆条子,人们用锋利的刀割了,背回家,编筐。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们也去河套里挖扫帚苗,摘蒺藜。村里的果园子也在河套。大片的苹果树,梨树,一眼望不到头。秋天,分果子的时候,通往河套的村路上,人欢马叫,一片欢腾。对于我姥爷来说,河套的魅力在于那片茂密的树林。常常,我姥爷背着猎枪,在河套的树林里转悠,一呆就是大半天。黄昏的天光从树叶深处漏下来,偶尔,有一只雀子叫起来,跟着一片喧嚣。忽然就静下来。四下里寂寂的,光阴仿佛停滞了。我姥爷抬头看一看树巅,眼神茫然。他在想什么?我说过,我姥爷的身上,有一种纨绔气质。这是真的。弯弯的村路上,一个男人慢慢走着,肩上扛着猎枪,枪的尾部,一只野兔晃来晃去,有时候,或者是一只野鸡。这是他的猎物。夕阳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虚,很长。
   通常情况下,我姥姥对我姥爷的猎物不表达态度。几个女儿倒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叫着,知道这两天的生活会有所改善。姥爷把东西往地下一扔,舀水洗手,矜持地沉默着。这沉默里有炫耀,也有示威,全是孩子气的。在这个家庭中,以姥姥为首,姥爷除外,全是女将。姥爷这个唯一的男人,在性别上就很有优越感。姥姥比姥爷大。姥爷的角色,倒更像一个孩子,懒散,顽劣,有时候也会使性子,耍赖皮。对此,姥姥总是十分地容让。当然,也生气。有一回,也忘了因为什么,姥姥发了脾气,把一只瓦盆摔个粉碎。姥爷呆在当地,觑着姥姥的脸色,终于没有发作。
  
   【二】
  
   在我的记忆里,旧院,总是喧哗的。我的几个姨们,像一朵朵鲜花,有的正在盛期,有的,含苞欲放。她们正处在一生中最光华的岁月。她们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到家,她们凑在一处,在灯下绣鞋垫。谁不知道鞋垫呢?可是,你一定不知道,鞋垫这样东西,在我们这个地方,被赋予了超越实用价值的审美性和情感性。姑娘们绣的鞋垫,尤其如此。我们这个地方,男女订亲以后,女方是要给男方绣鞋垫的。一则是表情达意的方式,二则呢,也有显示女红功夫的意思。为此,女孩子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姐姐们后面,细细揣摩鞋垫的事情了。花样,颜色,针法。她们从旁仔细观察着,暗暗记在心底——比如,是鸳鸯戏水呢,还是燕双飞?是纯色呢,还是杂色?是剪绒呢,还是十字绣?她们看着,比较着,一面在心里反复思量。这是天大的事。她们把一生的梦想和隐秘的心事,都托付给这小小的鞋垫了。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在旧院,一群姑娘坐在一处,绣鞋垫。阳光静静地照着,偶尔也有微风,一朵枣花落下来,沾在发梢,或者鬓角,悄无声息。也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几个人就吃吃笑了。一院子的树影。两只麻雀在地上寻寻觅觅。母鸡红着一张脸,咕咕叫着,骄傲而慌乱。
   姥姥家女儿多,因此,旧院成了村子里姑娘们的根据地。她们喜欢扎在一堆,说悄悄话。谁刚刚相看了一个,谁订亲了,谁的婆家今年正月里要摆席,谁的女婿生得排场,出手也大方。我们这个地方,只要订了亲,就称女婿了。谁谁的女婿,说起来,比对象这个词更多了几分昵近和家常。女婿们,在没过事之前,总是遭打劫的目标。方言中,过事就是结婚的意思。这地方的人喜欢就近,再远,也出不了邻近的几个村子。有时候,在路上碰上一个小伙子,只要有人喊一声那姑娘的名字,小伙子就得乖乖地束手就擒。姑娘家,免了烟酒,左不过押着那个慌乱的女婿,去村子里的供销社买些零食,水果糖,花生米,也有黑枣——一种枣子,黑褐色,甜而黏,有极小的核,这东西我已经多年没吃到了。大家捧着缴获的战利品,跑进旧院,吃着,评判着。逢这个时候,我就格外高兴,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横竖不肯离开半步。
   我说过,旧院只有小姨上过学,在姑娘们当中,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小姨生得好看,为人也温厚,在村子里,很得人缘。那时候,村子里老是开会。各种各样的会,叫得上名目的,叫不上名目的,大的,小的。每次开会,总有我小姨。开会的时候,小姨总带上我。我现在依然记得,大队部的一间屋子,墙上挂满了奖状和锦旗,让人眼花缭乱,木头的长椅,斑驳的绿漆,我依在小姨身旁,开会。讲话的人是大队干部,叫做老权的。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很用力,可是,我听不懂。我心想,他在说什么呢?忽然,从他嘴里蹦出一个词,他说,起码,我们要——我心里一闪,骑马。这回我听懂了。我一下子来了兴趣。骑马。这事情有趣。我等着他的下文,他却再也不提骑马的事了。可能是他忘了。我失望极了。下午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过来,细细的飞尘,在明亮的光束里活泼泼地游动。我把头歪在小姨身上,我困了。后来,直到现在,一提起开会,我就会想到那间屋子,挂满了锦旗和奖状,木头的长椅,阳光里的飞尘,还有,骑马。真的。起码。我只要一看见这个词,就会想起另一个词。骑马。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乡下生活过的人,一定知道露天电影。那时候,公社里有放映队,农闲时节,就下来,挨着村子放。早在几天前,消息就已经传开了。放什么电影,好看不好看,有没有副片。副片的意思,就是在正式放电影之前的小片,比如,科教片,宣传片,总之,副片往往枯燥,无趣,远远不及正片的动人心魄。我们都憎恨副片。然而,憎恨里也有希望,因为,我们知道,副片之后,正片就会如期而至。有时候,禁不住电影的吸引,我们也会跑到邻村,先睹为快。小姨抱着我,把我放在一段矮墙上,前面,是黑鸦鸦的人群,密密的脑袋,在遥远的银幕前晃来晃去。轮到在自己村子放的时候,就从容多了。然而也慌乱。早早地吃过饭,姑娘们呼朋引伴,去占地方。远远的,在村子的场地上,一面白的幕布已经悬挂起来了。正反两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板凳,高高低低。性急的孩子们坐在板凳上,维护着自己的地盘。小姨她们挤在一条长凳上,说着闲话,吃吃笑着,偶尔,你推我一下,我捶你一拳。一股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弥漫开来,很好闻。后排,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一群小伙子。他们说话,哄笑,接人物的台词,怪声怪气,有时,吹一声口哨,响亮,佻达,让人脸红心跳。姑娘群中,就有人轻轻骂一句,然而也就笑了。空气里有一种东西在慢慢发酵,变得黏稠,甜味中,带着微酸。我坐在小凳子上,第一次,我感觉到,男女之间,竟然有那样一种莫名的东西,微妙,紧缩,兴奋,不可言说,却有一种蚀骨的力量。其实,我全不懂。然而,当时,我以为,我是懂得了。
   有一个姑娘,同小姨极要好,叫做英罗的。英罗的父亲在县城的药厂上班。因此,英罗家里就常常有一些新鲜的东西。比如,《大众电影》。这真是一本漂亮的杂志。彩色的插页,那些演员,神仙一般的人物,他们的衣着,气质,神情,让人迷恋,让人神往。《大众电影》在姑娘们中间传来传去,她们争论着,赞叹着,那样子既艳羡,又虔诚。英罗到底是有见识的。对于那些电影演员,她顶熟悉。谁多大了,谁演了什么角色,谁和谁,正在闹恋爱,这些,她都知道。英罗讲这些的时候,她平凡的脸上有一种动人的光芒。我喜欢这个时候的英罗。
   英罗很早就订了亲。婆家在旁边的村子,叫阎村。人们见了英罗,都开玩笑,叫她阎村的。有时候,小姨她们闹起来,就说,英罗,去你家阎村噢,赖在我们这里,算什么。英罗就恼了。把一张脸挂下来,谁都不理。英罗的女婿,我一直没有见过。只是听人说,家境很好,人却有那么一点呆。究竟怎么个呆法,我就不知道了。
  

共 29988 字 6 页 首页1234...6
转到
【编者按】总算看完了。旧院这部小说就如一幅乡间生活的素描,淡雅而生动。但对五姨窗前的黑影,我有些不解。按照姥姥的性格,不象会那样做,好象也没有理由那样做。读付秀莹老师的“旧院”,心又细细地疼。疼,却还贪恋,不忍释卷。旧院是一幅画。青砖的瓦房,方正的院落,几乎覆住半个房顶的青碧枣树,春天枣花簌簌,秋天红果累累,绘不尽的繁华,说不完的喧闹。只那么一瞬,曲终人散,笑犹在耳,人已全非。平常人家,细碎琐事,人物的命运就在细碎里飘零,在琐事间颠沛。喜与忧,聚与散,生与死,在生命里无常;光与影,衰与荣,今与昔,对照、交汇。淡淡的依恋,不动声色的叙述,牵动人心底最温润、最疼痛的知觉。这就是付秀莹老师小说的魅力。推荐!【编辑:龙啸】【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1011404】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龙啸        2011-01-13 22:22:59
  总算看完了。旧院这部小说就如一幅乡间生活的素描,淡雅而生动。但对五姨窗前的黑影,我有些不解。按照姥姥的性格,不象会那样做,好象也没有理由那样做。读付秀莹老师的“旧院”,心又细细地疼。疼,却还贪恋,不忍释卷。旧院是一幅画。青砖的瓦房,方正的院落,几乎覆住半个房顶的青碧枣树,春天枣花簌簌,秋天红果累累,绘不尽的繁华,说不完的喧闹。只那么一瞬,曲终人散,笑犹在耳,人已全非。平常人家,细碎琐事,人物的命运就在细碎里飘零,在琐事间颠沛。喜与忧,聚与散,生与死,在生命里无常;光与影,衰与荣,今与昔,对照、交汇。淡淡的依恋,不动声色的叙述,牵动人心底最温润、最疼痛的知觉。这就是付秀莹老师小说的魅力。推荐!【编辑:龙啸】
2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11-01-14 13:28:35
  与其说是品读小说,不如说是在品读生活,品读生活中的那些人与事。读后方悟生活的真谛。
痴情于文学,向文友学习 在纸媒及网络发表文章二百余万字
3 楼        文友:累了请抽支烟        2011-01-17 17:02:17
  真不错,随着一种情绪,如小溪,汩汩流着。既无喧嚣,亦无跌宕,平实舒缓,与琐碎中感受生命的琐碎。问候付秀莹老师,顺带一句,老师可是左岸的付秀莹?祝好!
漠视三千
4 楼        文友:寒雪        2011-01-19 10:22:19
  小说近如王忆安的笔触,如汩汩细流,说尽旧院人和事,几多如意几多愁,到头来,都脱不得大世的变迁,做王的姥姥终是被不屑一顾,相比之下,那个终置事外的姥爷,倒是值了。人生啊,难得悟透。众多的人物齐聚大院,演绎出这许多的故事,足可以拍一部电视,供人品赏。问好作者,学习了。
吃官饭,放死骆驼,闲不住时,说说疯话。
5 楼        文友:江山绝品评审        2011-01-19 12:35:58
  小说莹润朴拙,如同古玉。看起来不事雕饰,实则这种天然又是精心打磨过的。整体风格有些近似《城南旧事》,对往事的历历在目,对故人音容笑貌的如在眼前,对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树一花的亲切记忆,以及结尾对这一切的伤逝的惋叹,都有与“城南”相近的基调与味道。作者对章回小说深有会心,语言风格从中受益,比如“少不得”、“倒把”一类,使叙事颇有传统白话作品的神韵。
6 楼        文友:纤纤素        2011-01-19 16:24:22
  琐碎的生活,琐碎的人物与故事,琐碎的文字,形成你的独特风格,读来却像涓涓细流,很有生活质感,心间便是涌来一阵阵暖流。欣赏学习,问好作者!
拈指一笑醉红尘,惊鸿一瞥落大雁!
7 楼        文友:司药        2011-01-21 02:59:06
  感从《旧院》生
  
   人性,难以舒展的人性。礼性,百挣不脱的礼性。人性、礼性,打造了《旧院》黑白照片般,最为生动、最为活泛的彼时旧院女人们。
   《旧院》是我喜爱的文字类型,从从容容、清清淡淡,没有刻意的情节,没有强求的跌宕,忠实于生活原状,秀莹以梳理万般无绪、千种杂乱的巧手,把某段时光里的某种生活情景赋予文字的线形,让声音流动,让影像清晰。
   作为女人,我尤其佩服秀莹能够用家常的手法,把一席旧院女人们的大餐烹调得色香味形养,俱佳。置身于女人为食材的大餐中,你丝毫不会感觉到色情的粘腻,而完全是纯粹的浸入舌尖、泛出心底的馋。我是女人,对“女人百态”再熟不过,但我对“女人戏”依旧百看不厌,百品不醉——咋看咋觉得世间所有美好,就是因为有了女人,而美,而好。而以“女人戏”撑场子的《旧院》,对我来说,就是一部不愿释手的好文,一场让我迷离了目光的女人秀。
  
   随了秀莹,我沉浮于《旧院》故事,飘游于流离时光。
   ——这些是我童年岁月里的好光阴,明亮而跳跃。我忘不了。恐怕没有多少人能走出童年那些明亮而跳跃的光阴。
   说是光阴,其实不过是独属于每一个孩童那些不谙世事的透明和爽朗。“不谙世事的透明和爽朗”只属于孩童,它并不随光阴与我们同行相伴,而就是那么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越行越远的我们,沉在了记忆的远方。记忆。遥远到我们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那些陈年旧事。可,不经意间,它来了。或搬了小板凳静静地坐了,在我们落魄于鼎沸人声的某个时刻,用从未曾改变过的纯亮眼睛,看着我们。或在我们不堪忍受现实之复杂、之撕扯的重负时,跳着蹦着笑着,调皮地歪了脑袋,看着我们——你们这是咋地了?为什么,总是把简单的事变得复杂来折磨自己?唉,你们大人……它也会叹息。但只是一瞬,便又去继续它的简单、它的纯色。孩童总是快乐的、健忘的。成人却不能。快乐需要平衡,健忘需要代价。
   ——谁会相信呢,姥姥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嫁给姥爷。并且,一生为他吃苦。
   他与她,苦与甜,命里事,谁又能说清道明?男人可以恨极气结地骂一句“狗日的命”,但女人不能这么动粗。女人只可以幽幽地轻叹,然后把无根的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深渊——谁是谁的谁?人的命,人莫问。不如随缘。
   ——如果劳动这个词有颜色的话,我想,它一定是金色的,明亮,坦荡,热烈,像田野上空的太阳,有时候,你不得不把眼睛微微眯起来,它的明亮里有一种甜蜜的东西,让人莫名地忧伤。
   从那个年代走过,对生产队,对集体劳动,我再熟悉不过。但秀莹的描述却让“劳动”有了独特的深刻——深深刻画了那个特定时光里特定场景的丝丝入扣的感觉。这种感觉,既让人甜得明朗,又让人忧郁成霜。
   ——比如,是鸳鸯戏水呢,还是燕双飞?是纯色呢,还是杂色?是剪绒呢,还是十字绣?
   对于绣花之类的女红,我有着本能的亲近,亲昵——看到这些就好像看到如同外婆一样的女子低了眉眼、醉心女红的那情那境。是的,是情境。套句时髦的话:姐绣的不是鞋垫,是情意。哥,你懂不?眉眼间,飞针走线里,更有的千种风情,漾了谁心?
   ——在旧院,一群姑娘坐在一处绣鞋垫。阳光静静地照着,偶尔也有微风,一朵枣花落下来,粘在发梢,或者鬓角,悄无声息。也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几个人就哧哧笑了。一院子的树影。两只麻雀在地上寻寻觅觅。母鸡红着一张脸,咕咕叫着,骄傲而慌乱。女孩子。绣花。阳光。微风。粘在发梢的枣花。突然的哧哧发笑。一院子的树影。两只觅食的麻雀。红了脸的母鸡……好一派“在人间”的曼妙画卷。旧是旧了的,但于旧中渗出的美妙,让我不经意地就痴了过去,回到那些旧了的时光、莫名心乱的女孩儿家的日子。
   ——灯光一漾一漾,映出我们的影子。母亲,你在哪里?我的一颗小小的心充满了忧惧,竟然忘记了哭泣。
   父母吵架,对孩子是最残酷的记忆,确切是说,是对我这个当年的孩子最为残酷的事,以至于残酷到,那么一个场景,被烧红的烙铁生生地按在心上,伤无限、疼无限地,留下疤痕,留下印迹,而成形于自己未来情感的取向,家的取向。父母的不和谐,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可怕的是,太多父母却浑然不知。
   ——而如今,母亲去了,只留下父亲一人。所有的喜悦、怨恨,还有伤悲,都不算了,都不算了。
   “都不算了,都不算了。”仅是简单的重复?不不。这样的描述秀莹是刻意的。是呢,父亲母亲之间,所有的喜悦、怨恨,还有伤悲,怎么又能算得清楚呢?都在时,此起彼伏的“战事”掩盖了“清算”的迫切。当只留下一人,再无“战事”时,原本以为漫长的岁月,足以静下心来,“清算”,但算什么呢?怎么算呢?算,一定要算,强迫自己算。于是,算来算去,怨恨淡了,伤悲浅了,满满于心的,倒是原本怎么看怎么不顺心、不顺眼的种种,成了完美。只是,这完美,虚幻得连自己都觉得恍若在听书。但那“书”确实好听。让人沉醉。那人心有所依。
   ——母亲在灶边坐着烧火,父亲吸着烟,他们说着闲话。有点漫不经心,甚至有点索然。我在枕上听着,半闭着眼睛,心里却荡起一种温情。我喜欢这样的早晨。
   我也喜欢这样的早晨。甚至,有些病态地迷恋于这样的早晨。很小的我是贪睡的,我却时常硬是把自己从俨俨的睡意中强制唤醒,为的,只是悄悄地、静静地听父亲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微微发白的晨光里的闲聊。也许,你很难理解彼时那个女孩子的心思,但,彼时的那个女孩子就是这么执着地期待着父母的相亲相爱,如糖果般甜腻,如青草般清香。这是彼时的女孩子小小的心灵所能想象出的,最真切的幸福印象。
   ——下午的阳光照过来,温暖,悠长,让人昏昏欲睡。无数的飞尘在光线里活泼泼地游动着。姥姥坐在炕上,沉默地看着我们。我们这些儿孙,冷酷,自私,竟舍不得放弃一时口舌之快,走过去,坐在姥姥身旁,摸一摸她老树般的手,她苍老的面容,她的白发,俯在她的耳朵边,说一句她能够听清的话。我们把年迈的姥姥,排除在外了。
   有利器划过玻璃的尖锐声,激得心一缩。
   并不年轻的我现在要经常面临照料年迈老人的现实。迟缓的听力、迟缓的反应、迟缓的动作,经常是好好地说着话,便没了回音,看过去,才发现,老人眼神已散,痴痴的目光毫无目标地跌在脚跟前。曾几何,父亲、母亲是那么年轻,那么强势,那么让我依赖……慽慽然,惶惶然。但即使再注意,有时到了事端,还是把他们“排除在外了”。
   软软的疼痛。软软的神伤。软软的恍然。我,也已老去。我也将被“排除在外”。软软的哀叹。软软的无奈。软软的温情。旧院在,母亲在,就会有一份家的温情氤氲,让漂泊在外的孩子们,有归航靠岸的念想。
  
   一个旧院,除了旧时光,还有旧时光里的女人们。姥姥、姨、妈妈……那么多女人,在秀莹文字营造的旧时光里,从一张泛了黄卷了边的老照片里走出,动起来,活起来。
   旧院中的那棵枣树,如果你忽视了它,那么,你是无论如何看不懂《老院》的女人们的。你看,那些春来必然生发的枣花,最是无语,却最懂抒情——什么时候,应该落在女孩子的发梢,什么时候应该漂在池中,什么时候应该落英纷纷……方寸之间,拿捏之精准,让即使敏感如丝的女孩子们,也自叹不如。如果枣树用花朵集中显现她的品性,那么,女人们用什么来书写她们的人性?
   “我”挤在一群女人间,看人生如戏,看世态云烟。“我总是想起四姨唱戏的样子。那是她生命中盛开的花朵,娇娆、芬芳、迷人,也危险。作为一个女孩子,从那时候开始,我就隐隐地认识到,美好的总是短暂的。”生命中盛开的花朵,芳香艳丽,怎么会有“危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把花朵与危险相提并论的,心尖不由得一阵悸动——美好总是短暂的。只此一语,万分感慨集于心。我一直特别敬畏美好,总是被各种美好生生地打动,又总是特别特别害怕太过完整的美好,因为,我总有直觉,美好的尽端,便是残破和衰败。便是恐怖和噩梦。
   四姨。只是一个女人的命运么?与自己喜欢的唱戏、与自己喜欢的人那么近,却只能远如隔世,甚至连望一眼,都已是奢侈。惟有听命于母亲,顺从于礼性,洗尽铅华地嫁作他人妇。失却爱人,绝缘爱情,心死神伤,于是,再有的苦与甜,又与自己何干?
   旧院女人秀,不是女人,难解其味。而那份盈于四姨身上的“女人味”,如果你没有人性受压的痛楚,没有盲目服从的绝望,那么,对于旧院里的四姨,你就只能“且作看客”而与其间的痛、其间的伤、其间的哀叹、其间软软硬硬的撕心扯肺,无法关联而爆发最为深重的震动。
   相对于四姨,五姨那“说不出口的怨恨”便显得有些矫情了。母亲既是婆婆也是妈妈;丈夫因是入赘便自然声低几分;又接连地生了儿子……五姨几乎是几个姨中最为完美,活得最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了,却偏偏有着如铁的沉默,和沉默下如冰的怨恨。反复比对着把“五姨”看了几遍,感觉还是不能从心理上完全接纳五姨,从神态上完全读懂五姨。也许,要解女人,必先解其心态,解其状态,才能扣住这个女人最为本质、最为本性之脉动。具体到五姨,必须要具备这些“条件”,我们才有可能真正理解五姨那些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怨恨。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读者不具备与五姨相仿的性格。比如说我,执着的爽朗倾向,总乐于把复杂变简单,总愿意用美好代入生活方程式中所有的示知项,那么,费解五姨,便也是自然。但存在便是自然,所以,五姨的存在,也一定是某种社会现象、某种女人生态。
   人性,尤其带有了性别的女人之人性,什么场合、什么时代能够脱离背景地独自存在?且看姥姥。姥姥,强势、敏锐、果敢、利落,在旧院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治家,她里外里一把手。清纯门风,她即使心疼至伤也不言后悔。再在入赘、丧事……一系列的家务中,因为坚持,爱着大家,因为坚持,伤着大家。就是这么一个被事务模糊了性别的女人,她幸福么?她的女人味呢?她为何而伤?她为何叹息?一大家子的心要操,一大家子的主意要拿,一大家子的命脉要掌控。她是钢铁铸就?嫁了独生子,却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婆婆、族人那里她便是十九层地狱之大不孝,再加上姥爷“近乎骄横的依赖”,姥姥,这个初为人妇、初为人媳的美娇娘也就只能以小伏低的姿态,矮下腰来,日夜操劳,早早衰了红颜,而成为承担家庭重负的“男人婆”,成为被满堂儿孙忽略的暮色老人。
   “我们还是照常说笑。下午的阳光照过来,温暖,悠长,让人昏昏欲睡。无数的飞尘在光线里活泼泼地游动着。姥姥坐在炕上,沉默地看着我们。”此情此景,突然,泪就漫了上来——姥姥,一个女人、一个角色,救火队员般时时奔波于他人乱梦,经历种种艰辛、磨难、不堪,就这么老了,就这么被忽略掉了。堵。堵得慌。还好,泪未干,欣慰又来——姥姥未必就完全是悲苦的。在我看来,姥姥应该是旧院里最为幸福的女人。试想,在那样一个年代,在那样一个大家族,丈夫散淡、放手,凡事独自主张,便是一份温暖,一份成就,所有的幸福。不是么?看一看一直被视为“百无一用”的姥爷逝去后,姥姥那迅速枯萎下去的身子,其中的意味,便无需再言。
  
   《旧院》,是小说么,是散文么?管它是什么呢,我只知道,文字可以不用受制于体裁约束,以虚做实,以实做虚,把读者带入景,带入情,带入时光,或红了脸,或痴了神,或迷了眼,或伤了心。这样的文本魅力,我们还苛求什么?
   《旧院》,一段陈年旧事,一些流水般的日子,也有情,也有欲,也有念想地活化了一班子旧时光里的女人。旧院的女人,从姥姥到姥姥们的女儿们,个个鲜活饱满,生动灵秀,女人气十足,但由女人气牵动的所有的思,无邪。
   《旧院》的女人们,各有心思,各有心病,完全不是秀莹为了作品好看而编造的,她的笔触所到,就像是真有这么一个大家子,就该有那么多事。旧时光里流动的旧故事,与旧院,一同带着看似裹挟着一层发绿发暗的锈斑美玉,交由秀莹之手打磨,而打磨过后,《旧院》呈现的,是亦真亦幻的熠熠润泽。
   《旧院》的语言特质,成就其独特的感染力,扩张的渗透力。
   “可是,天下就有这样一种女人,她们天生是男人身上的肋骨。她们迷人。”第一次看到这么……过瘾的带有鲜明性别优势的形容。相信有过肌肤相亲经历的男人女人,都会不由地,会心一笑。
   “想起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青草碧树一般的年华,想着想着,就恍惚了。怎么一下子,还来——不及怎样,就都过去了。她叹一声,翻个身,骨骼在在身体里嘎吱响着。”我个人真是特别服气秀莹这样接近心灵感应的描述。
   《旧院》的骨架,就是家长里短,就是乡俗旧礼,犹如“烙饼,烀茄子”,油足,味厚,“吃”来因为特别的家常味而令人心神荡漾。如果,一定要给《旧院》寻个“不是”,那就是,这样的文字对阅读条件有着稍严厉的要求。或暗夜沉沉,或阳光阳光满屋,静静地一个人呆了,或与自己可心的人共同切入阅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观感……嵌在《旧院》中的感觉,才会析出来,入心入骨。
细节细微处,自成词话。
8 楼        文友:小人鱼在天堂        2011-01-21 13:50:58
  小说文风一如“旧院”这个题目,古朴而陈着。沿着作者的笔触,我们走进那些经年往事。小说以自叙风格,亲切家常式的叙述,引你走进另一个世界。或者像一幅旧年画,或者像一段古朴的历史,横截零乱在你面前。读着像吃家常饭,无华丽机俏的视觉与嗅觉体验,却自有一种平和中的力量,打动人心。
河南省作协会员。西平县作协副主席、《西平文学》副主编。
9 楼        文友:柳絮如棉        2011-01-22 20:28:49
  当之无愧的绝品,问候!
人生就是一场修炼!
10 楼        文友:夏冰        2011-02-14 00:42:55
  亲切,自然,从容,大气。赏读问候!
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一直在文学的路上走。目前致力于文字表达无限可能性的探索。
共 11 条 2 页 首页12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