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壑
病房内一切都是白的,床单、被罩、墙壁、橱窗、医护人员的装束……脸色苍白的白老太看着一片秋叶轻轻落到窗台,发出一声叹息。
丈夫早死,白老太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好不容易把儿女拉巴大,成家立业,还没有享几天清福,自己却得了该死的尿毒症。
白老太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有关尿毒症的报道,她知道要想治愈她的病,就得换肾。现在缺的不是钱,是肾源。
医生提过儿女捐肾,白老太坚决拒绝了!在白老太眼里,儿女的一切远远超过她的生命。想到儿女都很富裕,生活美满幸福,心里平静了许多。人终有一死,白老太做好了死的准备。
在医办室,办公桌后坐着主治医师,沙发上斜坐着白老太的儿子白惯和女儿白娇,儿媳妇娟娟脸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主治医师摊派,肾源找到的可能性很小,如果再不手术,病人只能等死。白惯和白娇表示医院尽力治疗,钱不成问题。
当主治医师告诉他们,不是钱的问题,关键你们谁能给老太太献肾时,屋内静的可怕。
主治医师再三解释,亲属献肾早已不是先例,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白惯和白娇仍然没人表态。
主治医师叹了口气:如果没人献肾,就只好为老人准备后事了。
你给娘捐肾吧,所有的费用我全部承担。白惯终于开口了,话音显然底气不足,而且不敢正视白娇的眼睛。
白娇噌地站了起来:这是当哥哥说的话吗?娘平时最疼你,你为啥不给娘捐肾?
兄妹俩在医办室吵得面红耳赤,最后白惯说了一个办法:抓阄,听天由命。
主治医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写好两个阄,放到桌子上。
白娇颤抖的手打开纸球,脸色顿时煞白。
第三天一大早,护士告诉白老太,准备手术,白老太心里一亮:有肾源了?
儿女孝顺啊!
我不手术,我说过,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他们为我献肾的,我还能活几天?
白老太想知道哪个孩子为她捐肾,可两天来,谁也没打过照面,身边只有护士,白老太很纳闷。
尽管白老太不同意手术,还是被推进了手术室。
下午五点多,白老太醒过来,看到白惯一个人在身边,埋怨道:你个混球,咋让你妹妹给我献肾呢?
白惯趴在床边一脸愧色,什么也没有说。
老太太看了看白惯叹了口气,自己没有白疼女儿,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亲生闺女。
当年他们家不富裕,白娇在城里开门市,没有资金,王老太把老头死时的两万块钱抚恤金给了白娇。儿媳妇娟娟知道后,大吵大闹,一年多家里都在内战。以后的几年里婆媳之间总会因为一些小事争吵,白老太知道根源就是那两万块钱。为了两万块钱白老太感到理亏,也后悔过一阵子,不过现在看来当时的举措是对的。
主治医师过来看了看白老太术后状况:这次手术很成功,祝贺您!
白老太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老太太福大命大,修了个好媳妇啊!
白老太疑惑地望着感慨的主治医师。
您不知道吗?是您儿媳为你献肾。
白老太呆了,斜着眼看趴在床边的儿子。
白惯一声不吭,捂住脑袋把头深深埋下。
当时,白娇看到自己抓的是为母亲献肾的阄,哭着跑出了医院。主治医师一脸失望看着白惯,白惯低头搓手。
不知道我能不能。一直站在门口的娟娟说话了。
如果你同意,查一下看看。主治医师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咋会这样?!白老太看着远去的主治医师嘟囔了一句。
白娇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白惯站起身想赶白娇出去。
白娇也不示弱:你装什么大头蒜,肾又不是你献的。
白老太无力地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都出去,她不想看到她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
平时把娟娟当外人,现在娟娟却救了自己一条命,白老太心里感到惭愧。再看看自己疼爱的骨肉,白老太闭上双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娟娟为婆婆捐肾,方圆百里家喻户晓,传为佳话。让乡邻琢磨不透的是,平时婆媳关系并不好,娟娟竟然给婆婆捐肾。县市电视台做了专题报道。白老太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对娟娟大加褒奖,就差没给娟娟跪下了。
当镜头对准娟娟时,一向泼辣善言的娟娟,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我不忍心看着婆婆坐着等死!
转眼五年过去了,一家人相安无事,白老太健康如初。
又过数年,白老太卧床不起,苟延残喘。
白老太弥留之际,一直在张望,手在半空不停地挠抓,娟娟知道白老太在等外出进货的女儿白娇。
手机催促下,白娇匆忙赶到。白老太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儿子,永远闭上了眼睛,一脸安详!
望着寿终正寝的婆婆,娟娟的腰部猛地疼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部左侧的刀口,一口唾沫狠狠地吞进腹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