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散文】想起母亲 ————写在母亲节
母亲2007年9月去世时,我哭得一塌糊涂,一封又一封的信,疯了似的寄往天堂,然而最终没能留住。母亲受一辈子苦,最后还是把我丢给父亲,一个人去天堂了。
母亲走后也许怕吓着我,从来没托梦给我。但我知道她时刻在远远地关注着我,但又能奈何?曾经,她想去天堂,让我追随,我却带着愤恨把那包老鼠药撒的到处都是,“我要活着,我不跟你去!”曾经,我不止一次地哭闹她,“你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死死地捆绑我啊?!”
母亲生前是位好强的人,面对我的怨言,她发出的总是冷笑:“你没有那个命!我生你怎么啦?我既生你就有权捏死你……你不听我的,你不听我的,你早晚要后悔!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知道这个人世间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哼,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潮的……”
母亲的这些话,除了激起我更大的怨愤外,丝毫没有改变我任何的看法。在我心里,她是和武则天、吕雉一样的人物,霸道、独裁,只会压制、郁闷我的思想。我和母亲是有心理隔阂的,她疼爱了我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和她诚心剖腹地交谈过。我的心事不和她说,这有什么关系?阴沟翻不了船,我注定此生要靠她的庇护才能生存。因为我从小患了这个病,常常的,喝一口水、吃一口饭,都要她用筷子和汤匙撬开牙关,然后让我紧皱眉头、痛苦地吞咽下去。
那时,我一见母亲浑身就起鸡皮,夜里,她给我翻身,每翻一次,我就像掉入油锅水煮一次。我不知道被“火烧,油煎”的滋味,但那种剧烈的痛是我无法忍受的。母亲说,你天天都是这样,那么多年了,难道不能麻木吗?母亲不知道,精神上的创伤可以麻木,肉体上的却不能,因为每一次痛,都有鲜血泛出……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明白,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是压制我?我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譬如,看书,母亲不高兴,说看那没用,女孩子的出路,最好是找个婆家嫁出去。但是,说归说,只要我不再唉声叹气,只要我不再以泪洗面,只要有空,母亲还是南庄北庄,跑遍周围所有的村庄,去求那些有书的人家,借几本书给她瘫痪的女儿看……
母亲可以为我低三下四地在人前求人,但她决不允许我私下里对她作任何的非议抗争。我是母亲的布娃娃,她无怨无悔地伺候我,却不希望我有独立的思想意识。事实上,我就是有独立思想又能怎样,我离开母亲还能活吗?所以病重瘫痪的起初几年,我对母亲是又恨又怕的……
一年一年,就这样在日子的更新下,生命不断地重复着新陈代谢,而人也渐渐地长大。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的头发变得如银斑白?母亲老了,突然间,她变得慈祥和蔼起来,经常温柔耐心地聆听我所谓的“见识”和想法。我是个爱做梦的人,“类风湿”病,畸形、僵硬、残废我的关节,阴冷、潮湿的环境里,身体就像搁浅的船一样,四肢沉重、行动如铅,如此费力、吃力,居然想着“身背旅包,一个人,徒步天下”,岂不异想天开?
所有听说的人,都为我这个“天真浪漫”的美梦,笑得合不拢口。但是母亲没有,此刻她就像一只张开双翼的老母鸡,拼了命地保护她的小鸡,也许出于本能,也许出于自尊,不顾一切地抢白别人:“她能的……她一定能的!”
母亲把我夸大了,平时不感冒、不发烧、病情稳定,身体状况最好的时候,我都挪不出这个小院子,又怎么能走遍天下?可是母亲意志坚决,她说:“有梦就有希望……”
因为母亲的支持,2006年,我拥有了电脑,二十多年的重病,十年的瘫痪,第一次面上有了笑容。母亲见我开心,她也开心,这一年,她变得爱说笑起来,面上的几十年郁积的苍皱,似乎被快乐冲涤荡尽……
一直以来有个心愿,如果上天能给我打开一扇出入的门,我会给母亲一个惊喜、一个艳如红霞的晚年。可是母亲等不迭,她撇下我和父亲独自去了那个叫“天堂”的地方。
一直以来不理解母亲,现在终于明白,因为我的自私任性,让她半生受尽了折磨。三十岁生我,六十岁而终,试问世间做母亲的,有哪位比她还可怜?
——如果不是为了我,母亲今生肯定会长寿,会快乐……
母亲,愿您在天堂一切都好,不孝女儿只有来生再报答了!
(2011-5-8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