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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雯天际】让萤火虫为我们点燃大红灯笼
红泥说你就像是一只萤火虫,孤独、坚强,一个人在夜空里飞舞不与人结伴而行。
我轻笑。我喜欢萤火虫。
从小就听大人们说萤火虫是牛屎里爬出来的,具体是里面的微生物还是寄生虫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但是这种蜕变比毛毛虫变蝴蝶还来的彻底。
喜欢抓了萤火虫捏在自己的拳头里,留个小缝,贴了眼睛上去看,蓝幽幽的光。不敢松开手,怕放走了我的宝贝我的幸福。
握了萤火虫在手心钻进被窝睡觉,奶奶说如果梦见了大红灯笼就可以幸福。可是,我的萤火虫从来没有为我点燃大红灯笼。第二天醒来,却发现掌心躺着坚硬的丑陋的黑色小虫,我伤心的哭了。是睡在梦里偷换了我的萤火虫?夺走了我的幸福?
无意中看到萤火虫的英文单词,FIREFLY,燃烧与飞舞。
美丽的叫人绝望。
因为萤火虫注定只有一个夏季的生命,就像我和王小明的爱情。
王小明说他小时侯也很喜欢玩萤火虫。他抓很多萤火虫,然后用一根细线把它们一只只的拴在上面,拿着这条线挥舞,那将是一串闪烁的星。我曾对他说你来世应该变成一只萤火虫赎罪。他却说最好永生永世不得做人都做萤火虫,我愿意呆在你掌心叫你疼爱。
王小明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们的感情正在燃烧,在FIRE.可是不久就感情就飞灰湮灭了,FLY.
冷林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红泥的生日PARTY上。
冷林来的时候,红泥已经在吹蜡烛了。于是大家罚他唱歌。
当我睁开眼睛/选择自己的方式生活/享受单纯的渴望我要的是/站在海天交界的地平线/呼吸清澈透明的蓝/倾听心跳的声音/让它成为连系世界的语言我要的是/每个人回到纯真的童年/细数天上的星星/下雨的街头/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随着音乐一起跳舞我要的是/你和我的梦能实现/我真的要……
歌声洒落在空气中,我却被他的眼睛吸引。深邃的双眸里藏进的忧伤和温柔仿佛是无尽的流水,清澄的目光从容的看着月盈月缺,在眼睑的一睁一合间流逝年华。
大家鼓掌,我因为陶醉所以忘记了。一直到红泥揽着我的腰说这是阮小雯,才把我从海一样的思绪里拉回来。
冷林微笑着伸手说我是冷林。他的手指修长,有整齐干净的指甲。
日子在沉厚的茧里,已经默不成声。
和王小明分手后,我只能在泥潭中自己挣扎着上岸,从前我以为我只是想体验直白的缠绵而已。后来终于明白他说的当承诺变成一种相爱的条件时,如果再继续,会变成伤害的。
我想起《NottingHill》中Anna去William的小小书店里找他的时候,她穿着蓝色的上衣,刚刚到膝盖上的裙子,和拖鞋,这些细节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我和王小明一起看过的唯一一场电影。
Anna就那样站在William面前,轻轻的说着:Don‘tforget—Iamalsojustagirl.Standinginfrontofaboy.Askinghimtoloveher.后来他们幸福的在一起了。
这样的美好的结局,只存在于童话之中。
就像萤火虫怎么可以长久的美丽。
我抚摸着脖子上王小明送我的红木萤火虫,那是没有温度的,也不会闪光。
繁花跟着夏天的脚步灿烂的时候,我在麦当劳外面的广场上又见到了冷林。
当时我正坐在广场的白色长椅上用舌间细细的舔着甜筒,厚重的奶油幸福的在嘴里融化。心情也一点点的堆积。
冷林叫我阮小雯。然后我就看见他在光环紧扣的明媚动人的艳丽阳光中的脸,还有那湛蓝的眼睛。我弯着眼轻笑,手里的甜筒开始融化。
冷林说怎么不进去坐着吹空调呢?我说我不怕热。我没有告诉他我不喜欢麦当劳明晃晃的玻璃所凝固的荒凉和寂寞。
他说进去吧,你的甜筒融化了。我说它快要倒塌了。然后跟着他向麦当劳走,拉开金属的把手,我看见冷林的眼睛在把手反射的更为明亮。
麦当劳里多是欢乐天真的孩子和青春逼人的少年。一对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旁若无人的相依着,女孩撒娇着拿勺子喂男孩吃圣代,平凡的脸像一朵充满水分的花。
冷林咬着吸管问,你在看什么?
我笑,那些中学生懂得爱情吗?
难道你懂吗?冷林反问我,把可乐喝的滋滋响。
我懂。记忆开始在我的眼睛里浮现,凝固。
那爱情是什么?他凝眸望我。
我用白色的勺子一点点刮着杯子边沿的巧克力圣代,缓缓的告诉冷林所谓的爱情。
爱情没有永恒,它就像萤火虫在夏季的午夜寂寞坚强的飞行。那些时候它燃烧着所有的激情,释放全部的美丽和光亮。一旦秋天来临它就只能死亡,比烟花还寂寞。
冷林说,不,有地久天长的爱情,哪怕梁祝即使化为蝴蝶也在翩跹着他们的美好爱情。
我望着冷林,这个男人执着的嘴角和刚毅的鼻梁,眼睛里却是镜子般的单纯,这是一个没有受过伤、对生活无比信任的男人。或者他的美好本不该来到尘世,他应该生活在童话中。
我说,那是神话、故事,我们无法生活在那里面。就像儿时奶奶说梦见萤火虫点燃了大红灯笼就会得到幸福,我没有梦到过。即使梦到了,那也终究只是一个梦。萤火虫能去点燃大红灯笼吗?
冷林沉默了很久,一直到可乐里所有的冰块都融化。他认真的问我,如果有一天一个男人让萤火虫为你点燃大红灯笼,你会答应嫁给他吗?
看的到他眼里的真诚和期待,在阳光灿烂的召唤里,我轻轻说也许会的。
在夏的天空下,我眼里的微笑开始迷失了方向。
冷林是名记者,总是东奔西走。他在广州的日子就尽量抽空陪我,在地铁站等我下班,一起去喝咖啡、散步、看电影。
冷林和我一样喜欢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我说我是想尝到比生活更苦的东西,可是一直没有如愿。冷林说他是想喝着苦咖啡叫自己感觉到生活的甜蜜,这个方法叫他屡试不爽。
我曾快乐的告诉冷林以后再有男朋友我一定要他多陪我看电影,因为王小明只和我一起看过一场电影,而且还是个叫我之后伤感的童话故事。冷林说那我做你男朋友啊!我摇头,除非萤火虫可以点燃大红灯笼。
那天我穿着吊带长裙,露出了脖子上红木的萤火虫。
冷林说很精致。我说可惜它不会闪光。后来我们经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冷林兴奋的说我可以交它闪光。
把那只红木的萤火虫放进冷林手心,冷林紧紧的握着它,像握着幸福。
我去红泥那的时候,她正看着电脑旁的一张请柬,一张大红色的结婚请柬。眼里充满悲哀,却没有泪水。
拿起一看,是西西和一个叫子蓝的女人要结婚了。西西是红泥在大学时的男朋友,后来他考上研究生却经济困难。三万六的学费是红泥靠刚毕业的微薄工资和三份家教一点点支付的。那个叫西西的男人无数次对天发誓要一辈子对红泥好,可是他毕业后却要跟这个子蓝结婚了。
红泥问我为什么所有的请柬都是大红色的?她苍白的脸色却没有诶这片红色的海洋映出一点红晕。
我说红色是那些爱着新人却与新人无缘的人心里流出来的血的颜色。我知道我的话很残忍,可是我更不愿意去欺骗她,何不如叫她彻底死心呢?也许那样才会重生。
我点燃一支茶花,红泥伸手把烟夺去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猛烈的咳嗽。她第一次抽烟,因为她怕抽烟对皮肤不好。
我说怎么不怕变黄脸婆了?
她说女为悦己者容,没有悦己者何需容?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我喜欢黑暗。红泥说那是因为你是只萤火虫。
其实我觉得黑暗带给人迷茫的幻觉,令我脆弱和相信。所以喜欢在夜晚不开灯,在黑暗的房间里喝黑方威士忌,听摇滚和轻音乐,在地板上发呆。
六月里我的生日。冷林在几天去上海了,红泥傍晚过来送了我一只绿色的大毛毛虫,陪我喝了几杯酒匆匆回公司加班了。
现在独自抱着毛茸茸的绿色虫子在黑暗里看窗外的灯火阑珊,窗台上白色的马蹄莲在风里摇曳,清清的香气仿佛带着花瓶里水的湿润。香气在眼里弥散时,眼角就跟着湿润了。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哭泣。一直这样坐着,直到门被轻轻敲响。
赤着脚去开门,却依然忘记了开灯。冷林捧着被满天星点缀着的火红玫瑰,他说小雯,生日快乐!然后在我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柔软的。
冷林把那只红木的萤火虫放在我手心,它已经会发亮了。它有了两颗钻石的眼睛,水晶的肚子。黑暗中发着七彩的光芒,折射着我眼里莹莹的泪光。
湛蓝的天空。漠色的黄昏。柔白的云朵。血色的夕阳。日子重叠。交替。
七夕的时候,红泥从她37层的公寓阳台上跳了下来,在这个美丽的日子真正变成了一堆红色的泥土。
她在给我最后的电话中告诉我不要相信爱情,不要相信男人。我坐在窗台上哭泣了,无助的哭泣。手里的烟灰一点点变长,然后就坠落到窗外的高空里。
我弹簧一样从窗台上跳起,来到天河北路的时候就听见了尖锐的警报,接着看到围观的人群。
红泥赤裸着双脚,穿着火红的长裙。身边有一个男人用怜惜的口气说她是一个坠落的天使,她脸上有微笑。这个懂得怜惜红泥的男人为什么没能在红泥坠落之前认识她、爱她呢?
我想我要告诉西西,尽管他正搂着子蓝渡蜜月。
在寻孤吧里,这个叫红泥声不如死的男人把眼泪落进咖啡里。我不知道他的眼泪是不是有温度,有没有红泥的血浓。可是那一刻,我却觉得自己的背心在盛夏里冰凉。我想到红泥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想到王小明的离开。然后我站起来走了,把那个男人留在那里,无论他哭泣还是叹息。
如果不懂得珍惜,我宁愿叫彼此一无所有。
红泥不在以后的那段日子我感到冷,尽管是在盛夏。
因为冷,所以觉得阳光干净温暖,喜欢让阳光从蓝天深处泻在头发、眼睑和整个身体上。这种特别的沐浴方式叫我感到实在,毕竟阴冷和黑暗中虚幻太多了。
我和冷林还是会在他在广州的日子一起喝咖啡、散步、看电影。那些日子他总是去清远乡下,我以为那是工作需要。
大中午的时候,我打电话要冷林陪我散步。走在发白的水泥马路上,头上顶着仿佛距离自己只有几米高的烈日。汗水流下的时候我感到一种从冰窖到火炉里灼热的快感。
冷林心疼的望着我被晒的绯红的双颊。他拉我去路边水吧喝冷饮,劝我走在树阴下,我拒绝。他把麦当劳的甜筒买来,我就那样舔着奶油在烈日下行走。甜筒哭泣一样迅速融化,然后倒塌,落在马路上,永远无法拾起。
我在烈日下颤抖着哭了,眼泪流进嘴里把奶油的甜腻变成咸苦。
冷林拥抱我,抚摸着我的头发说你何必折磨自己呢,你这样叫我心疼。我说因为我冷,我害怕。冷林捧着我的脸,喃喃的说,不要怕,有我在,我会给你温暖和幸福。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了,而且越来越大。
午夜两点,被雷声吵醒。起来站在落地窗前抱着红泥送我的绿色毛毛虫,看雨水一条条凝结,小河一样在玻璃上流淌。
窗外的灯火变的朦胧,那些曾璀璨的霓红都像要熄灭一样微弱麻木的闪亮着。不过朦胧的东西会让人感到温暖。
有淡蓝色的闪电划过,我感觉脖子上的萤火虫异常光亮。于是伸手轻轻抚摸着它,想到冷林,这个叫萤火虫发光的男人今天又去清远做采访了。
电话铃响起,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种不祥。我一直害怕午夜的电脑,毕竟没有什么急事很少有人在这时去惊醒别人。红泥以前会在午夜打电话给我,然而她已经不在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问,你是阮小雯吗?他的声音急促不安。
我说是的。
冷林现在在清远市医院做手术,你能过来一趟吗?具体情况等会再说。
电话挂了。一时间我震惊的无法悲伤。
因为雷电导致线路故障,电梯坏了。我从33楼往下跑,心脏剧烈的跳动疼痛。站在暴雨的街道上打车,可是午夜没有人愿意去清远。终于我哭着向一位司机求情,出了高出平时十倍的价钱才上了车。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没有冷林。
手术室的门口,一个男子焦急的徘徊着,一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个玻璃瓶。我看见了里面是萤火虫。
冷林的朋友小赖告诉我,广州无法找到萤火虫,所以冷林总是来清远的山上抓,这已经是第十次了。冷林还说今天再抓一些就够了,可是却滑下了山坡。当时冷林摔的浑身的血,可是醒过来第一句话却对我说要拿好装萤火虫的瓶子。
眼泪海一样的流溢着,冰冷的液体铺展在我被疼痛烧灼的心口。我肆无忌惮的跪在了地上,哭泣着要老天爷把冷林完好的给我。
天快亮的时候,雨也停了。天空灰白着,大地被一夜暴雨摧残的遍体鳞伤,不该在盛夏落的树叶被风吹落了,本在盛开的繁花被打残了。
医生出来用镇静冰冷的声音说,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把他的生命保住了,但无法保住双腿。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条河流,河水逆流而行,冲击着体内的每一个细胞,疼痛无比。
中午,冷林还没有醒过来。阳光惨白的从窗子里照射在床上,冷林紧闭着双眼,只有睫毛投下的暗影。
几个月前微笑着伸手说我是冷林、一星期前陪我在烈日下行走给我买甜筒的男人却无法站立起来了。这些近在咫尺的事就如一朵朵残败的花,回想开时的美好,映入眼帘的却是现时的萧条。
我静静的伏在床边流泪。
一只手轻轻抚在我的头上,我抬头,是冷林醒过来了。他吃力的微笑着,眼睛依然镜子般荧荧明亮。
我握着他的走,怕一转眼就不见了。眼泪一滴滴落在他手上,他笑了,他说,小雯,我已经抓了足够让大红灯笼亮起来的萤火虫。
我说,冷林,你出院了我们就结婚,好吗?都怪我当时说什么要萤火虫点燃大红灯笼才是幸福、才嫁给你,那都是傻话。即使没有这一切,只要我们相爱就可以幸福。
冷林的眼睛里流溢着无比的幸福,然而却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在黑暗里静静的抽着烟,烟灰缸里堆满白色的茶花烟蒂。旁边是透明宽口的玻璃杯。里面有冷冷的开水。近来我总是喝大量的冰水,来平息内心的焦灼和伤痛。
夏天就快结束了,冷林还在医院。我不断的鼓励他,倾我所有的感情给他,生怕他感觉不到温暖和信心。可是这些天他的眼睛阴郁的要滴水,常常望着我叹息,那种声音叫人绝望。
敲门声把我的思绪打断。开门看到一个大红的灯笼,里面燃烧着无数飞舞的萤火虫。小赖说是冷林叫我送来的。然后他帮我把大红灯笼挂在了窗前。
小赖和我静静地站着,我们都在想冷林。我说抽烟吗?他点头。火柴赤黄的光亮把我们的伤痛都照耀了,他的眼睛里有着无限悲哀和无奈。
良久,小赖才说,冷林说叫你别去看他了,他要和你分手。
我无需问原因,就知道为什么。这些也是我近来所害怕的,所以我不断的鼓励他,给他信心。
我对小赖说,冷林是我的,我已经没了他的双腿,就更不能没了他的人。哪怕他的一根头发,我也会要拥有和珍惜。我现在就去医院。
惨白的月光悬在这片水泥森林的上空,寂寞的清冷。
我提着这个几乎是冷林用生命换来的大红灯笼走在路上,风吹起我的长裙,像花一样的盛开。
经过天河北时,望着39楼那个黑暗的窗口。
我说,红泥,其实你错了。你不相信爱情和男人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可是你却用生命去把你的爱情真理定格,叫它无法改变。
红泥,我也错过,曾经王小明的离开也叫我陷如深泥潭。我也因此开始怀疑爱情,拒绝冷林,但是冷林却用血的惨痛代价把我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拉回到了人间。
祝福我吧!红泥!我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