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花木】遥远的桥
记事起,桥就作为一种交通工具出现在我农村的生活中。往往,人们挑着担子,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行独木桥上,生怕有一丝的滑跌即堕于桥下,以至伤痕累累。而对于乡村的大多数孩子而言,桥却赋予了一层新的意义。每到傍晚时分,夕阳将天带入了红的世界,小孩子们便赤条条地一字排开了桥上,随着领头之人的一声跳,一个个便如同下饺子一般扑嗵扑嗵没入水中,泛起阵阵浪花后没了踪影。看得路人好一阵心跳,不过不用着急,稍久不远处钻出一个个黑黑的脑袋,憨厚地在笑。我也是其中之一,只是这桥和关于这桥游戏的浪花随着时间的流水已然远走,成为了一种永恒的记忆。
长大后,借着种种的因缘远离了家乡,到城里寻觅生活。桥作为了一种遥远的追忆存留在了脑海中,如同一张印象中的照片,时常在寂静的夜里拿出用怀念一遍遍清洗,想着远在那个山沟沟里的长长的独木桥,想着它那黑得深厚又亮得温顺的颜色,想着桥底下永不停歇的河水及河水倒影中微笑遍布苍桑脸上的外婆,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用爱做桥墩为我搭造了一座成长的桥。打第一眼见到外婆,潜意识中她就是一个天生的老人,就是一个天生会做美食及爱摸我头的人,我喜欢这种爱抚更喜欢外婆手中变化多样的美食。于是,常常在父母顺口骂我之时,我便偷偷地跑到外婆那里。亲亲的喊上一句外婆后,就心安理得地吃东西。父母也不寻找,他们与外婆有一种隐然的默契。我更是乐于享受孩童自由的天空。转眼上学,外婆舍不得我,便义务充当起一个护送者的角色,每日蹒跚着小脚早出晚归,无论风里雨里、雪里冰里,她都从不落下。每日上学,我在前面跑着,外婆在后面跟着,不时叮咛着;每晚放学,我拎着书包老远就看见那张熟悉微笑的脸,外婆接过书包,一老一少走上归家的路。一路上我东看西瞧,看着满世界的花草树木、阴晴雪雨、春华秋实;瞧着外婆的慈祥爱抚、昭光年华、苍桑变化,外婆一点点老去。直到有一日,我看来了外婆的漆黑棺木一点点地放入早已挖好的深坑。那一天,天空似也失去了色彩,我独独地站在天地间,倍感寂寞,心里明明痛得胶结,眼却没有一滴泪。长辈们说我硬气结肠,我只是漠然。脑海中一次次地倒放外婆的音容笑貌,怎么也无法想到外婆也会如其它老人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幸好,她已搭好了桥,让她唯一的外甥可以静静的走。只是我一人冷对岁月,总会细感思念。
记忆的深处还有另外一座桥,那是远房的一个婶婶给我留下的。她自幼家贫,饱尝人间苦难。17岁下嫁叔成为主妇,许是知哓土地什物对于农村家庭的重要性,每有土地相邻或他人什物晒于户外,便挖空心思想法占取。他人自不相让,一场巧舌簧妇之战即上演,甚至演变为流血冲突事件。我家也无法幸免。而每当此时,叔知理亏,又加上性属温和,总躲之于屋,让婶一人独逞口舌与力气。于是婶每才在外面争吵完毕又在家开始,闹了个邻里不和、家中不睦。婶便觉得天地间所有人都与他结怨,整日里哀声叹气、百恨攻心。竟在我二十岁那年的一个深夜悄然离去,结束了她恨的一生。独剩独子寡父,艰难苦度生活。相信这也应是远在另一世界的婶不愿见到的吧!
其实,人无时无刻不在搭桥,有的以爱为基,人的以恨为料,无论是金光玉砌,或是灰暗阴冷,历程都艰苦漫长。本意为他人搭设,实也供自己行走。最终都或长或短地把自己搭进去,成为活着的人遥远的追忆。只愿桥的表面都光洁无暇些,少些恩怨与仇恨,让它带着我们顺着时空的线走完一生,走往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