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都单的车开到他身边时，祝鹏帆离上班时间还很宽裕。他边徒步边回忆着：李世丹在车上一语不发的悲伤情景。
　　 “嘟，嘟——。”都单示意他上车。
　　 他刚坐进车，就听到他的手机《放弃你不是我的错》彩铃声响了，他丝毫不敢怠慢：“妈。”
　　 “周少龙，我叫你们去那里是帮周仪说话的，不是叫你们去讨好别人的，还有，看看你老婆，越来越不像话了，没说她一句就顶嘴，居然还把手机关了，替我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还是觉得我周家没有男人了，连阿猫阿狗都来欺？你问了之后等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电话挂了之后，祝鹏帆的心情开始繁重起来。现在，他真的不知所措，面对周母要讨个合理的解释，他犯难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李世丹开口问及此事；他也明明知道她不是那种敢轻易反抗的人，既然反抗了，说明一定是妻子忍无可忍。问题是周母为何要给妻子套上子午须有的罪名，他知道这样只会在李世丹的心灵上蒙受一种创伤。无论说什么，如果自己不去婉言说她几句，那么，周母那里根本无法交代，她肯定还会再次打电话来质问和追究，肯定闹个鸡犬不宁。
　　 他在心里矛盾时，都单发问了：“怎么？你妈又向你发难了？”
　　 祝鹏帆一脸苦堪，无言以对，犯着愣。
　　 “鹏帆，你是个男人，应该用实际行动来解决这件事，别整天空想，光内疚是无济于事的。不管你是相信你妈还是相信自己的老婆？都希望你做出更好的决策。对你对李世丹都有好处。”
　　 久久，祝鹏帆还在沉思之中，周母果然又来电话催问怎么解释。
　　 “妈，你先消消气，你也别想得太多，世丹她也不是那种人，都是兄妹，姑嫂之间，别用什么深仇大恨之类的话，你也该为世丹设身处地想想，她在这个家也不容易。”
　　 祝鹏帆的话语完全处在乞求和哀求的状态，像一个落水人在向岸边的人求救一样，可怜巴巴，值得同情。
　　 谁料，这话竟然激怒了周母，她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着，说了一些老掉牙的话：“我从小抚养你到大，结果，你忘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这也罢了，却还和你老婆联起来对付我这个孤寡老人，呜呜呜。”
　　 表面刚强的祝鹏帆听到这番话，内心又有些脆弱，他感到万分愧疚和不是：“妈。”
　　 “如果你心里真有我这个养母，下午你就和她一起回来给我个好的交代，否则——没完。”
　　 电话再次“啪”的挂了。
　　 祝鹏帆默默叹息着，他心烦意乱。周母的诉说，他没得选择，他必须要给妻子打个电话，请求她下午休假半天，一同回去。
　　 李世丹接到他的电话时，先拒绝了丈夫，在经过丈夫的一再极力劝说和哀求：“世丹，你都为了我和孩子容忍了几年了，还在乎这最后一次吗？我向你保证和承诺，这绝对是最后一次迁就她了，相信我没有以后。”
　　 他保证得非常坚定，却又隐着一种无奈和伤心。
　　 “好吧！”
　　 “谢谢你。”祝鹏帆深情地感谢了她：“感谢你一直为我所作出的容忍和付出。”
　　 这话很像朋友和朋友或者同事和同事之间的诚挚谢意。
　　 可是，都单对此有些个人意见和看法：
　　 “祝鹏帆，你是个男人，说到要做到。”他刹车郑重地告诉他：“在有些事情之上，我很欣赏和敬佩你，但在家庭之中，你表现得很软弱，你只知道牺牲世丹，来保全自己这个领子孝顺的帽子，你太自私了。”
　　 “呵呵。”祝鹏帆有意抛了一句，“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
　　 他说完下了车。
　　 都单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万般无奈地看着他走向饭店。
　　 2
　　 虽为午后，点点知音茶馆里已经坐了很多客人，在这种优雅环境和古典音乐的相伴之下，客人们都在微笑着，亲切地交谈着。
　　 唯独焦心的都单面对着沉闷忧郁的李世丹，从初次相识以来到现今，对她截然不同的感觉。她从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已经走向沉默寡语，这让他阵阵不安：“世丹，我不能再让你这样下去，我会心痛，我要让你重新获得自由。”
　　 都单想完，便开始用各种比喻来安慰她：“世丹，你没有必要再委曲求全，你已经做到位了。我也不能再看到你这样意志消沉，这样我很心痛。你知道吗，你已经完全融入到我的心里。听我的吧，这次回去不要再强迫自己，否则，你将永远失去人样，人格，尊严。我不希望看到快乐的天使经常忧伤，时常流泪。我不希望你被长满刺的蒺藜无数次针扎，间接的刺痛到我的心。我们一起努力，面对这种欺善怕恶的蒺藜。我希望自己是个樵夫，用锋利的斧头一刀砍断它，在那一瞬间，兴许，它会畏惧求饶，落下悔恨之泪。”
　　 多么经典的比喻，李世丹很是感动，与此同时，又让她担心，担心都单会作出她想象不到的事情。她看看他，想说什么，又没说。
　　 “世丹，只要你点头同意，我愿意耐心等待，和你一起撑起另一半天。”
　　 尽管都单的话让她的心开始跳跃起来，他的情种让她在心底燃烧起来，但她还是很平静，至少表面上。
　　 末了，世丹开口说话：“其实，鹏帆对我很好！”
　　 “是吗？”他反问，而后又说：“看着我，看看你的眼神是否在撒谎。”
　　 她的确不敢正视他，她低着头。假装喝茶，耳边继续听着他说：
　　 “一个真正爱自己女人的男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应该以她为主流，为中心，而不是一味的要体现自己的孝心和谦让，让所有的容忍之苦完全建立在自己的女人身上，让对方来承受和委屈种种不公，不平，这是他懦弱，胆怯的表现，严格地说，他是个无形的叛逆杀手。”
　　 李世丹的一语不发，让都单按捺不住：“为什么不说话，是揭到你的伤疤了吧？“
　　 “不要这样评价鹏帆！”李世丹苦苦一笑：“身处这个家，谁都为我们感到无助。”
　　 “既然这样，那就远离这个家，避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重新选择新的生活和自由空间。”都单喝了口茶，接着说：“天无绝人之路，譬如没有了上辈，也还要独立生活。”
　　 他从一个哲人到师者，又到一个诗人，一步步不停地在劝导着她：
　　 “人可以失去一切财富，但只要精神得到解脱，如鸟儿自由飞翔，如水中鱼儿自游自乐，如花儿择季开放，如万马自由奔腾。这是人最起码的选向，这是我希望在你身上能体现出来的景象。”
　　 他的话对她是一种鼓动，这让她稍稍得到了一丝放松。她又谢过他。
　　 “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吗？”他不放心地征求着她。
　　 “不用！”她急忙谢绝了他。
　　 “那走吧。”他站起来时，用手摸着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3
　　 一进村口，有人告诉李世丹，家里来了很多客人。这些人都是受周母诚挚邀请而来，中午都在这里吃的午饭，他们讨论着如何杀杀和治治祝鹏帆夫妇的胆大包天的脾气。
　　 告诉她的人是吕菊妹，她所说的完全是事实，中午，她端饭碗也在周家，和他们一起参与了应对方案。
　　 周母一味地要求他们这次写下保证书，并在上面签名，上次的口头保证作废。这个主意是周母的大姐建议的，她还奉劝周母千万别手软。否则，日后绝不会把她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她还真信以为真，像个傀儡居然听从了他们的怂恿。
　　 不管吕菊妹出自什么心态。她伪善的一面对李世丹而言，算得一场及时雨。
　　 李世丹谢过她，来到了门外，停留了一下，之后，又鼓起勇气，挺身走了进去。
　　 屋里所有的人见到她时，眼里流放出一种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畸形儿一样，而她依旧保持着她的甜美微笑，礼貌却又毫不客气地招呼着：“各位都在啊，真是过意不去，每次家里发生点鸡毛蒜皮之事都要惊动你们，只能怪周少龙太没用，自己家里的事自己都解决不了。”
　　 这些人听后明显尴尬，面面相觑，纷纷为自己寻找来这里的恰当的理由，不管他们寻找什么借口，李世丹笑着说：“既然大家都来了，有什么话和要求直接说吧。”
　　 “李世丹，你也不要太敏感。”二舅说着看了一眼队长：“请你们回来想坐下来好好沟通沟通。聊聊家常。”
　　 “是啊。”队长接过他的话：“你爸也走了，家里的事情一直是你们挡在前面，这也不容易，可毕竟，你们是晚辈，是读过书的人，有什么隔阂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讨论讨论。”
　　 “队长说话严重了，我们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隔阂，再说，读过书的人和做晚辈的不止我俩。”她说着给偎依在自己身边的儿子，整理了一下皱叠的衣服，表情显得严肃：“老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别的不说，我李世丹进这个家门时，什么样的人，在坐的都知道，在这个家生活了几年，我也感到身心疲惫，我不敢保证，我和少龙能走多远。”
　　 他们相互看看，再看看祝鹏帆，最后看着周母。周母正在想着如何如何应对李世丹：“哼，想用离婚来吓唬我，没门。”突然，她提高嗓门说：“李世丹，你少用离婚来威胁我，你离婚的目的我还不清楚吗？1、想捞点我们周家的财产，2、想和那个司机鬼混。”
　　 “妈，你胡说什么。”软弱的祝鹏帆哀求着周母。
　　 “你给我住嘴。”周母制住了鹏帆。
　　 李世丹看看丈夫，尔后说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来埋怨任何人，只怨自己走错了路，很多事情，我们做得很到位了，大家都有目共睹，心知肚明，但结果，有人却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话说得大家又是一阵沉默，心存不良的二舅立马向周母使个眼色，周母会意之后，赶紧哭啼着问：我们周家哪里亏待你们了，居然要说这种话，不就是让你在家多做了点家务活吗？”
　　 “这是女人该做的。”李世丹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从头发里取出一个杂物，又说道：“我请求妈以后说话，做事尽量公正点。”
　　 “世丹，少说几句。”鹏帆请求着。
　　 “周少龙，看看你老婆变成什么样了？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好老婆。“
　　 由于周母一直在唠叨个不停，似乎激怒了祝鹏帆，此时，他便插了一句：“妈，就算她变成这样，那也是环境造成的。”
　　 这话让周母大发雷霆：“什么，你们大家看看，听听，他不但不怪自己的老婆，还护着她。”她说着往地上一撵，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着：“我们真是瞎了眼，把你从水中救出来，又从穷山沟带回来，养了你这么多年，一切帮你料理得妥妥当当，没想到会这样，我们就算领养一条狗，这么多年以来，它也不敢在我们面前汪汪大叫，而你还是个读过书的人。”
　　 声音从屋里传到屋外，借着风传向四面八方，就差传到北京中央。
　　 周母哭天喊地，稍后假借拧鼻涕甩出时飞快地瞄了祝鹏帆夫妇，她便暗暗偷笑了一下，他俩焦急万分，祝鹏帆真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句话。
　　 此时，周母顺理成章地要求着讨个说法：“这样下去还得了，今天队长和舅舅都在，你们说怎么办？”
　　 僵局开始了。
　　 舅舅们和队长抽着烟，时不时地看看一个“屁”都没放的祝鹏帆，他低头坐着，愁容满面。
　　 李世丹侧面也看看丈夫。
　　 舅舅清清嗓子，问道：“周少龙，你说怎么办？”
　　 “我，我终归希望一家和睦。”他吞吞吐吐地回答，之后，用乞求的眼神注视着妻子。
　　 “那你们今天怎么做的？”舅舅的脸色突然阴沉沉的，一股凶神恶煞：“别找到了亲生母亲忘了养母的养育之恩。这古话说的好：所谓亲生母站一边，养生母大天边。”
　　 软弱的祝鹏帆不吱声。
　　 李世丹觉得自己可以为丈夫澄清这事，他觉得这事是冤枉了丈夫，他根本没有与他的母亲相认之类。她向他们解释着：“既然大家都听说了他母亲找他的事情，那就实不相瞒，但少龙始终不知道这事，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相认之心，请大家不要杞人忧天。”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叫杞人忧天？”
　　 “妈如果硬要这么说，那我们也没有办法。”李世丹追问：“但我想知道，妈想让我们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心，才能消除你心头之疑？”
　　 “我一个老太婆能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们怎么做？”周母又是这副嘴脸，正儿八经问她时，总是装腔作势。
　　 “少龙，你怎么不发表意见？”队长倒是一脸地和气。
　　 “对不起，妈。”祝鹏帆赔着不是。
　　 “光认错没有用，不如，白纸黑子写个保证书吧。”二舅说完，看看队长。
　　 在这种围攻之下，李世丹觉得没有选择，看来这次在劫难逃。她看看身边的儿子，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感想。她再次强忍着被他们无端地逼着承认着错误：
　　 “妈，我们年轻气盛，不懂事，如果惹你生气，还请你多多原谅，忘记今天的不愉快。”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并不代表你老公。”周母鄙夷地说着。
　　 “妈，世丹的话就代表着我要说的意思。这是我向你作最后一次保证。”他说完转向妻子，再次向她传递着内心的真诚感激：“谢谢你，世丹，让你一次次为我承受着无辜的委屈，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让你为我作出的牺牲。”
　　 “那好，这次就看在队长和舅舅的面子上不和你们多计较。”周母看了看队长，之后说：“不过，为了防止万一，还是在纸上写上你们的大名。”二舅立即取出纸和笔递到祝鹏帆面前，他听从了周母的意思，唰唰唰地写完递给妻子。
　　 李世丹有些犹豫着。
　　 “世丹。”祝鹏帆一脸的乞求相。
　　 “少龙，既然这是最后一次，那也不必签了，我会遵守我的诺言。“
　　 尽管李世丹不愿意签字，经过祝鹏帆的极力哀求，心软的李世丹还是签了名字，她一签完，看到那些人露出得意，特别是周母，她再次傲慢地看着她。
　　 此时，她的心里苦苦的，酸酸的。苦涩的泪水掉在儿子的头上，小家伙仰头看看她，又有意识地看看周母，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扫视了所有的人，之后，他用小手替李世丹擦着眼泪，这一举动，让李世丹更加伤感，让祝鹏帆愈加愧疚。
　　 “那就这样吧!”李世丹站起来说：“各位再坐下来好好聊聊吧。我带着儿子去那边住一晚，明早送他回来。”
　　 “别送了，你们忙，还是我七点钟去公交站接他。”周母的话，李世丹没有理睬，她搀着儿子走了，她对周母的话已经完全失去信任，她知道她这话是有意说给他们听的，尤其是给队长听的。
　　 祝鹏帆应答了周母之后，也跟着走了，他觉得此时，应该多安慰安慰妻子。
　　 他们一踏出门口，周母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说：“哼，看你们以后还有多少能耐？”
　　 “还是你这招灵验。”二舅夸道。从桌上剥着一个桔子吃着。
　　 他们有说有笑，队长很无奈，一脸地严峻，便找个理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