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怔怔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发呆，心想这对情侣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会让自己对他们感兴趣的同时有些莫名的纠结呢？从他们的神态和气质看来，很可能留过洋，但他们不太像现代人，而像上世纪中世纪的西方人。从他们的装扮和裸露的肌肤看来，家境比较富裕，至少家里是有保姆侍候着。可他们为何跟普通人如此不同呢？到底哪儿不同，雷振也弄不明白。
　　 雷振上到地面，闷热和凉爽并存的空气让自己感到有些难受。刚刚经历一场暴雨的冲刷，地面上的水还没有干透，依然冒着热气。
　　 这时，雷振的手机突然在上衣口袋里剧烈地震动着，雷振不喜欢听到手机尖锐的来电铃声，于是把它调成了震动。不过，剧烈的震动还是把沉思中的他吓了一大跳。手机上显示来电者是“司马冲”，司马冲是刑警大队大队长，是雷振的直接上司。雷振连忙接了电话：“喂。”
　　 “雷振，你在忙啥？”
　　 “我要去报社办登则启事，头儿，有事吗？”
　　 “有案情，你半小时之内赶到死亡之滨西海岸离高速公路出口十公里处。”
　　 “好，我马上到。”一听到有案子，雷振便精神抖擞起来。
　　 雷振只得把登启事的事推掉了。他打了车火速赶往死亡之滨西海岸，现场除了几名刑警大队的同事外，还有三个年轻男子，这三个男子就是首先发现出事的人，也就是他们报的案。
　　 原来，这三名男子是附近的农民，他们是业余潜水爱好者，今天是来死亡之滨潜水玩的。每年的夏天，这里的海水会比较清凉怡人，当海面上的空气如蒸笼般炽热时，潜在水里泡上十分钟感觉会很舒适。
　　 他们是今天中午12：20到达此地的，他们在狭窄的海滩上换潜水服，有一个男子先换好了潜水服先下到水底，另外两人动作慢了点。当这两人正要下水时，先下去的男子突然浮出水面并走上海滩来。他的面容变得异常惨白，眼里尽是惊恐的神色，说话不太利索，另两个男子感到莫名其妙，问他是不是见鬼了。那男子大口大口地喘气，手有些发抖，五分钟后才结结巴巴地说：“水，水底下有，有，有一辆面，面包车，车里有，有几个死，死，死人……”
　　 另两名男子面面相觑，浓重的恐慌在三人之间弥漫。号称“死亡之滨”的这片海域因总有莫名死亡的人而得名，三个年轻男子以前只是略有耳闻那些看似离他们很远的死亡的传说，并未亲眼见过。现在知道离自己不远处有几个死人，三人不免感到惊恐不安。但害怕的同时还是感到好奇，想亲眼证实一下同伴是否看花眼了，于是三人一块下去查看个究竟。他们下去看到的情形的确和第一个下去的男子描述的一样。透过面包车的玻璃窗，他们看到车内目不忍睹的朦胧景象。由于恐惧，三名男子只在海底停留了几分钟就仓皇地游上来了。上岸后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瞅了一会，最后打电话报了警。报警之后他们在岸上焦急地等待警察的到来。
　　 雷振赶到时，面包车坠落的豁口周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路过的车辆也停下来，道路几乎被封堵。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大家全都努力升长脖颈，那模样很像一群鸭子。交警接到通知赶来开始疏通交通，车辆慢慢地开走了，围观的群众也被疏散了。民政局的打捞队员也才赶到，他们开始打捞网下的东西。
　　 司马冲在对三个男子进行询问，三个男子都是一副惊恐茫然的神情。
　　 “你们发现海底有面包车具体是什么时间？”
　　 “今日中午12：40。”
　　 “在这一片潜水的除了你们还有人吗？”
　　 “通常只有我们。”
　　 “你们为什么要正午过来潜水呢？”
　　 “因为这个时间海水泡起来较舒服，而且这时候海水没有波浪，较为平静。
　　 “你们每天都来吗？”
　　 “不是，上次来是五天前了。”
　　 “你们每次都是在固定的地方吗？”
　　 “差不多。”
　　 “晚上你们来过吗？”
　　 “不来，晚上太黑，有点害怕。”
　　 “五天前你们也是同样这个时间来的吗？”
　　 “是的。”
　　 “五天前你们来潜水有没有发现周围包括海底有异常？”
　　 “没发现。”
　　 “这一带平时的治安怎么样？”
　　 三名男子互相交换着眼神，惊悚的神色还未裉去。其中一个说：“附近的人都说这是个死亡之滨，治安不太好，具体怎么不好我不知道怎么说，虽然没有经常发生抢劫杀人，但是有些诡异，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开车莫名其妙地坠入海里，也有走路经过此地的人在海里莫名死亡或失踪，因此人们说它是‘死亡之滨’……”
　　 雷振焦灼地望向海面上那些正在忙碌的身影。打捞对队员们用起重机在海面上劳作，约摸过了四十分钟，面包车终于露出水面，面包车里的水从一扇有些破损的车窗里不停地向下倾倒，溅在水面上，掀起不小的水波。车体在起重机的钩子上摇摇晃晃似乎很不安分。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住面目全非的面包车，并发出一连串的嘘唏声，面包车的车身上写着“天涯海角旅行社”几个大黄字，车头已经损毁得比较严重了，紧挨着车头的玻璃窗也有些破损，其中一边窗户的玻璃缝隙中还挂着女人长长的头发丝、海藻和卫生纸。
　　 雷振死死地盯着那辆面包车，面包车现在在他眼里像一个庞然大物，又像一个随时会扑上来吞食自己的怪兽，雷振紧张得近乎窒息。车窗上沾着海藻、纸屑等垃圾，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面包车被起重机慢慢地搁在公路边。
　　 司马冲和雷振走过去。雷振示意其他同事来采样和拍照，当这些工作细致有序地完成后，为了抬出车里的死者，车门被切割机锯开。
　　 车里的情形展露无遗，恐怖和凄惨情景令人心碎：里面共有四名死者，驾驶室里是名男子，全身基本上已经腐烂，他的腰部以下被安全带绑在驾驶室的椅子上，头部却斜靠在副驾驶室的椅子上，大腿蜷缩。车头的玻璃已经支离破碎，车头的气囊和两张椅子几乎把他的上身挤压得变了形，他的脸部浮肿得厉害。由于车头玻璃已经破了，车内被灌了很多泥沙、海水、海藻和水草。车箱里共有三排九个座位。三名女性东倒西歪地挤压在第一排三个座椅之间的地上，估计是由于汽车俯冲入海里时重力把她们都掀到了一起。地上有几只女人的高跟皮凉鞋、各种款式的挎包、手提袋、行李包、怡宝牌矿泉水空瓶等物品零乱地飘在充满海水和海藻的车箱地板上。车箱内还有怡宝牌的七瓶没有开启的饮用水，装矿泉水的纸箱几乎被泡烂了。
　　 刑警和打捞队员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三具挤在一起的遗体分开并抬出车外。四名死者并排放在路边的草坪上，等候多时的120急救车的医生只是略作打量就摇了摇头宣布这四人均已死亡，他们脸色灰暗地收起急救设备。两个法医戴上薄胶皮手套上来验尸，四名死者的手和脚上皮肤，尤其是掌跖部分皮肤皱缩，苍白，呈浸渍状，全身都已经开始腐烂，消化管充满腐败气体，舌外突，眼张开，呈腐败巨人观。手脚、前臂、小腿及面部等多处皮肤开始剥落。法医初步判断，四人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三天前，准确时间到要等到进一步的尸体解剖才能知晓。从腐尸的性征可断定为生前溺水死亡，死因是缺氧窒息和酸中毒所致。由于尸体有些腐烂和变形，脸部特征已经和生前有些差异，想知道死者的身份只能通过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中获悉了。
　　 死者的随身携带物品都整理完毕，除了已经烂掉的矿泉水纸箱，其他物品一个不少地被收集起来，堆在草地上。从提包里找到了四名死者的身份证，他们分别叫马寅明（男）、陈琳琳（女）、姚罂（女）和郁莲（女）。
　　 身份证上叫姚罂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又大又黑的杏眼，笔挺的鼻梁，小巧精致的嘴，细嫩光滑的皮肤，秀气标致的鹅蛋脸，长得竟有些像失踪的林娜。雷振端详了一会，心想林娜失踪后，田扬和警方一直联系不上她的女儿姚罂，难道眼前这个死去的女子真的就是林娜的女儿吗？
　　 王长乐把她们的挎包打开，姚罂的包里有镜子、护肤品、护手霜、洗面奶、睫毛膏、手机（已无法使用）、太阳镜、钱包（钱包里有现金、银行卡、信用卡、购物卡、公司的饭卡和身份证等，现金已被泡烂）、卫生纸（已经泡烂）和两套内衣裤和两条连衣裙。
　　 其他女性的包几乎也和姚罂同样的东西，她们每人包里有一至两套换洗的外衣和两套内衣裤，可见她们这次旅行只打算逗留一、两天。由于是夏天，年轻的她们身上穿得都很少，胸部紧贴在还没完全干的衣襟上。接下来检查男死者马寅明的包，他的包里有数码像机（已报废）、墨镜、换洗的衣服、一包中华牌香烟（已泡烂）、手机充电器、面包等。待死者的所有物品都一五拍完照，雷振戴着手套拿起那个数码相机试着按了按开启按键，里面一定会留下他们死亡之前的照片或者录相，但根本打不开，毫无悬念地已经报废了。可雷振摇摇头，把相机放进证物袋中。
　　 雷振目光放回四名死者身上，他赫然发现姚罂竟然没穿文胸，胸前两堆原本丰满的乳房现已呈萎缩状，两个乳头却清晰可见，这让雷振大感意外，心想她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出门旅行都不穿文胸？难道死前被性侵犯？看着她们曾经光鲜甚至靓丽的面容、时髦性感的装扮和现已呈土灰色的脸进行着强烈的对比，在那个时而阴霾重重时而艳阳高照的怪异天空下，四具尸体、一辆残破的面包车、一堆被泡坏的物品、一群神情肃穆的警察、法医、打捞队员和少数围观群众聚集在一起，竟然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而又空前悲怆的景象，雷振心想这四个年轻人正值风华正茂，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悲惨地死于非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