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杂文】漫说当下的网络写作
当我还是一个战士的时候,最喜欢秋天。走下哨位,走入林荫下,去翻那本一个月一期,被全连一百多双手翻成烂纸片的《解放军文艺》。这本破烂的杂志,最后一定会到我的手里,因为我是全连唯一的高中生,而且看得最慢,最仔细。
十六岁的小兵,有很多的幻想,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个作家。作家可以坐在窗明几净的圈椅里,浪漫潇洒地编故事,而不用在沙砾里摸爬滚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用枪炮去杀人,可军人这个职业却要求我熟练掌握七种轻武器。有些小资气质的我,不想用枪炮发音,我想用笔写出诗句。
但三十多年前,网络还是个神话。网络写作,上帝也没见过。那时节,写作还是个很神圣的职业。文学有“坛”,艺术有“圈”坛上坛下,圈里圈外,泾渭分明,犹如天堑。就好像古时候的城垣,扯起护城河的吊桥,城外想进城的人,只能望城兴叹。那个时候,要想爬到坛上,钻入圈内,几乎比登天还难。
那年,我根据战友的真实事迹,写了个故事叫做《彝族之鹰》,稀里糊涂得了个全国性一等奖。立马我家乡的报纸就写了个专访,大照片也竖进了城中公园的橱窗,走在马路上喊“傻大兵”的白眼姑娘,也登门说是要和大哥“交流心得”。我一夜间被提拔成宣传干事,那情景和范进中举差不多。我家身患冠心病的老爹,当天豪饮了斤半白酒,不等酒醒,直接被送进了医院。可惜我胡乱折腾了一番,毕竟不是个当作家的材料,倒是在输变电行业厮混了二十多年。后来我写过一首在省里获奖的行业歌曲,其中有这样两句:“容器里充满青春的光和热,豪情在电网里运行”。我用光和电,写秃了青春。那艘梦里的作家破船,就此搁浅。现在垂垂老矣,没有当成作家,却成了行家。邻里乡亲谁家坏了电灯、电闸、乃至电脑、电饭煲,就高呼一声:凤鸣大哥,给阿拉修修吧。于是我就拿起电笔,把快意写在了邻里大嫂、大妈和小媳妇们的脸上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世界变得就是快,一霎间就有了网络,感谢上帝在美国造就了一对好男女,养出一个叫比尔?盖茨的家伙。于是有了网络,有了文学网站、有了博客,有了微薄,象牙塔倒了,众生平等,码字的都他称或自称为作者。在这个网络写作的时代,作家这个圣神的名号,已经变得如同站街的小姐一般。有人由此调侃说:别看诗集没什么人读,但凡蹲着的,写诗的肯定比上厕所的多。其实,我们真没必要把作者的名号看的太神圣。时代在发展,名词的内涵在改变。比如小姐这个词,原意是大家闺秀,现在演变成了夜半工作的“失足妇女”。
不过说实在的,现在网络上,写的最多的还是散文。散文是美文,一呼一吸都能变成洒脱空灵,灵秀飘逸。吹点小风,都可演绎成情感的波动。写散文容易下笔,写散文容易成名。因此,余秋雨、韩寒们这些文学大师或伪文学大师,写出来一堆堆狗屎。如我等这般的文学大傻也写出狗屎一堆堆。不过人家余大师声称他从不在网络写作,似乎要和大傻们的狗屎做个区隔,但码字的人都知道,余大师在网络上是有博客的。大师们对大傻们的文章不屑一顾,努力地证明着狗屎和狗屎不一样,前者是美玉,后者是玻璃。大师的文字是纯粹的狗屎,没有杂质,而大傻的狗屎因消化不良,可能会参杂着粮食和植物的种子。根据二律背反的规律,这些种子一不当心,有可能在狗屎上长出与狗屎气味完全不同的花儿来。
狗屎文章的泛滥,狗屎文章的深入人心,完全可以和流行歌曲媲美。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街市里巷里养狗成风,每到傍晚,城市的霓虹灯下就有成群的老板、太太、小姐们在遛成群的狗。如此风光,引得青藏高原的藏獒也丢下羊群,来都市落户,为人看家护院。狗屎文章也就因势利导转成狗文章,虽然赞美狗的题材五花八门,但因为人间信用缺失,坑蒙拐骗盛行,因此狗文章的主题却大都一致:狗比人更通人性,狗比人忠诚。
打破文坛的神话,现在不管是网上、网下,空前的繁荣。写作的、码字的,已是黑白不分,黄绿模糊。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所有的涂抹,都成了一种客观存在,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欢笑、哀叹、倾诉、叫喊、痛哭、歌唱,动了真情的怀念,虚情假意的婚恋,动辄骂娘的愤怒,小巷闺房里的絮叨……这个文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花里胡哨,热闹非凡。
“我手写我心。”是网络作者(或者叫写手更贴切)的一面旗帜,也是一块遮羞的尿布。
在这面旗帜下,有了赫连勃勃大王、有了当时明月……有了让专业的史学家也汗颜的历史传说。在这块尿布下,也聚集起一群勇敢的美女作者,她们尝试用下半身写作,把闺房里的那点秘不示人的私事,像猫狗一样公示在阳光下。
在这旗帜和尿布之间,也异军突起了更多的网络作家,他们开始堆砌自己的坛,围起自己的圈。有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有人批判社会、指斥腐败;有人专写霓虹闪烁的夜半;有人迷上卿卿我我的儿女私情;有人追述壮怀激烈的往昔;有人流连在山水之间;有人偏爱家常里道;有人相思绵绵……网络写作,造成流行文学的洪流,大学生、中学生、工人、农民、职员、公务员、教师、小保姆……退休的,上班的,男女老少,会码字的都敲起键盘,“我手写我心”,我写、我读、我看。网络上的文字像漫了堤的黄河水一样泛滥。
现在还不是品评网络文学的时候。在这泥沙俱下,鱼目混珠的当口,她既说不上低俗,也称不起高雅。但网络上的高手,正把网文移向纸媒介质,让我们看到了另一扇窗口。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总体而言,网络文学当下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下里巴人。纵观中国文学的各种样式,都是从草根,从下里巴人起家的。从劳动的号子到诗经,乃至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无一不是从草根长成的硕大果树,但果树一旦长成,收获的总是文人大师们,低俗一旦变得高雅,她的生命力也就快要结束了。
网络上的写手,谁在滑下低俗,谁在走向高雅?
在眼下的盛水期里,真不好评判,但是正如哲人所说,当海潮退去的时候,人们会一目了然的发现,谁穿着衣服,谁光着屁股。
网络文学是真文学还是伪文学,这些都且慢争论。
上个世纪末的伟人,有一句经典的话,叫做不要急着争论,看看再说。对高低真假的评判者,不是上帝,而是众人。
著名作家严文井曾经说:“文学与伪文学并存,也并非坏事,证明世界还在呼吸,人类的新陈代谢并未终止”。一代人之后,会有另一代人,沧海桑田,水落石出,真假美丑的评价,历史终会做出。但有一点请君谨记,大部分的网络作者,并不是期盼着来当作家,不过是来网络上自娱自乐,潇洒一把。
真正有志于文学事业的作者,不论是写在纸媒还是写在网络,都不要在西学的潮流里丢了中华的文脉,诗歌如此,小说、散文等等都如此,我们很多人的东西之所以不好看,不耐看,关键是对传统文化的不尊重、不认同。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这话没有过时,依旧应是有志于文学事业之人的座右铭。
写作需要有几分灵气,更需要一把傻气。如果你不是单纯为了娱乐,那通向成功的路是充满崎岖的,也许正是因为山径难行,才激发起有些灵气、才气的傻子们的好奇和勇气,在不断的失败和挫折中,向无限风光的险峰迈进。
我看网络文学,她正如潮水奔涌。它已经不是溪流,她已经走过严冬,如今已是穿过峡谷的一江春水,必定会与日俱新,掀起巨涛大浪,并且顶托起时代的弄潮儿。让我们共同努力吧,走过书写的年代,让用键盘敲打的方块字,也堆砌出中华文学的高峰。我希望这能成为网络文学作者们共同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