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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小说家族】酒


作者:语彰 秀才,2303.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60发表时间:2008-09-26 16:47:45

酒,各种各样的酒,没有两种是相同的,就象人,没有两个是相同的。这些酒在我的身后,虽然多样,种类毕竟是可数的,可要以不同比例勾兑,便会成为无数种。每次来的客人都会有不同的心情,即使是同一个人,这次来和下次来也会有不同的心情,人是有数的,人的心情却是无数的,所以我手中的酒也是无数的,因为我的酒只针对客人的心情和需要来调兑。每次来客都会喝到适合当时自己心情的酒满意而去。我在这茫茫宇宙的最边缘的角落,总会有客光顾,也许这就是理由。
   这大概是一艘废弃的飞船什么的,我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它,什么时候到了这里来,但这里的确很好,这里很安静,方圆几千万光年都很少有星球,更别说有人烟。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并不是我期望的。虽然总会有人来,却是很少人来,事实上从未有过两人或更多的人同时光临,也因此我才能全心全意去感受顾客的心情,调出每次都独一无二的酒。当然,从这个客人走到下次有客来,也许会有一段时间,大约两三天,也许两三年,而其实我早已忘记了一天或一年是多久,就是说,我会等上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总会有人来,有人来就好。没人来,也很好。
   我望着对面隔着一条柜台、一只椅子和一片地板的紧闭的铁门,它常会吱呀一声,总会先吱呀一声,然后进来一个人。总会有人来。
  
   吱呀声最响,又带几声咣当,进来的是那个有名的独行大盗,有史以来最凶残也是最伟大的强盗,他曾血洗整个星球只是为了他的口渴而取一杯水,他也曾为了更隐秘地伏击而毁掉一整个星系。但他现在到了这里,他身上挂满武器,怀中装满金银,从外壳挂满武器,里面装满财宝的飞船上跨入这道铁门。他是来抢劫的吗?这点我从不担心,既然他抢的都是金银财宝,那他就会去找消费的地方,我这里恰恰就是消费的地方,只能是消费的地方。我轻轻摇动手中的杯子,透过玻璃的杯壁,我可以看到他的脸扭曲着也在酒液里晃动,暴戾生杀之气可以让酒沸腾,他会大笑,为了单枪匹马打劫了几十艘飞船组成的商队,也会怒骂,因为他有时也会空手而归,他大笑或怒骂时,都会拍桌子,我的铁皮柜台上留下了他宽大的手形凹印,他挂在身上的枪有时也会因他拍桌子的动作而走火,将他脚下的地板射穿一个孔。我递过去的酒,配合他的心情和气氛,很快流入他的身体。其实他所需要的酒几乎不需要调兑,只拿最烈的酒就行。然而我会加进一点点粉末,是一种异常猛烈的毒药,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做“狼毒”。我当然不是想害死他,他是我收入最大的顾客。这种平常一丁点儿就可以立时致人于死地的毒药在我这里却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因为我控制了用量,并且是放在了烈酒中,它所有的能量都用在了激发酒的活性上,不再会伤害人的身体。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很久以后,可能连我自己也会忘记。他也不关心酒的配法,他只会知道他在别的地方喝的最烈的酒也不及我这里的十之一二。当他刚接过酒杯,我忽然抽出他随身佩带的短刀,在他布满伤痕的手臂上刺了一下,又很快地插进他面前的酒杯中,刀尖上流淌的红色血液一瞬就消失了,无色的液体变成了浅浅的黄色,他瞪大眼睛看着我。“这会赋予酒生命,当你喝下它,会更快地进入你的血液。”他仰天大笑,他从未喝过这样的酒,象他一样有杀气,有狼性,甚至有他的生命,在他一饮而尽的同时,酒就是他,他就是酒,波光摇曳虽只一瞬,之后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感觉。“没有什么能伤害我,只有我去伤害也没有我伤害不了的别的什么人或别的什么东西!”他抓了一把东西放在柜台上,大笑着走了。我听到枪声炮声的巨响,然后越来越远。他愤怒时会发泄,高兴时也会。人们都惧怕他,憎恨他,却又崇仰他,也许每个人都想做他,只是做不了他。他早晚会毁了这里,就象他说的,没有他伤害不了的。但那是一句自相矛盾的话,事实上他会伤害到他自己,他毁掉自己也只是早晚的事。
  
   铁门也会吱呀发出带着韵律的美妙声响,进来的是整个宇宙中最红的娼妓,她有完美的面容、身材和皮肤,当然她也有足够的钱财聘用最好的化妆师、发型师和服装设计师,她本身也是这些方面的天才。可她不需要化妆,不需要打扮,不需要华丽服装饰品的映衬,她与生俱来就是个尤物,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有她从内到外散发的气质,即使她素面淡服坐在那里不动声色,也似有光环笼罩,象个女神。女神就坐在我的对面,上身后倾靠着椅背,左腿放在右腿上,右臂环抱,左臂支起,左手里擎着的便是我递给她的酒。她头微微上抬,眼帘微微下垂,目光贴着长长的睫毛注视着杯中的酒。玻璃杯是透明的,当然也会反光,她的目光会穿过酒液看到我,我更相信她在通过玻璃的反光在凝视自己。她的话不多,说几句也象是自言自语。她每次来都不妆不饰,穿最简单的衣服,她说过也许会不穿衣服来,我相信她的话,因为那才是她认为的真正的、纯粹的也是最美丽的自己。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只是想独处,想休息,想看看自己。在这里只有她自己。我对于她,就和我身后的玻璃瓶和她手中玻璃杯没什么两样,功能就是提供酒和作个临时的镜子。我反射的她的影像都在酒里。通过我的感觉,调在她手中的那杯酒里,艳红如玫瑰的酒里。这酒与玫瑰的也确有关系,它主要成份是一种清酒,这种清酒是用清晨从玫瑰花心采集的露水酿制的。只有清酒的话,味道会很淡,我会加上一些沙漠深处的小绿洲出产的葡萄干白,再加一点高度高梁烧。酒的颜色却与玫瑰无关,那是来自一个原始星球上的一个神秘的部落配制的草药,我叫它“红花”,很通俗的名字,对于常人也许只会当作是一味春药,却不知它有神奇的功效,特别是对于她。她把酒杯放在柜台上时酒杯已经空了。这杯酒不仅可以平衡她体内的能量,更重要的是能够打通她肉体与心灵的联系。我不认为她是妓女,她拥有大笔的遗产可以不做工作就过上最奢华的生活。也许她把工作只作为自己的享受;也许她真的是位神祗,在履行情欲的职责;也许自从她出生,她就已经属于每个人,每个男人,每个女人,没有人能摆脱她,都从她那里获得享受和堕落,她也同时享受着并堕落着。“我也许能摆脱肉体的享受,我却摆脱不了心灵的堕落。”也许是因为她站得太高,在云端上,才会堕落,站在地面上的人是堕落不了的。她已走出了那道铁门,她从不付钱,也许她没有付钱的概念,就象那个强盗总付太多的钱一样,我不会觉的损失或多得了什么。
  
   即使很轻地推那铁门。它也会吱呀一声,神父不喜欢这声音,也不会因此感到厌恶。神父是不会有喜欢和厌恶的。我也不应有喜欢和厌恶的。他面色从容言语平和,从不会显露出悲喜与褒贬,我能感受到他的内心,比外表还要从容平和,我坐在他的对面会比我自己坐在这里还要平静。他是个称职也可以说是标准的神父。神父似乎是不应当到这里来的。我从不去想一件事发生的原因,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的,人们会因为追究事物的起因而忽略了它的本质,其实起因和本质完全是两回事。他是神父,却不是传教士,别人通过谈话从他那里得到救赎或是获得心灵的宁静,甚至死人也从他的言语中获得安息,他却从不向不需要的人说教,就象在这里,他从不宣经布道。他会沉默,在空灵中入定,也会与我谈话,谈无关罪、无关赎、无关神的话,当然也会谈到我的酒。他的心灵不会口渴,肉体却会。我便与他讲讲酒的事情,讲我能调出每个人需要的酒。我讲话不多,我几乎忘记了语言这种东西,虽然我也常与别人对话,我与他说的会多一些。我想我说的他也许都已知道。人有时想说话,可说出来的却常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最后他问我有没有他能喝的,我说当然有,我手中的就是。马上就好。准确的说这算不上酒,只是高纯的酒精用蒸馏水稀释后的产物,然而还有最关键的一步,我会滴一滴特殊的液体在里面,水银一样的一滴,滴在酒里,滋滋地在液面上滚动几圈,然后就无了踪影,酒杯里还是纯水一样的酒,不过更象水,喝到嘴里只是感觉到凉,酒的气息完全没有了,也不会有任何的味道。这种水银一样特殊的液体叫做“冰魄”,是一种分子极小的气体经高压制成,能迅速吸收它所接触到的物质的能量,刚才那一滴就可以使整杯的水结冰。因为是酒,虽然不会结冰,分散的细小分子却能包裹住酒精分子,完全封闭酒的活性,需要很长时间慢慢释放。他接过杯子,慢慢地喝着,他品不出酒的滋味,却有微丝的酒的感觉,在他的血液里缓缓流动,这种酒意只会给他不易觉察的官能上的愉悦,丝毫不会干挠他的思维,更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在他的神的面前,他也并没有犯罪,因为从视觉和味觉上判断,他喝到口中的都是水。事实上他作为神父只是在意识上,肉体上他还只是凡人,我给他的酒,只给于了他凡人的肉体,并没有给他的意识一个酒精分子,所以我也没有犯罪。酒因为释放缓慢,还会在他的肉体中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也许会再来,也许不再来,但他永远都是人人敬仰的神父,人人都需要他,依靠他,因为人为了不能填满的欲望总在不断犯罪,然后通过他得到救赎,得到安息。
  
   门,装在那里,功能是矛盾的两重,连通与隔断,客人光顾或离开的时候,它让这里与外界相通,其它的时间,它与外隔断以保护这里的温度与氧气,人无法生存在外面那样寒冷和真空中。我从未打开过那扇门,却总在等待,等待有人来或没人来。有人来就好。没人来,也很好。铁门吱呀一声。总会有人来。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女孩子,白色的衣服和更苍白的脸,步履蹒跚,柔弱、憔悴而疲倦,在这全是冰冷坚硬的钢铁构筑的世界中,没有一点质感,象随时会从钢铁的缝隙中漏掉或被太阳风吹散。她就这样走了进来,走了过来,或者说是一片羽毛飘了过来,却又被雨水泪水什么的打湿了,蔫附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再也飘浮不起来了。她俯在台子上,眼睛虽然没有看我,我却知道她眼神是多么的空洞。我不知能调出多苦的酒才能适应她现在的心情,或是调出多甜的酒才能中和她的心情,可我相信我的这双手,它从没有让我也没有让别人失望过,这次也不会。手已经开始工作了。“我要酒,一种喝了立刻就会死亡的酒,让我的口不再呼吸,让我的心不再跳动,让我的血不再流淌,让我的每个细胞每丝神经都死亡。我的梦,和我的灵魂早已腐烂,只剩下这肉体,我也要让它尽快地死亡,然后任它发臭,腐朽,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怀疑自己的听觉,我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口唇是否在动,可这段话已清晰地留在我的印象中。我的手停了。我在迟疑,我的手也在迟疑。可这迟疑是极短暂的,我不能有思想,因为思想是有害的,会让我的感觉出现偏差。我仍要继续工作。我必须调出她所需要的酒。我从未让客人失望过,这次也不会。于是我全身心地去做这杯酒,也许是受了听到的莫须有的那些话的影响,也话是怕受了那些话的影响,我投入我全部的感觉和精神力量在这杯酒里。我完全不知道递给她的这杯酒里有哪些成份,更不知道这些成份的比例,但我对这杯酒很满意,我甚至认为这将是我最成功的作品。这杯酒也会完全符合她的要求,让她满意,酒会在进入她身体的同时,迅速掠去她的生命,并会加快她肉体的腐烂,当然,若她还有一些残留的梦与灵魂的话,也会一同腐烂,蒸发,分散成微小的分子,从人们的视野和印象中消失,这些分子在空旷的宇宙中漫游,将不觉冷,不觉黑暗,不觉痛苦,它们也许会的别的漫游的物质一起,形成耀眼的恒星,或是生机盎然的行星,但都不再是她,不再是这个很久以前的现在,静静地躺在一堆玻璃瓶子中间的女孩子。她喝完了酒就趴在了柜台上,我在那堆玻璃酒瓶子中找到几只橡木桶,并排放好,把她的身躯安放在上面。她却并未开始腐烂。也许是时间太短,我早分辨不出时间的长短,我认为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短短几秒钟,也许在我下一次眨眼时,她已经消失。可她仍然没有要腐化的迹象,唯一有变化的是她的苍白的脸,竟有些了红晕,玻璃瓶子折射的光线笼罩着,她丝毫不象等待腐烂的尸体,倒是象随时等待王子的吻而醒来的白雪公主。没有王子来吻她,她却醒了,我惊奇地看着她起来,我想我的感觉是受了电磁的干扰而失真了,从她进来开始。可她没有死亡并腐烂,是我意料之外的,也许并非不是我希望的。她的醒来也许是我失误的最好安慰。可我为什么要有这希望与安慰?我不应当有这些与酒无关的杂念。或许真的是电磁场干扰了我的大脑。我在整理无需整理的玻璃瓶子,她在整理不该整理的记忆。然后她走了。我又坐在柜台的后面。一切恢复了。
  
   铁门吱呀一声。总会有人来。都会喝到适合自己当时心情的酒,满意而去。总会有人来,也总会要我等待一段时间。等待,我从不认为是等待,也许是习惯了,我觉不到等待的长短,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春夏秋冬,也就没有天和年的概念,在我的印象中,甚至没有了分秒的长短。而这次,却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是因为我从未有过的失误,我对时间似乎有了感觉,这不是好事,我想,但我的确等了很长很长时间,真的是很久,也许不会有人来了,因为我的失误让客人对我失去了信心,可我还有信心,那只是仅有的也将是仅有的一次失误。总会有人来,我想,也许我要等待一段时间,可总会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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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大胆的想象,各色的人们,怪诞的世界,都因酒而呈现在读者眼前。——[梧桐烟花]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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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木子生火        2008-12-17 10:35:55
  小说的开篇一段为下文打下了很好的伏笔。而且那开篇一小段的内容写得也很经典,让许多的我见识学习了!问好作者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乘胜前进!
2 楼        文友:鲁迅        2015-09-12 15:33:15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3 楼        文友:崔深二        2015-09-12 17:14:39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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