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是一幅画，我愿在这幅画里从容地行走；
　　 如果世间还有什么可以吸引我的目光，让我沉溺，这一定不是我的错，是大自然诱惑了我。
　　 ——题记
　　
　　 1
　　 时光的脚步已经走到秋天，尽管天气依然炎热，时不时汗水会浸透衣衫，额头上的汗珠滴吧滴吧地往下落，整个长长的夏天，似乎所有的热气都集中在这几天，而夏天又极不情愿离开，竭力想留下些什么，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秋老虎”吧。“伏里有秋，秋里有伏”如今细想这句话，倍觉有道理。
　　 这样的时候，不免想起水来，若在河边，会觉清爽许多。或许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抑或是水在诱惑着我，感召着我，一步步接近河流，然后，静静地栖居于河岸边，看朝起暮落，岁月轮转。
　　 立秋了，夫又开始在耳边叨叨：“钓不了几天鱼了，立了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记不大清夫是什么开始迷上钓鱼的。平日里，一闲下来就会拎着大包小包的钓鱼工具，驾车到几十里外的水库钓鱼，坐在河岸边，一天的烦恼劳累烟消云散，至于钓没钓着鱼倒在其次。有几次，我经不住夫的花言巧语，顶着炎炎烈日，随夫一起前往水库，感受他口中的“往水边一坐，那就是人间天堂……”
　　 我来到水边，来到这个方园百里人人皆知的水库边，也是城里人一直最向往的地方。并不是水库有什么新奇刺激好玩的地方，而是可以远离喧嚣，灵魂回归纯简，我想，这大概也是人们喜欢水库，如同夫喜欢来水库边钓鱼的原因。隔着很远的距离，就嗅到了水的气息，水以固有的姿态在我眼前流淌，像一面明境，又似一条丝带，轻柔飘逸，空茫幽静，泛着茫茫水雾。
　　 山里多风，仿佛轻轻一吹便可激起浪花朵朵，而水清清爽爽，不沾尘世的烟尘，生活的诸多荼靡，在这里得以沉寂。倏地，被眼前重叠的光影波纹迷住，伸手弯腰去试探水的温度。
　　 在水边，常碰见谈恋爱的青年，俩人紧挨着坐着河边窃窃私语，轻柔细碎的话语透着别人难以明了的情感。在我看来，那个地方，就是上苍给青年人布下的景，无论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子，至少在眼前，他们是这样的美好，当水流哗哗的声响将细碎的情话淹没时，所有的情感都付诸东流，化为平淡。夏天里，最浪漫温馨的地方莫过于此，那些青年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立秋之后，水边便少了这些青年人，寂寞了许多。水边所有的景物都归于沉寂，显得沉闷而无活力。这样的时候要持续很久，直到来年夏天才能恢复。更多时候，这里是垂钓者的天堂，从春到秋，直到可以触摸到冬的触角，看到雪花飘飘才肯罢休。
　　 水边所的景物都是宁静肃穆的，包括伟岸的山峦，当流水取代城市的喧哗后，才知道，原来内心渴望得到的不是金钱的多少，而是心灵的宁静平和。水边的宁静是大自给予的，这些景物一直都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被浮名所累蒙住了双眼，当睁开双眼看到这些景物时，原来人世间还有一片净土，这片净土来自心灵，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我恋着水边，并不是恋着那里的山山水水，而是恋着那里安静、无世无争的氛围，似乎尘世间所有的纷扰在那里看不到一丝痕迹，可以安心的读书、发呆或是呆愣愣地看水中的鱼儿游来游戏去，可以感受农民在田地里耕种，时不时听到老牛“吽吽”的吼叫，种田人举着鞭子吆喝着牲口，或是把田里的苞米搬运到车上，运回村里……
　　 真美啊！至少在我眼中，田野淳朴的风格就是最美的风景。
　　 2
　　 今年夏天，天气并不炎热。相反倒觉很清爽，因为隔上三五日便会有一场雨，雨势有时会连绵半月之久。雨中的公路、小径、湖岸边都被淋的湿透，让人恍惚觉着走入水的世界，至处都有水的气息，就连叶子上沾着的水珠，都像尘世的眼泪，抑或是上苍布下的景。
　　 此时，若是来到河边，雨水顺势而涨，轻轻嗅来，空气中满是雨水涨潮的味道，清新湿润的空气愈发让人留恋，下意识地想疾步奔跑在原野上，张开双臂把迎面而来的风全部揽入怀中，雨中，高大耸立的山峦在雨水的冲洗中显得静默而苍茫。平日里，熙熙攘攘的闹市人流，在大自然的呼唤中归于平静，似乎世间所有的熙攘喧闹只有雨水可以冲洗干净，在雨水的召唤中轻易的平息下来。车流、音响、人声的喧哗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雨淅漓的吟唱，如同天簌，顷刻溢满屋宇，渐而滑入一个个美妙的音符里。
　　 没有设防的小城，安然，宁静，敞开胸怀迎接雨水的洗礼。即便再来两声闪电惊雷，也不会吓破胆，相反，坦然接受上苍所赐的祸福。我坐在办公室内，檐下的雨帘并没有阻挡我的视线，放眼望去，一片水雾茫茫，雨意涟涟。很想知道，老天为什么无缘由的下起雨来，茫茫水雾把我和窗外的世界阻隔起来，仿佛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墙，我走不出去，外面的讯息也无法传进来。萦绕在心的，只有雨意悠远的空茫。
　　 对于雨水的描述，总觉词穷无力，无论词语多么华美，与窗外的雨意相比，便觉自己骄情，我没有真正的走入雨中，与水滴融合，或许，这也是我写不出真正满意作品的缘由，再或是因为心灵不能安静下来，总被身边一些琐事缠绕，心神不宁，魂魄无法合一，写作成为遥远的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及。即使现在写着，也满是不安，似乎这种情绪从未离开我的躯体，一直在潜伏在我的心底，左右着我的思绪。
　　 记得有句话说：人活着就是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如此循环往复的过程。我无法知晓大多数人对人生的看法，就像我无法弄清为什么喜欢雨天一样，而阳光似乎有足够的吸引力，于是，渐而陷入深深的迷茫中，在矛盾中痛苦的生活，那种滋味难以言说，语言更显得苍白无力，叙述也成为多余的累赘。
　　 我渴望走入雨中，让雨水洗去污垢，荡去尘埃，彻底洗涤我的灵魂。然，望着窗外雨意涟涟，我竟没有一丝冲动或是下意识地迈开步履趟进雨水中。可能我需要搞清楚我究竟喜欢什么或是需要什么，才能决定我下一步前进的方向，就像我需要理清生活这团乱麻一样。写到这里，或许有人会说，我仍然处于矛盾中。恰恰相反，此刻的我，心神宁静，灵魂合一。因为，对于雨水的依恋，我没有建立在一种虚幻的情感描述上，也没有建立在别人华美的叙述上，而是建立在自己对生活的点滴体会中，生活在这个被外部影响日益加深的小城，我不知道小城的淳朴与宁静还能保持多久，外部的喧嚣繁华自己能不能接受，也许生活的繁华似锦于大多人来说，是天堂，而我却觉好似地狱，就像盛夏将小城煮沸，在热锅里煎熬。
　　 再或者，生活的感受每个人都不一样。幸福与痛苦，不过抬头与低头的瞬间便已注定，而那些感受将一个人的情感悄悄储备，只待某一时刻被某件事或某件物唤醒，继而爆发。
　　 3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雨天，也记不清什么开始细细回味雨中的感受，即便窗外的雨势瓢泼难收，于我，只是寻常，就像苍天就该是这么空茫而悠远，阴霾而灰暗。
　　 独伫窗前，从遥远的山峦开始，目光触及的是山的空邃苍茫，水与雾的交融，到眼前的楼宇屋檐，还有长长的河岸堤坝，雨水落进河里悄无声息，与混浊的河水汹涌而下，在我眼中，雨水与河水是一体的，尽管雨水从空中而落，作短暂停留后才交融汇流，然，在浩渺的水域内，无论来自上游或是空中，最终都汇聚成海，我没理由怀疑它们的属性。堤岸是前些年刚刚加固修建的，早些时候的堤岸与现在无法相比，石头垒砌修筑的堤坝下端常常被汹涌的洪水陶空，成为小城的隐患，如今，已难寻当初的模样，而河流仍然一如往昔向前，时光很难将沧桑雕刻在河流身上，在河流面前，我感受不到时光交替的痕迹。而小城却变了模样，已寻不到当初的样子，所有古老的文明只能在文字或是图片中再现。
　　 雨水漫过小城，淋湿我的思绪。堤岸边有一座小亭，水泥柱子撑起飞檐翘角琉璃瓦，在雨天尤显苍茫，可能是临水太近的原因吧，我一直觉着那座小亭与水有着扯不清理还乱的纠葛，有几次路过小亭时，檐下空荡荡的，觉小亭在沉睡，仿佛一夜繁华后唯余寂寞空荡。通往小亭的路很窄，两旁的水泥栏杆勾勒出河流完整的轮廓，与小亭遥相呼应，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再有几位老人，成为雨中抹不掉的风景。老人们或高声谈论，或低声私语，或笑或怒表情丰富。阳光明媚的时候，老人们会聚在一起玩纸牌、下棋，围观的人群黑压压的，就像这里从来就是天堂。
　　 那个夏天的傍晚，我从灯影人稀的小亭走过，小亭里已没有了人影，寂静而平和，灯光昏黄的暗影照射着小亭的每个角落，耳畔是流水的欢歌，小城进入了一天的休眠期，我沉默着，忽然觉着小亭也是寂寞的，就像风中摇摆的杨柳，寂寞而孤独，我从未感到小亭与我如此的亲近，以至于不用费力便能猜透对方的心思，不知是小亭似我，还是我如小亭，或许两者都不是，而是心情与周围的景色契合让我魂魄相依，一时黯然。当我伫立于河流面前时，我竟说不出话来，涛涛的河水带走沉默与无言的冷默，那些记忆却铭心刻骨，即便是流水也不能带走。
　　 我相信，岁月锋利的尖刀在河流宽阔的胸怀上划不上痕迹。
　　 我坚信，即便时光在一个人的身上烙上深深的印记，面对河流，灵魂也会皈依平静，也许只有在河流面前，人性的至善至美才能体现，回归本真。
　　 4
　　 雨水轻叩我的窗玻璃，雨声单调而沉闷，屋内幽静昏暗，不由得幻想着我已走出屋外，不带雨伞，步入芳草小径……雨声和喧闹声交织着，遂织出一个黯淡多愁的黄昏。
　　 孩子们放学了，在山路小径中欢笑，奔跑、追逐着，全然不顾细雨的淋漓，这样的天气对于孩子们就像一个欢乐的节日，抑或是一个开心的假日，尘世间所有的不快与痛苦在孩子们眼中，都是大人们自寻烦恼，多余而无趣。或许是这样吧，有些烦恼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多半与他人无关，与周围的景色更无关联，而这些景色成为心情不佳的替罪羊。想想，轻轻叹了口气。当我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落在孩子们身上时，他们的身影已没入树林中，远方只剩下湿漉漉的天空，苍茫而悠远。
　　 眼前的水雾在我眼中幻化成一个个人头画像，莫非一个人有所思时，眼中产生的幻景就是一个人真实的写照？眼前的人影表情黯然，嘴角没有一丝笑容，没有穿运动鞋，皮鞋上满是雨水，左臂挎着小包，右手提着东西，匆匆忙忙穿过雨中的街道，向前而行……这是我吗？不是我又是谁呢？我暗自思忖。
　　 黄昏的雨总是多愁，细细的雨丝透过玻璃进入屋内，打湿窗台前的一张薄纸，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浸湿后很辨认，就像刻意的隐藏一些情感，生怕被人识破一般。而那些情感就像前世欠下的债，总有一天会加倍偿还。而这雨，就是一双看不见的手，于暗夜轻挑慢捻，轻轻拨弄丝弦，触及心底埋藏最深的记忆。
　　 几年前，父母搬离小城时，河边水上公园还没有动工修建，仍是乱石裸露，沙石如粒，纸宵横飞，污水熏天的景像，清澈的河水，整齐的堤岸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几年后，父母再回小城时，河岸边的公园已修建完成，整齐的堤岸，干净的小径，清澈的河水……无论雨水与河流都以张扬的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母亲连声说：“变了，真是变样了。”时光以醒目的姿势在我眼前伫立，仿佛不曾奔流穿行。父母成为另一座城市的居民，而我则安然相守着小城，看寒来暑往，河岸对面的街道店铺嶙次栉枇，一些酒馆里时不时传出喝酒猜拳的嬉闹声，而临街的楼房里则传出麻将哗啦啦地洗牌声……
　　 人们一如往昔般的生活着，好像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样子，少了谁都无关紧要，而我，只带着一颗心，看尘世的过往悲喜，而生活的滋味变得不再重要。常常觉着心情就像可以主宰一切悲喜的救世主，即便是一些苦苦的滋味也变得香浓醇厚。抑或像刚从废墟中破土而出的种子，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充满生命力。
　　 雨，仍然疏疏密密地下着，落在梧桐宽厚的叶子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响，那些宽厚的叶子就像一把绿色的伞，把一串串雨滴垂到地面，一直落进我的眼眸。叶子上的雨滴晶莹透明，叶在雨中，雨在叶上微微颤动，美得让人叹息。我常被眼前的声音与景象迷惹，渐而迷失在这样的梦里。回过神来再抬头看时，那些景象已悄然退去，只留下深深的怅惘挥之不去。或许是我多愁了，当初秋的雨水落进“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诗句时，我仍不知晓，我到底为何而愁，为何而叹。我不能把眼前的景物变得丰满绚丽，也不能把自己置于这些景物之上，不被感染。
　　 隔窗远望，雨势已看不分明，黄昏夹着风声从耳边经过，夜，来了……
　　 5
　　 事实上，立秋之后，雨水便隔三岔五地下着，河水虽稍稍上涨，终没有没过堤岸，只是清澈的溪水变得混浊不堪，水流也湍急起来，一改往日温柔的形象。再过些日子，雨水便没有那么多了，岸边的景物也随流水一起沉默，水边的喷泉也会被环卫工人保护起来，隐入时光中休眠，直到来年春暖花开。河面上会结冰，但不会影响水流，即使隔着晶莹的冰茬，也能看见流水。是的，什么也阻挡不了流水的脚步，岁月也不能阻止它们前进的步伐。
　　 我知道，时光无情人易老，可以将一些故事冰封，但一些情感会随流水沉淀，就像这个尘世，每天都在上演着动人的故事，我可以选择忘记，而流水会记下所有的悲欢，包括曾经的喧闹和散落在角落的故事，尽管我努力想挽留什么，但时光终随流水而去。几片枯叶落进河中，晃悠悠、颤巍巍地顺水而下，这是河面上唯一印记。其实，无论是河流还是雨水，都来自心灵，只要有颗至善至美的心，世间万物都是美好的。临水而居，向水结庐不在是梦境。更多时候，水，就像遗落在岁月深处的铜镜，一眼便可看见过往的悲喜沧桑，照出真实的自己。
　　 我又一次来到了水边，来到了朝思暮想的水边，灵魂安憩的地方，山，仍然是青天一色，兀自淡然。水，仍然是亦悲亦喜，缓步向前，一阵风过，石崖边的树梢枝头落叶缓缓坠落河中，同行的伙伴各自找到垂钓位置相继离去，此时话语渐微，终被风声溪声吞没，融入一山的秋色中……
　　 时光一如既往的向前，如果时光是一幅画，我愿在这幅画里从容地行走；如果世间还有什么可以吸引我的目光，让我沉溺，这一定不是我的错，是大自然诱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