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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指间★散文』姐姐


作者:关关 进士,8090.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10发表时间:2008-12-16 19:14:30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
   没有风,很清凉。凉得让我的心发慌。
   很多在这样的时候我就想起姐,在印象里,姐的整个感觉就象风象雨,象山城的雾气,朦胧而迷茫。
   我问过姐:姐,你要是雨你会怎么样?
   姐沉吟许久,眼睛望着窗外的雨水幽幽笑着说:姐要是雨水啊!那就尽情地下,尽情的飘,尽情的飞,尽情地跑,尽情地笑,尽情地唱,尽情地....
   那一会我看到姐眼角流下了泪水。
   我不解姐话语间的含义,听她说感觉很美,很好听。
   那年我12岁。
   许所有的事情停留在11岁那年,我想往下的故事就不必要讲了,我想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姐叫雨情,是伯父的女儿,姐还有个比自己大5岁的哥,叫雨刚。雨刚那年25岁。
  
   雨刚成天跟他们家大黄狗拘在一起,性格内向。雨刚是我伯父伯母一块心病。记得我每年过年时候回乡下,听到伯父说的最多的是雨刚怎么怎么样,雨刚又怎么怎么样,雨刚倒是没说什么,搂着大黄狗闷着头,伯父再说一句重的话,他就捏大黄狗一把,狗惊叫,伯父就不再说什么了。
   雨刚给我的感觉是木头,比木头还木头,我去他们家过年几次,他都没有跟我说过话。那双小眼睛一点都不象雨情,单眼皮下那两颗黑眼珠子似不会转动,沉沉的,没有光。我没有去伯父家的时候,父亲跟我说过雨刚的一些事情,具体什么事情我忘记了,总之就是说雨刚人有点问题。当我第一次见到雨刚,我才知道所谓的问题是什么样的问题。
   雨刚从小有小儿麻痹症,双腿和身体比例很不协调,细小扭曲。让我不忍看的是他站起来的时候,腿软棉棉的,跟过了火的葱,以前我不知道什么叫残疾人,但对残废一词倒是熟悉;就是一个人不能走路做事情就叫残废,那么雨刚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废人。
  
  
   读初中一年级的暑假我有一个星期在雨情家过的。
   我到雨情家那天就是个雨天,灰蒙蒙的天,漂着迷茫的雨。
   我还没踏入他们家门口雨情的声音就从屋子里飘出来了,她一见到我,先捏我的脸,又纠纠我的耳朵,说着总喜欢说那句话:脸大有福,耳大长寿。
   我喜欢听雨情说话,她的声音很好听。很多时候,雨情会不自觉的唱起歌,她喜欢琼瑶电视里的歌,唱得比那些歌星都要好听;很多时候我都在她的《在水一方》睡着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唱那么好,反而成不了明星呢!
   进大门的时候,雨刚搂着大黄狗坐在大门旁边,头没有抬起,小眼睛撑起来鼓了我一眼,让我很不自在,雨情拉着我没理会雨刚,直接把我拉到她的房间。雨情的房间很简陋,对着门的是一扇小窗户,窗户下是一张由两张长凳搁的木板的床,顶上挂着打补丁的旧蚊帐,但绝对是干净的,挂蚊帐的挂钩别有她编的绳子花,花的颜色就象她绑头发的绳缙。是红色。窗上糊着变了颜色的宣纸,纸上写有字,是娟秀的毛笔字。窗的前面是一张缺了一条腿的四方桌子,斑斑驳驳没有什么颜色,缺了腿那处就搁在床边缘,桌子上摆半面镜子,一把小梳子,还有一打书。我环视一下屋子,只见墙角摆放几个高瓷罐,雨情说装的是泡菜。另一边墙角堆一堆红薯。床的后面也是个角落,放一个大衣柜,柜子的旁边是些瓶瓶,听说是农药。基本上屋子装满了。
   雨情把我的背包放下笑着转身出去了,我忽然感觉呆在她这里没什么兴致,至少比不上我们家,至少这里没有我的伙伴,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我走都桌子前,翻翻她那打书,都是些小说,我先抽出的一本是《红楼梦》,还有张爱玲文集,以及一些外国小说。对于小说的兴趣,我在那时侯绝对是没有的,放下大部头的《红楼梦》我感到十分空虚,了无生趣。那时候,我开始佩服雨情,她怎么过的日子呢?一天都和书过吗?
   或许我想错了,她还有个自我娱乐的方式就是写毛笔字。窗户上糊的宣纸上的字,我认为我是在看印刷品,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笑,忽然间我想拆下那些宣纸,可是我的手没动上,雨情就进来制止了我。
   雨情瞪着我笑说:“拆下来叫人家晚上看你睡觉是什么样子啊?”
   我笑了,原来她是糊纸遮羞的。
   我望着纸上的字,我不禁自念了出来:
  
   雨后日红照霓虹,
   情到深处自深沉。
   芭蕉低头承恩露;
   珍珠玉粉空自恨。
  
   雨情拽住我不让我念。雨情说:“别念!多羞人啊!”
   我说:“有什么羞的!以后老师叫我背诗,我就直接给他背这首,姐,是李白的诗吗?”
   雨情笑了出来,放开拽住我的手,转身走到墙角打开那几个罐,不一会拿一窜香蕉塞给我,笑对我说:“堵住你的嘴巴!别乱说!”
   我记得那是我吃得最正中的香蕉,很香,很甜。雨情始终没有告诉我那首诗的作者是不是李白,可后来我知道,那诗是她自己写的。
  
  
   那年暑假过后我过完12岁的生日。
   十一长假我们学校没有补课,父亲说姐有点想我,让我回去看看。
   我到雨情家那天又下着雨,比上一次要大一些,屋檐都流下长长的水帘。
   到雨情家的时候,感觉没什么变化,但似忽冷清了许多,说不上的冷清。我这个人喜欢跟感觉走,说不清楚,道不明白。雨情见到我的时候也不笑了,也不捏我的脸纠我的耳朵了,我尾随她走进她的屋,屋子里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桌子上的书不见了,桌子上摆一张牛皮纸,纸上是一本笔记本。她坐在床前,目光有些凝重,什么话也不说,我依靠在桌子前望着窗外。就这样,我们两谁也不说话,呆望着,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伯父来叫。
   次日一早,我是被一真争吵惊醒的。
   我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就忙往门外跑去,这时候我看到一幕令我怯步的画面,雨情举一把菜刀从厨房冲出来,头发蓬乱。伯父一脸怒火,伯母瞪大眼睛,手脚发抖,不知所措,雨刚搂大黄狗坐在小凳子上头也不抬,捏着大黄狗汪汪叫。
   我连连后退,把自己掩在门的后面,只见雨情手中的刀上下摇晃。
   伯父指着雨情说:“我们养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雨情什么都没说,边抹泪边晃着菜刀。僵持了很久。伯父软了下来:“算爸求你了!”
   雨情嘶叫回应:“我不——!”
   我的头望前一探,只见伯父大步跨上前抓住雨情手中的刀,两人扭打起来,不一会,雨情被伯父摔到地上。
   伯父恶狠狠地指雨情说:“不愿意也得愿意!”
   紧接伯父和伯母摁住雨情,我没有听到雨情挣扎,也没有听到她哭。那时候我倒想听到她哭,凄凉的哭。但雨情没有哭,她是被伯父伯母夹着拖进屋的,她被拖那一瞬间,头发一摇,我看到她的脸,看到那双比雨刚不知道好看多少倍的大眼睛布满泪水。
   雨情被关进自己的屋子,我走的那天也没见到雨情。
   我在雨情家呆三天,没等父亲来接我我就自己回去了。走的时候我想跟雨情说点什么,或者想安慰点什么,再或者我想对他说我想办法救她,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就走了。
  
  
   我再来雨情家的时候是十一月初。
   那天也下雨,毛毛雨,很清楚记得,天空还有闪电,一阵一阵的。
   我还是一到她家先进的是她的屋,端视着她,除了消瘦一圈外其他没有什么变化,再环视屋子,发现前面墙角的东西都没有了,整个墙角是空空的。
   雨情见到我第一句话跟我说:“我要嫁人了!”
   我瞪着眼睛望着她,希望她说点什么,最后她什么都不说,别过脸望窗外。我有点说话的冲动,可我找不到我想说的话,和她一起看窗外的雨水,感觉自己的眼睛涨涩的很,鼻子有点酸。
   我问雨情:“姐,你要是雨你会怎么样?”
   雨情说:“姐要是雨水啊!那就尽情地下,尽情的飘,尽情的飞,尽情地跑,尽情地笑,尽情地唱,尽情地....”
   雨情没有再说下去,抹了抹眼睛。我怕她看我,我故意把眼睛挪到桌子上来,摸桌子上那本笔记本子,还有那张牛皮纸。
   我顺手翻开那本笔记本,只见首页上写有几行字。字是这样写的:
  
   月光如水,
   水照人,
   人不知水中人,
   是假亦真,
   真真假假,
   假假真真,
   道是地狱魔,
   言宫阙仙神?
   本世无事,
   事乱人,
   明理勿为明理,
   理应有门,
   门门刀刀,
   刀刀刃刃,
   看似雾中影,
   原自在其身。
  
   我接翻开第二页,只见写道:
  
   秋山气薄意远,
   蹬高处,
   凌顶绝山小,
   气短山河,
   最为俏?
   冬风寒凛情殇,
   翘指尖,
   望其似红苕,
   量节数叹,
   谁能妖?
  
   我本还要继续看下去,但听到雨情哼唱那首《在水一方》,我的思绪飘老远老远,感觉自己快成文人弱士了。我第一次感觉我和文字的意境靠的那么的近。内心出奇的平静。
  
  
   再后来,就是过年我又一次到雨情家,那一次又下着大雨,父亲和母亲说回来跟伯父一家吃个年饭就走。
   和往常一样一到雨情家首先到的是雨情的屋子。
   再见到雨情我几乎不敢认她了,眼睛是红肿的,而且深陷得厉害,似老了很多。但头发还是那样乌黑有光泽。
   雨情说过头个断发不可乱,男人啊,千万不能随便给人下跪,膝下有黄金。那时候我不理解什么膝下有黄金,给老人拜年的时候我总是摸我腿的周边,可连一分钱都没摸到,那时候我懊恼雨情欺骗我。
   雨情问我:“你以后能记到姐长什么样子吗?”
   我点头。
   雨情笑了,是我12岁生日后头一次见到她笑,很开心的笑。
   我也笑了。
   雨情捏我脸说:脸变尖了,刮财!她又纠纠我的耳朵说:耳朵不变,是长寿的命!
  
   我笑说:“姐脸比我还尖,比我刮财,耳朵……”
   雨情的头发绑在后面,露出两只娇小的耳朵,几乎看不到耳垂。
   雨情笑把头转开,手举起来弯到背后把头发放下来。她说:不给你看!
   年饭间,雨情没吃上几口就不吃了,我母亲想叫住她,但我发现父亲的脚下意踩了母亲一脚,母亲把快冒出来的话噎了回去。我见雨情潸潸的走了,我心情一下子不是滋味,饭间只听父亲和伯父寒暄些家常没什么意思,紧跟我吃几口便跟雨情去了。
   雨情拿一把香蕉摆在我面前,幽幽地说:吃完它!
   没等她说完我的第一个香蕉差不多进肚子里了。
   雨情问我读书好玩不?我说不好玩,很辛苦。逃学的时候被爸爸打了,现在背上手臂上还有打的疤痕呢!
   雨情挽起她的袖子,露出手臂给我看,我顿然傻了。她一双手臂上有两圈黑疤痕。
   雨情把袖子拉下。抬头对我说:“你的疤痕有我的严重吗?”
   我赶紧吃香蕉,但我暗自乐了,原来她也和我一样喜欢逃学。
   雨情说:“你有学不想上,我是有学上不了。别人去读书,我就跟着去,我爸不给我去,拿绳子绑住我,一绑就绑好多天,我手臂都勒伤了,就留下这痕。知道鸡蛋多少钱一个吗?”
   我说不知道。
   雨情说:“现在不知道还来得及,等你知道了就来不及了。喜欢谁的诗词?”
   我说:“《春江花夜月》。”
   雨情一笑,手拍了拍我的头,不说了。
   临走的时候,雨情倚在门口对我笑,我忽然有感觉雨情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外面的车开不进来,我只能和父亲母亲撑伞走到公路外面坐车,走到村口的时候,我听到我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第一个反应就叫了出来:姐姐!
   我远远看到大雨中雨情那单薄的身子摇摆着,撑一把塌了半边的伞,已经不能遮雨的伞,分明她的身子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泻,那深陷的眼睛一眨一眨,禁闭的嘴巴收了收,她努力跑到我前面。雨再向我这边飘洒,雨情站在我前面给我挡住顺势的雨。
   我感觉我鼻子特别酸,酸得厉害。喉咙卡什么似的,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雨情很不雅观地从胸内掏出一个东西,是牛皮纸包着的。她递给我,脸上充满诚挚的笑意。这时我发现全身湿透的她而纸包是干的,接过纸包感觉还有她暖暖的体温。
   我本想打开,但雨情不给打,说你回去再看。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跟父亲和母亲走的,耳朵一直萦绕着雨情的声音:“不要去知道鸡蛋是多少钱一个,要吃真正的奶油,外国的最正中了!”
   那天我是一直流着泪水到家的。
   对与雨情送我的东西我是迫不及待打开的,在车上我好几次想打开,可我一想到她那眼睛她那句话“回去再看”我就不忍心打开。到家后当我打开那个牛皮纸包,跳在我眼前的是那本笔记本,笔记本下还有那几张贴窗的宣纸。
   我随便翻了翻笔记本,整整一本都写满了,最后一页夹着一屡头发,我怔怔盯了许久,因为我不光看到头发,我还看到头发旁边的字。字行间让我除了惊呆,便无他表达。
   写着:
  
   你要活得好,那你要自由,你要自由,就要奋斗,要奋斗就要努力,要努力就要忍得住流汗流血留下疤痕。千万不要想报复你身边的人,因为你身边的人跟你没有仇,跟你有最大的仇恨的是自己,要是太怨恨就拧自己一把。
  
   你没有资本,那你没本事,你想拥有,那就争取,要争取就要懂争夺,要争夺就要忍得住疼伤痛和大屈辱。一定不能急去应对竞争对手,因为他们比你更狡猾和混蛋,想轻而易举去拿下这块肥肉,除了等待等待就是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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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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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蓝雨轩156        2008-12-17 09:30:00
  感谢关关的支持,文章写的不错,加油。
想念,无法言语。
2 楼        文友:碎璃煙        2009-05-15 19:09:16
  看的我心都悬起来了。
   社会总是这样的残忍。
半似活跃半似安静,混混沌沌,无所事事。
3 楼        文友:庞腺治        2015-09-12 19:17:12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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