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蓝天云隼】香椿树【编辑推荐】
故乡老屋门前有一棵香椿树,从我有记忆始就树立在那里。奶奶告诉我,许多年前它就立在那儿了。这么多年来,狂风攻击过它,闪电霹雳过它,烈日欺凌过它,严寒冰冻过它,还有可恶的小白蚁经常骚扰它。它依然树立在那儿,春来发芽,长出香香的椿叶。
椿树叶可以食用,采摘下来用水洗净炒鸡蛋,味道至今回味;也可用开水一烫,切碎后拌豆腐或臭干,滋味更佳,是儿时贫困年代里的一道美味。怀念椿树首先想到的就是它的食用价值,不是嘴馋,是那时很苦。
椿树主干有一抱之粗,约2米高以上开始分枝出桠。树冠之下可容二十来人乘凉闲话、游戏玩耍。夏日晚饭后,左邻右舍的大人们和小孩子就搬出自家的凉床和竹椅,围着椿树一圈,开始了温馨浪漫的“椿晚”。这之前,奶奶总要把块风水宝地好好地打扫一下,再撒上点水,灭了尘土,透出微凉,也算是为人民服务了。
躺在经水浸洗过的凉床上,望着满天的星斗,数着一颗、二颗、三颗------,却总也数不完。奶奶说那是银河,一边是牛郎担着一双儿女,一边是流泪哭泣的织女,他们很久都没团圆,是玉皇大帝的婆娘作的恶,不让他们一家相聚。后来看《西游记》小人本,看到有玉帝的那一页就把它撕下来,踩在脚下,发着无名的怒火。
在奶奶手摇芭蕉扇的徐徐微风中,在香椿树散发出的阵阵清香里,儿时听过的许多故事和奶奶的经历,就是这样惬意地躺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深深地印记在了脑海里。
邻居们的你家长、我家短,婆媳不和,兄弟不睦,姑嫂吵架等等街头趣谈、坊中热议、巷尾绯闻,也是这时节最好的节目,真是好一场“有话大家说”、“新闻1+1”。香椿树的胸怀充当了那时候的“中央电视台”,虽是一帮群众演员,却也热闹精彩,个个都能说,哪个不会道,阿庆嫂言罢,刘姥姥登场,香椿树下赛过了大观园。
岁月一天天地过去,时光悄悄地溜走。后来,各家开始陆续有了电扇,夏日夜晚也就不再出来纳凉了。再后来,有的人家有了九寸黑白电视机,都开始往这家跑了。香椿树被冷落了,只有知了在它的枝头重复着单调的歌曲,为它送来一点点慰籍。
我上高中那年,离开了故乡,离开了老屋,也离开了门前的那颗香椿树。但每次回家,总要在树下多呆一会儿,久久地凝望着它,深情地抚摸着它,回想着它曾经带给我的欢快,带给我的清凉,带给我的美味。它身上有我们小伙伴们玩耍时留下的伤痕,枝桠间有我们荡秋千时烙下的深印。它给了我们无穷的快乐,而我们留给它的只有伤害。
在自然的威迫下,在人为的折磨中,它总是默默地承受,不报任何怨言,依然四季轮回,春来发芽,努力地向上生成。
我入伍后第二年,老屋被拆除了,有钱人买下了那块地,要造小洋楼。香椿树走完了本可以继续走下去的生命历程,被时代的发展给提前结束了它的自然生命。
这么多年来,每次回故乡,总要到老屋的原址去看看。虽然旧貌不存,新颜在前,但我依稀地看到那颗香椿树仍站立在那儿,用颤抖的枝臂在向我招手,轻轻地唤着我儿时的小名。我的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下来,浸进它曾经的阴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