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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幻旅卷轴】被水淹没的时光


作者:秋岸寓主 童生,52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983发表时间:2008-12-17 22:54:41


   一个老兵在行军图上找了半天,才在一个白得发青的小点上找到了那个哨所。他转过头看了看我,目光深远,炯炯有神,我没有把这富有意义的目光顺接过来,而只是低头说了声谢谢,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听说那个荒远静谧的地方十分了得,你甚至可以在夜里听见神灵们的絮絮低语,去过的人都说那里可以让人宠辱不惊,得失皆忘。我就是冲着这点的,去了后才发现,那些人之所以能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他们只是去拿着相机转了一圈而已,说不上谎话,但也谈不上真。我后来在那里待了整整半年,结结实实地喝了一壶。
   很少有人愿意到那种地方去,因此当我提出在那里驻防的要求后,有一副高原色脸庞的长官立即同意了,还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仔细看了我一会,弄得我也隐约有些感动。
   得到调动的通知后,到大门外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冷藏的啤酒,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咕嘟咕嘟灌下去。过了几个月,坐着晃来晃去的大卡车,到了那个哨所。
   开车的人把脸憋得通红,把我象蚂蝗一样甩掉后就走了,这个光荣的任务开场并不怎么壮怀激烈。
   哨所是蜷缩在雪山下的一座水泥的小堡垒,风平浪静,实在憋屈得不行的时候,违背了纪律,偷着到国境那边去了,结果见到了雪人。
   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这个雪人倒长得满脸亲切,身上没毛,衣服也干净。虽然不是领带西服,得体的夹克倒也谈得上是衣冠楚楚。要不是身边的岩洞,我真的会以为自己有幸碰到了教授什么的人。
   但那人确实是雪人,因为他居住在这种地方,没有证件表明他的正式身份,而且那个岩洞也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根据我受到的教育,这样的无证件的人,只能是雪人。
   更重要的是,他坚持让我叫他雪人。
   我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恐惧,只好傻乎乎地笑了几下,就像刺杀肯尼迪的凶手临死前那样。
   雪人开口了:“喜欢爵士?”我茫然地摇头。
   “要么,古典,还是披头年代的,再晚,我就没有了。”
   “什么?”
   “咳,看你对音乐好象不那么在行,随便放一首得了。”雪人从一块岩石后面拿出了一堆密纹唱片,向旁边的留声机里塞了一张,猫王的《温柔爱我》缠绵地响起来,雪人皱了皱眉头,换了一张,然后响起不知道什么风格的音乐,乱七八糟地仿佛是一群原始人在狂欢。
   雪人看起来很满意,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并示意让我也坐下。
   “很长时间了,大概有些抑郁!”雪人说。我坐下,点了点头。
   “在这种山里,其实和在娘胎里没什么区别。走在这辽远的地域里,总好象没有脚踏实地。”我说。我觉得雪人不像雪人,像肯德基门前微笑的山德士大叔。
   反正雪人也是白头发白胡子,这似乎是一件滑稽的事情,不过究竟如何个滑稽法,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是谁?”我觉得雪人有些面熟,但仔细想,和每个我认识的人其实都毫无关系。
   “雪人,打过仗。”
   “军人?”
   “过去算是吧,不过这都不重要,糊涂的时候我可以找到一堆自己的头衔,清醒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不知道自己是谁,这话好象那个著名的问题:‘我是谁,从那里来’。”
   “这种感觉嘛,就好象是去咖啡店喝咖啡,喝了才发现身上没有带钱,无所适从时,咖啡店宣布有人把所有人的咖啡都买单了。你糊涂着喝了咖啡,却不知道这咖啡是谁付帐的,然而它又确实地进了你的胃里,并且用咖啡因把你的胃黏膜调动兴奋。”雪人的微笑把他的脸装饰的十分和蔼,很长时间没见人了,我十分想和人说话,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倒出来。
   “很长时间没有见人了。不介意我罗嗦自己的往事吧。”雪人的提议正中我的下怀。
   “好。”我们没有什么往事,我不知道他会谈到什么。
   “小时侯的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不过有一件却历久弥新,我曾经掉进游泳池里,本来清亮的池水,在我的眼中却突然天昏地暗。仿佛有许多手把我向下拉扯。我在那个瞬间也变得模糊了,我看到一层水浪包裹住了外面的每个人的脸,肆无忌惮地把他们扭曲着,变幻出许多迷糊的色彩来。”雪人说。
   “那种危险的经历我也有过,有次游泳的的时候,腿突然抽筋抽得一塌糊涂。多亏被人救了起来,不过喝的浑水让我一个礼拜都吃不下去饭。”
   雪人用食指挠了挠额头:“倒不是说溺水吓住了我,是我在水底,看到了奇怪的东西。”我看了看外面,雪开始下,不过这天风不大,还算是温和的天气。
   雪人打开了灯,浅黄色的光线如同剥下的橘子皮散落在地上。
   “这种地方居然有电,真邪乎。”我想。
   “那种奇怪的东西,我也形容不上是什么。反正他潜在水底,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我,不慌不忙,水幕不断模糊他的身影,他的目光却一直穿过来,打入我的心底,那一种感觉,就仿佛是刚做完手术就去剧烈运动一样。”
   “那东西你应该记得有什么特征吧,至少,打动你的目光是从怎么样的眼睛中发射出来的。”
   “大概是犯迷糊了吧,实在想不起来了,说是一团黑影,但事实上又好象不是。我只记得那眼光,从身边不远处射过来,如同夜莺的叫声穿过了树林。”
   “幻觉吧,或者是其他一个潜水的人。”我说。
   “当时那个游泳池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
   “是水波动造成的光影效果?”
   “那里的灯光就和牛奶一样柔和。”我再想不出什么可能性来,于是索性闭嘴,让雪人继续。
   “那眼光让许多东西从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长了锈的飞机啊,用得半旧的茶壶啊,还有一个女孩,就是梦中情人那种类型的,反正都不是什么清楚的东西,就象是梦的一层皮毛。”
   “怎么会是那样的东西。”
   “开始我也很不理解,但后来我见到了许多东西,有的还能谈得上是高贵典雅,不过我总觉得似曾相识,追根究底,居然找到那些见过的东西上去。”雪人说。
   “倒奇怪。”
   “也是,表面上它们毫无关联,但不知怎么,我觉得它们骨子里就有血统把它们联系到一起,没有什么贵贱可言,也无所谓熟悉与否,反正它们在我的心中早就有了定格的形象。”
   “然后呢?”
   “那东西看着我,不发一声,就那样看得我脊背发凉,然后水波有些晃动,我以为他要开口,但是他在那个瞬间仿佛一个幽灵一样消失了,不留一丝痕迹。我也仿佛突然从一个冗长的梦中惊醒,恢复了正常的知觉,并且自己出了游泳池。”
   “没有人?”
   “对,空荡荡的下午,夕阳西斜,就连外面大街上的行人也不是太多。”雪人看着外边的雪,双手互相摩挲着。
   “当时我有些迷茫,不知道是否该回家去,我们家好象很有钱,过分的那种,慢慢地我厌倦了这种千篇一律的有钱生活,但我还是一个孩子,虽然不算儿童,不过也差不多,我得规规矩矩地按照这种轨迹前进。”
   “厌倦有钱的生活,不可思议。”
   “那种感觉,怎么样说呢,就仿佛在一场吉普赛的舞会上穿着貂皮大衣,总觉得不能纵情。”雪人做着手势来解释。
   “有意思。”
   “于是就干脆离家出走了。”
   “受那游泳池影子的影响?”
   “那倒不是,不过我觉得那次经历让我感受到了一次契机,于是顺着感觉走,跑到外国去了。走的时候带了许多钱,足够用到成年的。等那钱用完,就义无返顾地参了军。刚到军队,军服还没穿,前线就爆发了战争。”雪人用双手搓了下脸,清勒清嗓子继续说,“被派到前线,投入作战。起先倒也没什么特别,和电影里的差不多,大炮先轰一遍,然后我们就俯着身子,抱着枪向前冲,看见穿不一样衣服的人就开火。后来,战争进入了僵持阶段,奇怪的事情就接踵而至。”
   “战争中,无奇不有。”我作了一个补充,但接着发现自己很愚蠢,于是停口了。
   “我的战友们一个个在我身边死去。先是A,他坚持炮弹不会打在同一个地方,于是躲到一个大弹坑里,并且招手让我也过去。正当我准备过去的时候,一颗炮弹砸在了他的头上,我看得非常清楚,仿佛慢镜头一般,那炮弹不偏不倚,正好在他的头上开花了,我发现似乎这一幕,在游泳池见过。”我撇撇嘴,没有说话。
   “倒也奇怪,枪炮声在这以后停了很长时间,到了晚上才又响起来,但是这只是像礼炮一般礼节性地响了几下就又哑了。就这样,我们都睡了。不过到了半夜,我突然莫名其妙地醒来了,天气很好,星空明朗。我瞪大眼睛,觉得突然间被上帝点名点到,怎么也睡不着了。这时候,B从我身旁走过去,径直走到了A被炸死的那个炮弹坑前面,哼着曲开始撒尿,但他脚下突然滑了一下,滚到那个坑里面去了,这家伙的酒也醒了,开始大声骂娘。当他努力站起来,想爬出这个坑的时候,一枚炮弹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我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仿佛有些害羞一样地喃喃说:“不可能的。”
   “我们也不相信,但是B就这样死了。”
   “那种感觉的确很糟糕。”
   “何至糟糕,简直是惶恐。大家都觉得邪乎了,没有人猜出那是什么原因,三发炮弹落到相同的地方,只有我面对如此却开始麻木不仁。世界有一个开头,有一个结尾,结尾却是被开头死死咬住,我们在开头与结尾中间滑动,不小心就会掉到熟悉的陷阱里面。那天的影子在游泳池里应当给了我什么。”然后雪人埋下头,一言不发。
   “一下子失去两个同伴,而且都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式死去,确实让人不知所措。”我开口了。
   雪人抬起头,合并双手放到鼻子前面,眼睛空洞地向上看着:“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活得如此轻浮,我像雨季的树叶一样任其凋落。我想到了那次与影子的相遇,无论如何逃避,有些事情总是会以某种形态在某个地方发生。”说完后,雪人再也不说什么,他默默地把灯转了过去,我所在的地方立刻被一层暧昧的黑暗覆盖,然后,我的心跳逐渐减弱,直至睡着。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自己的哨所中,香甜地睡了一觉。
   我开始做饭,从地窖里取出冻得僵硬的蔬菜,简单地用燃料把这石头一样的东西化开,准备烹调的时候,雪人出现了。
   “何苦呢,到我那里,我管招待。”我抬头看了雪人一眼,雪人微微笑着,确实像在肯德基外面招揽生意的山德士大叔。
   我点点头,开始把做饭的器具收拾回原位,在这段时间里,雪人大叔不断跺着脚。
   走出哨所,突然觉得这广阔的天地比我的哨所更温暖,有一种若隐若现的香气穿梭在他和雪人之间,到处都是雪,但却没有寒冷的意味。
   我看了看身边的雪人,雪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轻松。
   我低下头,雪人也不说话。
   就这样默默走着,雪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声音,远方天际的阴翳,缓慢而磅礴地移动在山丛中。
   没有风,静寂外就是淡薄的空气,好象在一个水晶球中游走。
   我开始回忆自己的往事。
   那是一个雨季,我出生在一个被潮湿笼罩的村庄。
   我是一个奇怪的孩子,自小到大从来不会做梦。夜对我来说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安静沙漠,那种感觉如同是绝望地在水井中游动一般使他不能呼吸,我害怕夜晚的到来,那使我特别干渴,每天晚上喝的水就可以保证在一天的其他时段对水不再需求。
   夜幕降临,我打开电视,无聊地换台,一直到凌晨时分,睡意开始侵蚀肌肤,不得不上床睡觉。一旦进入睡眠,我就进入了彻头彻尾的死亡状态。那种状态在旁人眼中也许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安逸,不过对于我来说,我宁愿每天夜里都做噩梦。这种特殊的睡眠状态使他在一段时间里彻底丧失一切,但是完整保留了有关过去的一切记忆,所有恶心恐怖的记忆,永远如同在眼前一样清晰。
   不过,在十八岁的时候突然经历了一场失眠,几乎一个月没有睡觉。那时刚中学毕业,暑假里实在无所事事,便出去旅游,结果自始至终都没有瞌睡,实在兴奋得可以。回家后再睡觉梦也做了,不快的记忆也开始缓缓消失。
   “到了,请进!”雪人微笑,很绅士地伸手请他进去。
   很普通的一个山洞,不过进去后才知道其中奥妙,大约进去五米有一扇和岩石一样纹理的门,不经意根本看不出来,进了门里面还是上次见到的那样摆设,不过细细看,发现洗衣机微波炉什么的一应俱全。搭配上柔和的灯光,仿佛是某个富翁在山间购置的豪宅。
   雪人摸出一罐啤酒,上面绿绿地印了好些外国字,递给我,我连忙摇摇手:“又不是夏天,冷的要命,免了吧!”雪人缩回手,扯开拉环,自己喝了那瓶啤酒。
   “自己勉强准备了一下,总比你那冷冻的东西好吧!”喝完啤酒,雪人走进山洞深处,端出两盘菜和两碗米饭,又拿来一瓶白酒和两个小杯子。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谈,谈的大抵都是在军队里的生活,雪人总是带着一副玩世不恭的微笑,我怎么也不相信他是军队出身,雪人似乎看出这一点,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吃完饭后,雪人把我送回哨所,就这样度过了大半年,一直到换防,不过在谈话中,除了那次游泳池事件和在军队的时光,雪人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从军队出来后,我出国了。
  
   二
   今天把自己喜欢的西装拉了出来,到自己常去的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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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语言平凡,但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雪人的一生就是被水淹没的时光,紧扣主题,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感谢来稿。编辑:三号公主【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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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皇城鸽        2008-12-18 09:15:01
  问好秋岸寓主!
我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aniba
2 楼        文友:丁恨炎        2015-09-12 19:20:04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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