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后来，周周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天放学，周周出校门。
　　 在校门口又见周芳，和往常一样，两人行同陌路。
　　 周周忍不住，上去拉住周芳。
　　 周周说：“别以后往我们学校来。”
　　 周周认为别人对她吹口哨是发现周芳是她母亲，在嘲笑她。
　　 周芳没说什么，摆脱周周的手。
　　 周周看周芳离去的背影，如同见到大街上的陌生人。
　　 周周开始不认识周芳了。
　　 周周在学校门口坐着，想等周芳出来。
　　 很久之后，周周看到周芳坐在校长的轿车上。
　　 可能周芳没见到周周，但周周见得很清楚，校长的手放在周芳的大腿上。
　　 42
　　 周芳显得很疲倦。
　　 看到周芳周周就一肚子气。逮到什么就向周芳身上扔。
　　 周芳没躲，雨点般的东西砸在她身上。
　　 周周累了，干脆坐在地上。
　　 周周嘶哑地说：“利用到我头上了，我还指望你跟学校说点什么，你反过来利用我去勾引校长了。你说，你说我脸往那放啊！周芳，你要不要脸呀！”
　　 周芳没答，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仰着头直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周周彻底失望。
　　 失望“战争”没有燃起。
　　 失望自己爆发力不够。
　　 失望自己没拿菜刀出来。
　　 43
　　 周周没有去学校，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
　　 周周实在不想看到学校里的人，哪怕在大街上看到同学也要远远避开。
　　 周周想，周芳脸皮怎么那么厚呢？做那事情就不怕熟人见？
　　 树没皮，必死无疑。
　　 人无皮，天下无敌？
　　 44
　　 口袋还有两块钱。
　　 两块钱吃碗面都不够，现在什么都涨价了，上班的说工资没涨，前两天美玲还在说，什么都涨了，她们还是那个价码。
　　 够廉价。
　　 没钱能做什么？
　　 上个厕所也要五毛。
　　 周周想，上厕所就算了，要真急就在大街上解决。但她又想，在大街上解决和周芳她们有什么区别。
　　 周周想，砍死她都不做那些没脸没皮的事情。
　　 周周拿出手机一看，还有半格电。充电器没拿出来。
　　 周周抬头看天空，都是灰的，那些高楼越长越高，似乎都在动，在摇。
　　 路上偶尔有只狗跑过，周周想，要是有车滑过，那狗内脏应该会喷出来，血也会漫天飞，把天空和楼房都染红。
　　 周周想，这是狗的世界。
　　 手中那两块钱能做什么呢？
　　 周周实在不知道。
　　 平时口袋最少也有五十块，要是没事上上网，或者去酒吧，再或者买几包好的烟。
　　 总之，现在两块钱什么都做不了。
　　 45
　　 怨恨一个人，就要开始真实的行动，不要藏在心里。
　　 周周想，周芳利用自己去黏校长，无非就是多赚钱！既然这样，自己就不应该拿两块钱在大街上晃，应该从周芳身上把校长给她的钱都拿出来花。
　　 周周想，必须一夜花光。
　　 想好了，周周轻松往回走。
　　 46
　　 周周很直接问周芳拿钱。
　　 周芳什么都不问，直接从包里拿一百给她。
　　 周周没接，低着头弄手指。
　　 周芳知道周周在计算着什么，又添一百。
　　 周周连眼皮都不抬。
　　 周芳又拿出一百。
　　 周周眼睛一瞟，笑着说：“人家校长出手没那么缩吧？”
　　 周芳手停了下来，久久望住周周。
　　 周周笑。周芳把包掏个空，将所有的钱拿了出来塞到周周手中。
　　 周芳说：“我就这么多了。”
　　 周周拿这钱，掂了掂，说：“校长给你指甲油就这些吗？”
　　 周芳显然浑身发抖，她一个耳光扇到周周脸上。
　　 周周恨恨瞪着周芳。
　　 周周一个字一个字说：“周芳，我告诉你，我用这些钱找男人去。你从男人身上找来的钱，我就花在男人身上。”
　　 周周说完冲出门。
　　 周芳几乎要晕过去，泪水像掉了线的珍珠。
　　 47
　　 周周从周芳那里拿到了七百五十零八毛钱。
　　 手中拿那么多钱，周周反而不知道怎么去用。
　　 但周周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48
　　 三天后，周周回到家。
　　 是中午。
　　 家里没有人。
　　 一般中午时候，周芳在家睡觉的。
　　 周芳的房门敞开着，屋里很乱，遭贼后的乱。
　　 周周有种不祥的感觉。
　　 喝完一杯水，看到周芳拖疲惫的身子回来。
　　 周芳见到周周就冲上前，两手拽住周周。
　　 周芳喊着：“你都跑那里去了！”
　　 这一声，把周周喊懵了。
　　 以前和同学出去郊游，一个星期不回来，她都没那样激动过。
　　 周周显然不知如何回答周芳，可能被周芳阵势吓到了。
　　 周周等周芳冷静，她才说：“你的钱我都用完了，泡男人去了。都是帅哥。”
　　 周芳没听完，倒下了。
　　 周周这才知道事情严重性。
　　 49
　　 周芳是短暂性贫血，医生让住院几天检查。周芳没听，躺一会病床就偷偷跑了回来。
　　 后来周周才知道，家里没钱。
　　 周周走那几天，周芳不停地找。也在那个时候，罗林在家翻找所有的东西，最后在床头花瓶里翻出周芳的养老钱和两枚戒指。
　　 周芳没把这事情给周周说，始终一个字没说。
　　 那天，周芳从医院跑出来，是美玲送她家的。
　　 周周一见美玲，以为是美玲又鼓动周芳去拉客，便一股脑骂周芳贱，美玲实在听不下去，扬手扇了周周一个耳光。
　　 结果周周跑了，美玲追出去，拉都没能把她拉回来。
　　 美玲哭着追周周，边哭边说，其实周芳这段时间都是为周周去接触校长的，为了能挽留周周继续在学校读书，周芳几乎天天去陪校长睡觉。但是周芳没拿校长一分钱。
　　 美玲说，周周最后拿的那笔钱其实就是从周芳养老钱拿出来的，由于天天陪校长，周芳几乎不拉客了，也就没有收入。再有就是罗林赌博，也向周芳要钱。
　　 美玲告诉周周说：“就在你回来前一天晚上，罗林把你们家每个角落翻个遍，最后把你妈那些钱和两枚戒指都拿走。你妈没告诉你，就怕你受不了，怕影响你读书。”
　　 周周听完，慢慢蹲下。
　　 周周想哭，但却哭不出来。
　　 50
　　 周周想对周芳说点什么，始终说不出口。
　　 周周知道有很多的歉意。
　　 美玲走的时候，给周周留下五百块钱。
　　 51
　　 周芳在床上躺一个星期，周周服侍一个星期。
　　 周芳没过问周周读书的事情。
　　 于是，有天，校长给周芳来个电话，周芳想让周周回避，但周周没有回避，抢了手机对校长大骂起来。
　　 周周说自己不读书了，打算到外面找个工作。
　　 周芳什么也没说。
　　 周周知道周芳比谁都难过。
　　 很多时候，周周想抱住周芳哭一阵子，但自己没勇气去抱。
　　 52
　　 又过十天。
　　 周芳对周周说她想去做事情了。
　　 周周哭了。
　　 周芳却笑了，说：“我贱！就一贱命！指望你我还不得死。”
　　 53
　　 周周没有去学校。
　　 周周自己说，我开除了学校。
　　 54
　　 周周发誓：一定在两天之内找到工作。
　　 两天后，周周还是没找到工作。
　　 天黑的时候，周周准时回家。
　　 在家门前，周周又见到“俗气”的周芳，脸带疲倦，俨然是病容。
　　 周周想拉周芳，不让她出去。
　　 周芳反而一见周周就大声说：“要钱明天等着。”
　　 周芳走了，周周连拉的力气都没有。
　　 一会后，周周趴在自己床上大哭起来。
　　 55
　　 罗林出现在周周家是在周芳“上班”后的第二天晚上。
　　 周周见到罗林就扑上去，掐住罗林的脖子。
　　 毕竟，罗林是男人。
　　 毕竟，周周是个十八岁的女孩。
　　 周周被压在了下面。
　　 罗林的眼睛比火都热，那手就是老鼠的手，在周周身上游动。周周起先还反抗，但当没有力气反抗的时候，她屈服了。
　　 罗林狠狠扒开周周的衣服，又狠狠抽她两个耳光。
　　 这时，周周笑了，笑得很开心。
　　 罗林也笑，骑在周周身上笑，但没有停下他的动作，一只手摁住周周，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裤子。
　　 周周说：“我帮你脱吧！”
　　 周周向罗林温柔地笑。
　　 罗林喘粗气，动作笨拙。
　　 周周挣扎起来，罗林一只手反而掰不了她。
　　 周周挣脱罗林的手，笑着对罗林，猛然将自己衣服扯开，紧接为罗林脱裤子。
　　 罗林惊慌起来，任由周周脱。
　　 罗林的裤子脱了一半，周周躺了下去。
　　 周周说：“快呀！我等不及了。”
　　 罗林本想脱下裤子，听周周那一叫，反而动作慢了下来。
　　 周周说：“我好久没做了，都不知道什么滋味了。听说你技术不错，可惜啊！你只能找她！”
　　 罗林笑，羞涩起来。
　　 周周又动手帮罗林解开扣子。
　　 罗林温柔地说：“我自己来。”
　　 周周却不给他动手，一定帮他解开。
　　 周周说：“你真没情趣，她没教你吗？衣服要女人慢慢给你脱。一会我给你享受更好的。不过呀！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周周故意不说，忙给她解扣子。
　　 罗林连忙说：“什么话？”
　　 周周一笑。
　　 周周说：“她没告诉你？我被学校开除了，学校查出我有爱滋。”
　　 罗林震惊。
　　 周周继续说：“以前和那个做，他妈的不是人，他有那病没跟我说，做完了才跟我说。现在好了，人也跑到美国去了。对了，我漂亮吗？”
　　 周周完全把罗林的衣服扣子解开了。
　　 可罗林像弹簧一样弹起来，边抽起裤边向门外退。
　　 周周在喊：“你别走啊！我说你别走！我们的事没玩呢！”
　　 罗林走了。
　　 周周却笑了。
　　 周周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周周的泪水就从眼角冒出来。
　　 56
　　 周芳回来见到周周躺在地上，衣服没遮住身子。
　　 周芳紧张跑上前，泪水流了出来。
　　 周芳轻声问：“是谁？”
　　 周周吃吃地笑。
　　 周周笑的越来越大声。
　　 不一会，周周站起来，说：“放心，我没事！”
　　 周芳看着周周走进厨房，不一会端出一盆鸡汤。
　　 周周说：“你喝点吧！我做的不好吃你也吃这么久了。”
　　 周芳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急剧滑下。
　　 周周不想看周芳掉泪水，转身走进厨房拿碗，便趴在厨房的墙上抽泣。
　　 57
　　 周芳贫血现象更严重，好几次晚上还没出门就倒在门口。
　　 周周说什么也不让周芳出去。
　　 周芳听了，在家躺着。
　　 于是，那几天，周周疯狂找工作。
　　 58
　　 周周最后找的工作是一家洗浴中心。
　　 周周做的是迎宾小姐。
　　 洗浴中心晚上的生意最好,白天不开门。
　　 所以周周上班的时间都是晚上。
　　 本来上班的时候，老板想让周周做技师，周周知道技师做的是什么，就没有答应。
　　 周周感觉工作是无比的枯燥，一晚下来站得腰酸背疼。
　　 周周想，有什么工作不那么辛苦呢？
　　 周周又想，周芳的工作不辛苦吗？
　　 周周自己说，打死自己也不做那些不要脸不皮的工作。
　　 59
　　 日子很苦，周周觉得很塌实。
　　 周周才知道，为什么世界这么多的乞丐，生活苦，但他们过得比谁都快乐。
　　 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吃饭你还得用力嚼米饭呢！
　　 60
　　 一个月。
　　 一个月三十天。
　　 三十天对周周来说不是很长，有一半的时间是站着过的。
　　 周周不想做这样的事情。
　　 周周更不想让周芳知道她自己不想工作。
　　 回到家，周周一句话也不想说，连吵架的兴致都没有。
　　 至少她认为，一个礼拜不少于五次和周芳吵架。
　　 在这段时间，出奇的平静了。
　　 周周有些遭不住。
　　 61
　　 找不到理由去和周芳吵，令周周很难过。
　　 周芳不想吃东西，周周却不能骂。
　　 周芳想出去走走，周周更不能骂。
　　 想着，人家是病人。
　　 周周也是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可这天晚上，母女两彻彻底底吵了一架。
　　 原因是周芳对周周说一句：“我看你别去那种地方工作了。”
　　 周周一股气就冒出来。
　　 周周说：“我去什么地方了？我做什么了？我正当工作丢脸吗？”
　　 周芳说：“我不是那意思。我听美玲说……”
　　 “说什么？我卖肉了？”周周怒不可竭，说道：“我至少是知道我的脸皮没那么厚。”
　　 周芳不说了。
　　 周周靠在门口，也不说了。
　　 很久，周芳叹口气。
　　 周芳说：“那种地方不适合你，在那里做久了，什么都会被改变。”
　　 周周侧过身去对周芳说：“你以为我是你吗？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你就去做给我看。别人辛苦干活回来你唠叨。我赚的钱没你赚的多，但我的钱干净。”
　　 周芳哭了。
　　 周芳哭着说：“我就想，你还小，多读点书，不要象我一样吃亏。”
　　 周周回一句说：“我吃的是闷头亏，没有你我现在上的是大学了。要不是你，我初中能转学留级吗？要不是你，我能现在去打工吗？都是你做的好事情。”
　　 周周说完，抹着泪水跑出去。
　　 这次，周周没有骂人的快感。
　　 周周的心一直在痛。
　　 其实令周周心痛的还有件事情。
　　 洗浴老板看上了周周，下班的时候老堵周周的路，让周周陪他吃饭。
　　 周周没理老板，老板说只要周周愿意，多少钱都可以出给她。
　　 到底愿意什么，周周就不知道了。
　　 62
　　 洗浴老板姓劳，四十岁左右；员工们都叫他老板，旁人叫螃蟹。
　　 螃蟹长的没什么说的，四肢细小，中心部位鼓圆。
　　 螃蟹叫得很形象。
　　 刚去工作的时候，周周见到他就闷笑。
　　 现在，周周见到他就恶心。
　　 周周想，全世界的好男人都死光了？
　　 田叶混蛋。
　　 罗林更混蛋。
　　 螃蟹真混蛋。
　　 周周恨，恨女人懦弱，恨男人无耻。
　　 到底，周周不恨的就是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她心情是最好的，有时候尽管周芳在一边，但是权当没有周芳这个人。
　　 现在又不一样了，周芳实实在在存在的。
　　 周芳的存在令她喘不过气来，见到她，自己心口就跟堵了什么一样。
　　 周周想，是自己欠了周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