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公园里的流浪汉
　　 公园里住进了一个流浪汉，他三十多岁，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疤！让人看得触目惊心！而且在左手胳膊上还有一个被子弹射击过留下的放射性圆形伤痕！他是谁呀？好神秘的城市旅客！公园的守门人叫“老不死”！他是个六十岁了的老汉，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他就在这里上班了，刚开始时是不收费的人民公园，后来又变成了高消费的娱乐园，最后是变成了现在样子的，只有他一个人在打理着些环境保护之类工作的，一个免费开放的休闲为主题的公园。他都不知道这个流浪汉是怎么进来？何时进来了的？反正他知道的只是这个流浪汉是个傻子！一问三不知，只会傻笑。如果问多了，他反而会反问起你来，尽是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如“谁是你的网上爱人”？
　　 “网上？”老不死曾经听说过，但他是什么年龄的人了！他不懂这些年轻人玩的流行时尚东西。但是他知道，这个流浪汉应该往城市繁荣中心地带去生活才能够躲避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寒冬！他真是个傻子，什么地方不去！竟然是跑来这个只适合城市闲人溜狗或偷情的公园。所以老不死真为流浪汉担心，他联系过几家福利事业的单位了，救助站说不接受神经病！精神病院又要求有担保人或担保单位！公安局只对流浪汉是否还具有正常社会能力感兴趣，如果查出这个流浪汉是个被网上通辑的罪犯，而这个罪犯竟然又是一个傻子了！那在法律意义上对这个罪犯也是无法追究的，所以到时，尴尬的还是人民警察。所以公安对属于疯子型号的流浪汉不感兴趣。没办法了，老不死只好花了五十元钱高价请来了一架三轮摩的，突！突！突！的一溜烟把流浪汉车到了本市最繁荣的购物中心街道处，让他在那里可以接受更多有钱人或有心人的救济和施舍。令人要气死的是，就在傍晚时分，老不死看到那流浪汉又回到公园了！而且是坐着高级的士回来的！原来是“梦溪笔谈超市”的老总看到了这个流浪汉在自家门前影响了市容，于是秘密叫保安把他弄到了隔离“梦露那娜那超市”门口去了，谁知又被那家的老板瞧见了，于是两家大商家发生了口角，差点因为这个流浪汉大打出手！有和事佬提议把流浪汉送回他原来的地方，两大老板便联手请了小汽车的士，把流浪汉又请回了公园！那位曾经车他来的三轮摩的司机不得不给小车引路，他因此被罚一个星期不准在两大超市门口前等客。
　　 老不死捡起石头就砸的士，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他真被气死了，虽然那流浪汉身上被塞满了食物，但是他却无奈的是要在这个公园里安家了！老不死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了流浪汉可能就是这样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送来了的，这样的事他不止一次遇到了！前年的“老汉生子事件”便是发生在了公园里……
　　 那一年里，公园里突然间多出了两个流浪汉，他们竟然是一对老夫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幸好男人长得还算高大，女人也没有病态。让人纳闷的是这两个人的高贵气质，男人是个秃子，他经常戴着一顶红色太阳帽，如果不是近身看到他流浪汉的衣着打扮，你总会以为他是个运动员或是旅行家。他女人更夸张！手上戴有玉镯，耳上挂有金耳环，怎么看都是个曾经的富贵婆！于是公园行者都在纷纷议论猜测他们的过去时身份，有人怀疑他们曾经是高官，因为贪污被剥夺去了一切生活来源，于是在众叛亲离下远走它乡，流落至此。也有人怀疑他们是黑道老大，因为被江湖追杀，故躲藏在此避难的。更有人怀疑，这两人不是患上了什么绪如爱滋病毒之类的绝症，被家人赶出了家门后，流浪到了此吧！幸好这两老夫妻虽然不与人言语，却非常恩爱，他们在老不死的默许下，就在公园里搭起了一个塑料小棚子，把小家筑在了公园里，每天夫妻二人早早出发，要走很长一段路途到郊外的垃圾处理工厂去捡破烂，天黑后才回来，老不死看了多次后，见他们落难如斯还如此恩爱，于是送了一架自行车给他们，于是男人便车着老婆子，不怕刮风下雨的往返于城市与郊区之间，一下子成为了城市边缘里，他们被沿路行人目睹的一个凄美小说故事。本来他们也没有多招惹城市人群的注意，毕竟这个城市有太多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了，多到它已经麻木去接待了。但是这两老夫妻创造的一个奇迹却开始震动了城市人！那是一个大太阳天，人们奇怪的发现这俩老夫妻已经有三天没出门了，而他们的小家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婴儿嚎亮啼哭声!一个出生于垃圾堆里的小生命开始控诉起城市来了,这是个小女孩！她的爹妈都是流浪者！于是社会才震动了，老不死看到了，经常有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开始光顾公园，探望这神奇的三口之家了。妇联来人了，民政来人了，医院也来人了！只可惜报社和电台没来人，因为它们此时正在闹改革，要下岗、要调换领导，所以它们几乎被失业和破产的恐惧感迫疯了，它们没有参与这件奇迹的创作过程，是无瑕而顾。但是计划生育的人却也来了！它本来是不应该参与进来的，即使它的权力大到足可以任意践踏所有无辜的生命，它都不应该搞缠进来！但是这个疯狂的城市恰好是在大力狠抓“计生罚款”运动，一个超生的小孩可以被罚款缴交“社会抚养费”一万多元！想想看！全市有一百万人在超生哪！那可是上百亿元的高额收入！比抢银行还实惠多了。难怪它要如此丧心病狂了。小女孩不见了，有人传言说是被计生者秘密杀害了，老婆婆死了！有人传言说是因为被搞结扎，流血不止，且在垃圾堆的生活感染了细菌……那个高大的男子汉跳江自杀了。老不死亲自为两老夫妻挖的坟！这件事变成了导火索，引发了一场农民大骚乱，他们围攻了各个乡镇政府，与警察和随后的防暴部队对抗，打出了反动和起义的标语，要求处死市长和一大群有罪者，特别是上网时代里的信息传播能力一下子让周边各个国家都知道了这次大规模的暴动事件，网络为之震动，国家为之震动……世界为之震动！然而最后只是换来了相对平静的一些秋后算帐式镇压和通辑谋反头目的日子罢了！城市依然在冷漠，人权依然在沦落，罪恶滔天者仍然在狂笑……老不死依然在公园里接待着不知名的流浪者。
　　 “你怎么老是喜欢在嘴里咬着一根草？以后我便叫你草吧！”老不死终于是给这个流浪汉想好了一个名字。他可是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他看到这个流浪汉总是喜欢趴在草窝里，嘴里咬着一根草，于是便给他取了一个叫“草”的名字。
　　 “是呵！人命贱如草！谁的错？”老不死没有哲学大才，他是想不出来原因的，为什么我们建国时的梦想竟然会越来越远离了现实？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勇敢地站出来告诉人们一些事实——我们是人那！我们做人的尊严与做人的自由与权利是不是要比七十年前更进步了？如果是获得了进步了的，但是为什么非要我们负出如此沉重的伤痛代价才换得这些少的人性进步？是谁要为历史的苦难承担过错和罪责！如果我们还需要社会和国家在人本上取得更大的进步，权力在那里？我们是不是有权力要求国家和社会给予我们这样的权力……
　　 老不死不知道草也在思考着这个大问题，虽然他只是一根草，一根随时都会被折断而死亡的，流浪的草。没人有事实证实白痴或疯子就没有了思想了，相反！我们甚至感觉到疯子的思想都是天才般让人震撼的！而傻子的议论有时让你吃惊自己愚蠢！
　　 草在努力寻找着对老不死的表达感激的词语，然而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他总是记不起了那些表达感谢或感激之类的感情的词语了。他是一个曾经承受过感情最沉重打击的可怜人，所以他把自己可以表达感谢或感激的词语都忘记掉了，是因为不想再回忆伤痛了，但并不代表着就一定可以忘记了，在显意识里是忘记了，但潜意识里，梦境时分总会刺痛起，特别是一些信息——隐意识的刺激，他一听老不死说起有关爱呀，恨啦之类的词语，他的头便开始在发痛！他痛得趴在地下，然后非要在嘴中不断地咀嚼一根草才能够平息心灵的剧痛。
　　 老不死能够听到草嘴里发出的凌乱又复杂的词语，有网上啦、间谍啦、狙击手啦、毒品啦、犯罪杀人和强奸与通辑啦……不过只是在听到了“爱滋病毒”后，老不死才深深地颤动了一下心灵。他只道这名流浪汉不简单！其实没有一个流浪汉就是简单的人，他们简单的只是生活材料，而不是生活内容，更不是人的本性！老不死想研究草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疤，他想不出来，有人会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害后居然还没死！其实流浪者便是个奇迹！流浪者都是神秘的甚至魔幻的！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又在什么时候离开，甚至是社会的公安部门都查不出他们的户口资料！他们都是属于间谍故事下的题材，他们都只是外星人……
　　 老不死曾经是个军人，他还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呢！所以他对枪伤并不奇怪！他对草的胳膊上的那个枪伤一点儿也不奇怪，他吃惊的是草的双手，哦！那可是一双狙击手的手，一双看似作家抓笔写作了几十年的手！老不死甚至发现草有着超强的第六预感能力，有好几次了，老不死悄悄地从草的身后走近，但是草猛然会回转头，杀人般锐利的眼光让人直打寒颤！幸好他看到是老不死后，眼光马上会变呆滞，再无光芒。老不死觉得这根草真是异人，他似乎不属于地面的，因为他无事时只是往天上看，他好似一只折翼雄鹰，或是一个堕落天使！他可能是被上帝抛弃了的魔鬼……飞翔——只是梦想。
　　 老不死越是去了解和试探草，草便越是不可理喻！当然，他是疯子么！他一会儿说自己有两个妹妹，一会儿又说是有两个老婆，一会儿说没有亲人了，一会儿有说亲人还活着……反正当他整理出点头绪来之后，他说出的疯言疯语更是让人吃惊！他说他是一个作家，他说他是个导演，他说他是一部小说中的主人公，他说他只是模仿了一部小说中的人物生活，他说他是个忠实的读者，他还说他是个狙击手，他还说他是个同性恋者，他还说他曾经杀过人！他甚至说他死过几次了，他曾经自杀死去又活过来，被人谋杀死后又活了过来，他杀死了的人死后又活了过来——唉！可怜的一根草！他是个疯子。
　　 只是当老不死的一个小外孙女来时，草两眼突然闪亮出了父亲伟大的慈爱眼神，他想拥抱这个只有九岁大的小女孩，但是当老不死叫小女孩拥抱他时，他却突然恐惧的尖叫起来，把小女孩都吓哭了！老不死不得不把草关在了房里，让他好好冷静，而陪小外孙女去玩了。老不死的手机却忘记拿了，呼叫响了起来。
　　 草居然拿起了电话接听，一共有三个人打电话来，他们都是老不死的亲人，第一个是老不死的儿子打来的。
　　 “爸呀！真对不起！今年又让你自己过了一年，你知道我那个恶婆娘，她总会无事给你找碴！我不想她害了你，所以你还是暂时干着这份工作吧！等我……”老不死儿子。
　　 “跟她离婚！要不就杀了她！你这个蠢货！孬种……”草冷酷地发着怪叫声把老不死的儿子吓傻了。
　　 “你呀！怎么还是个光棍！老婆都死去那么多年了，该为自己找个伴了，就说那……”是老不死的一个老相好打来的。
　　 “我爱你！你等待着吧！我会娶你的……”草突然模仿到了老不死的声音，他的甜言蜜语让对方喜出望外！
　　 “爸！喜儿没有给你添麻烦吧！我那个醉鬼又打我了，我要杀了他，你给我带好了喜儿，他威胁说要杀了我和我的喜儿，我要与他同归于尽，爸，原谅我不能够给你老尽孝顺了……”是老不死的女儿打来的，她正在与她男人闹离婚，喜儿便是刚刚被草吓哭的小女孩。
　　 “别干傻事！你还有我呢！要不你来我这儿，我们一起过日子！他敢跑来这里欺负你，我会让他记得我曾经是个军人的，我会保护你的，乖女儿……”草用尽了作家的本事，终于是说服了老不死的女儿没有去寻短见。
　　 今晚的月光妩媚，老不死破例让草也喝了不少的酒，还让他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老不死的呼噜声已经轰鸣起来了。草却没有睡着，他只是仰面借着窗户倾泄进来的月光继续去想着心事。
　　 此夜的月光借了酒力也变得魔幻起来，它似是个声音不时响起童年里的梦，正当他美妙地感受着少年里的那些伟大的超人故事时，突然一个可怕的幻景出现了。他看到了自己死后孤零零地躺在了一处荒山野坟里，可是每年总会有几个女人来献上几束鲜花，再哭上几声！但是他又看不清这些女人长得是些什么样子？他只是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那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妻子！”
　　 “那些女人是谁啊？她们为什么要拜祭我？可是我并不认识她们啊！有一个长得很苗条的！我很喜欢呢！可是她为什么不让我看清她的脸？”草迷迷糊糊地猜想着，于是又想看看自己死后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他便决定要钻入自己的坟墓里去看个究竟。
　　 “天哪！我是个杀人犯！不会吧！我是那么的有爱心，我怎么会杀人的？我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我……”他看到自己的墓碑上赫然写着：“一个已经抛弃了别人的人！”
　　 那月光越发变得神奇了，它就要化成人形！那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可是她的脸蛋也象月色那样，足够朦胧！她张开双臂直是对草喊：“快快来拥抱我吧！我就是你的网上爱人！”
　　 作家大喜至极，竟然奔跑了起来，他开始拥吻起这女子，可是他实在奇怪，于是便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是谁呀？难道我今生的爱人却是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人！”
　　 那女子一把推开了他，并且月光开始变得模糊，暗淡，渐渐失去光采。
　　 草呆呆地望着自己的网上爱人远离去哭不出一声眼泪来，心里实悲痛至极，他追着那消失了踪影的女子直问：“我爱！我爱！你是谁？”
　　 不觉一下子便惊醒了！原来他正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老不死的电视忘记关了，屏幕里那部西片还没放完呢，镜头上正放到有一名金丝猫正噢嘢地叫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