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红尘无泥专栏】弃权
以前我们都在一个大厅里上班,大家埋头工作的情景,就像潜在水里一样。谁要从座位上站起来,或是被走道上的人击中而突然伸出头来,水面上一下子就会荡起巨大的涟漪。
与此可以匹敌的是电话,那真是一个要命的东西。大厅里安装了好多,每一部电话铃的引线一旦被点燃,整个大厅马上起爆;如果遇到一个高音喇叭,讲话既无标点,又无时间观念,那么整个大厅的人就会被一阵烦燥的烟雾经久笼罩。
我们都希望公司能把部室分隔开来,以减少相互干扰。提了几回意见后,公司采纳了大家的意见。办公室改造雷厉风行,很快便有了着落。
我所在的部室分在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一角。而我更在一个角落的角落。这样很好,只要有安静,就合我意。
不知怎么的,人容易反复,一种环境里待久了,又会滋生一些新的思想。有时忽然感觉到:从前的大厅,吵是吵了一点,可是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大家互相勾通、共享资源要方便得多。现在各部室的一道门,给这方便形成了一道人为的屏障。
当然总体来说,改造后的环境还是利大于弊的。至少我可以享受到一些孤独的妙处。
孤独的时候,我爱做一点“小动作”──聊以打发时间──我可以乐此不疲。阅读小说、散文,我好像很有底气,不怕别人发现。可是有两样我很担心:一是写日记。日记多少带有一些私密性。一般不很欢迎别人看的,可偏偏就有那么两、三个闲人,没事时喜欢来串串门。如果站在我一旁,顺带用眼光把电脑屏幕打扫一遍,也还情有可原;不可理喻的是,他明明站在我对面,隔着那么大一个电脑的山峰,硬是要从高大的衣领里把脑袋生拉活拉地拽出,来亲亲电脑冰冷的脸,似乎不如此就不能满足一下好奇之心。二是读诗写诗。本来这也不是什么文学的另类,可是时下诗歌处于一种很不景气的状态。网络诗歌还好一点,门槛低一些,有时甚至处于勃勃发展的势头;现实生活之中,不论是读诗还是写诗,却都会被人笑话。有一天,一个中干蹑手蹑脚地走进我办公室来,我猛然发现,他已经站到了我身边。我来不及关掉正读着的一页。他惊讶道,你还在搞这个呀!对于这包含了丰富潜台词的话,我无言以对。不知我的脸红了没有?
以后可得警觉点儿,我告诫自己,多克制一点儿吧,上班尽量把所有的时间用在公务上。人们说艺无止境,其实业务技能又岂有止境?没事时,多钻研一下业务,多看看上级公司下发的政策性文件也不错呀。做这些事情,就跟工作一样,谁还能说什么?我理可直,气可壮!虽然枯燥一点,但时间不会与我过不去了不是?
说起时间,很容易就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发、供电公司还远没有分家,一个偏远的电站由我负责。我年青气盛有抱负,想多利用时间充充电。为节约时间计,我把门上贴了一个字条,上面醒目地写着:“谈话不超过十分钟”。后来找我聊天的人越来越少了,找我谈工作的人,也是尽量从简。我还暗自庆幸此举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呢!心里不由感谢大家能理解我的苦衷。可是,大约“字条事件”后三个月的某一天,我向经理汇报工作完毕,他突然提出“字条事件”是不是真的。我不敢隐瞒,估计早有人打小报告了。首先他把我热爱时间、积极要求进步的思想表扬了一番。接着微笑着问:“只给别人十分钟!是不是太苛刻了?”这个略微发胖的慈善的小老头儿,这时带着几份严肃的神情、语重心长地说:“千万不要贴那样的字条啊!那样就是把自己孤立起来,就是脱离了群众。危险呀!”
现在我肯定是成熟多了,我是怎么也不会再犯那样低级的错误了。我对来部室聊天与我共度光阴的人连表示一下不耐烦的表情也不会随意显露出来的。毕竟我早已不是黄毛小子了,多少也要显得有点儿涵养才好是吧。
哎!喧嚷的环境让人烦;安静的环境,又常常让我想起鲁讯先生的一句名言:无端占用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
如果现在叫我再投票选择一次办公室是否需要改造的话,我想都不用想,回答就两个字:弃权!
2011.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