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之上
　　 纵有千般情绪，只在指间诉。——题记
　　
　　 一袭长衫时不时地在说，网络之上，最适宜生长的是流云般的情绪，网络之上，谁也不可能是谁的永远。这话，他是在说给他自己，还是在说给我听呢？没细想。相当时段，我自顾沉溺于一种欣然的情态里，把一袭长衫“网络之上”的语录混淆于我们之间，司空见惯的游戏和玩笑。
　　 也是，我们的什么不是玩笑呢。“一袭长衫”的名儿，101岁的年龄，把我乐得直喊，“老爷子，在网上冲浪小心闪了你那老腰。”一袭长衫呲牙咧嘴，哈哈大笑，“我还就等着青春来闪我的腰。”
　　 我们总是在一起。总是在一起。斗地主、连连看，不亦乐乎。“1岁小妞，你行不行哪，有你这么出牌的么？”我得承认，我的牌技真不咋地，总在锻炼，总是不见成长。但，被一袭长衫直眉楞眼地吼，又特不服气，“101老爷子，有本事你自己一个人上战场！”想象着一袭长衫的胡子被我气得直翘，我差点笑出声来。
　　 “不喜欢牌，输赢全是天注定。”有时一输就是几小时，郁闷至极。一袭长衫嘿嘿一笑，得意洋洋，“不行了吧，1岁小妞。玩牌还是得看技术。技术，懂不懂！”“牛，是不是，101老爷子，那咱连连看单挑？”“不。除非你把年龄改过来，否则，我老是有欺负未成年人之嫌。”“那你希望我多大？”“怎么着也得111岁吧。”我翻他一个白眼，“得瑟。我就1岁了，你咋办吧！”
　　 此时我1岁，彼时我也可以111岁？我不确定。但我确定，网络之上，有些事，可以与年龄无关，比如我们乐此不疲的游戏，比如我们神聊时的激情飞扬。不经意间，我盗版了一袭长衫的“网络之上”。
　　 当初注册时，在网名那栏，我好一阵子发呆。写下了“一帘青梦”就不是呆而是痴了。我怎么想起这么个名呢？不知。当时只是感觉没过脑没过心，是手擅做主张写下了这几个字，于是，到了年龄，就只是为了应景：有“一帘青梦”的人，应该只能这么大点，否则，还不被复杂的世事压垮，早早夭折？
　　 一袭长衫要我改年龄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我心里都一格登——真的假的？他在在意我什么？他希望我多大呢？还有，他为什么穿长衫？他到底有多大呢？忍不住也想问，但，我从来没有开过口。
　　 年龄不过是数字，能说明什么呢？我写1岁，我就真1岁，就真娇弱无力，路都走不稳？我写18岁，我就真18岁，青春痘满脸，小个性咄咄？那么，我到底多大？有时一把牌拿在手中，我也被自己突然地追问。只是，我那一秒钟的恍惚，来不及沉淀，就被“快点吧，我等得花儿也谢了”催得烟消云散。
　　 也不是总玩，也在一起说话，话痨般，一直一直地说。天南地北，八卦消息，你一句我一句，整屏整屏，像是在比赛打字，比赛说故事，总之，在一起，我们就是神采飞扬地，特想说话，特想玩。有时回看聊天记录，连自己都笑，“这都什么呀，没有主题，不着边际，完全完全的不靠谱。”我竖着一根手指，直说N0。“不靠谱就对了。网络之上，玩的就是这不靠谱。”一袭长衫拽歪斜斜地拎一把滴血的菜刀，装酷。
　　 “1岁小妞，你还不只是年龄的不成熟。”偶尔说起办公室故事，一袭长衫半玩笑半当真的悲悯之态让我犯堵。“我怎么就不成熟了？不过是不愿去想那些你争我斗的现世之恶。”“你不去争斗，至少不要总让自己受伤嘛。”一袭长衫突然不配图的话直楞楞的，噎得我满心委曲。“办公室故事，是你想不受伤就不受伤的么？”我松开鼠标，懒得再说。一袭长衫感觉到我的异样，又腆着脸凑过来，“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我瞪着他的那么一说，我的这么一听，还是接不上话。一袭长衫讪讪道，“不至于吧，说你幼稚，你还不服，那你把年龄改过来。”
　　 又是年龄。其实我知道，我与一袭长衫的年龄应该相差无几，因为我们相识于同学群。离毕业十年还有近一年的时间，就有人按捺不住，嘈嘈着要筹划庆典聚会，就建了这个群。QQ号是群主短信给的我，我看过也就顺手删了，过了一阵，被群主追着加了群。不怕你笑话，那时我真不知怎么加群。群主说，同学之间，要经常联络，要加深感情。呵，感情是说加深就能加深的么，想不到群主比我还幼稚。
　　 说幼稚，我想起群主昔时的幼稚。一副黑边边眼镜，压在塌塌的鼻梁上，不说话则已，说话必先推扶眼镜，然后，一双散光的眼睛迷惘地盯着跟前的人，“跟我说话？”“操，不是跟你说话，我站在这儿干嘛！”大学校园的大孩子被荷尔蒙激得，大都没什么耐性。群主那时当然算是班里最有耐性的，来来往往，孤影只在课本中。班长之职完全来源于班主任按高考分数的“加官进爵”。
　　 当然，班主任纠错还是相当及时的，第二学期，就罢免了他钦定的班长，开了民主会，产生了锐气勃勃的新班长。许是受了刺激吧，旧班长塌塌的鼻梁更难支住他那黑边边的眼镜。但时过境迁，群主，不过十年，我们昔时的班长就脱胎换骨了似的，这次同学会，他跑前跑后，积极筹措，多方协调，大有“总理”的范儿。口才之好，理事之能，让我错愕。时势造英雄。我看着群主，想着昔日之班长，脑子里晃悠悠地浮出这五个字。
　　 可是，我也被时势磨练，我怎么就成不了英雄？即使我习惯做思想者状，我还是横竖拎不清楚成就英雄的要素。办公室幕僚间明里暗里的磨刀嚯嚯，对我来说就是一堂堂生动的培训课。IQ不低的我，并非雾里看花，不明就里，只觉无聊无趣，可笑可悲。为一个职位，为几分利，把自己搞得三孙子似的，干嘛呀！
　　 “干嘛？如果你真不明白你的幕僚们在干嘛、想干嘛，你就真OUT了。”一袭长衫无比悲悯地望着我。“OUT就OUT，只要不被爱情OUT。”我的思想者状是有选择的。我的思，我的想，我的活，只为爱情。“嘿嘿……嘿嘿……，……”一袭长衫留下两声怪笑，和一串长似一串的点点点。
　　 “怪笑什么，难不成你已修得十八般武艺，拼杀于职场，游刃有余？”我不服，丢过一个白眼，“一袭长衫，瞧这名儿，就知你的脑袋比你那长衫还老旧。”一袭长衫少有的愣神，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回过一句，“你这孩子，牙口够老。十八般武艺我倒没有，只见斗地主的手艺越发老道。”“咱也不能总斗地主啊。”“好啊，不斗地主咱一起去斗功名、博爱情。”这次轮到我愣神。
　　 一袭长衫在我的想象中，是清清瘦瘦、文文雅雅，事业小有所成的一人。但……现实中，貌似事业有成的男子，都被狗撵似的，没时间耗在网上斗地主聊天，白费蜡烛白费电的。那……是我又在犯幼稚，犯理想主义，才导致这经验性的判断失误？毛病！
　　 我自认为，我真不算幼稚，我是成人，我很成熟。对爱对家，对先生对孩子，我都是深度投入。但，我就奇了怪，我深度投入的，好像是一片错误的海域，海里没有先生，也没有孩子。要不，怎么先生、孩子就激不起那种让我热血澎湃的激动激情激烈……我把我词库里的“激”都用上，还是换不来先生、孩子的热脸子。是他们玩深沉，还是我EQ浅？看着先生、孩子恒定不变的表情，在同一屋檐进进出出，我的懵懂真如1岁孩童。
　　 群里聚了几十号人，男男女女，时不时地说些不搭调的荤素笑话。一袭长衫何许人也，如果我刻意打探，应该知道他是不是我昔日的同桌。唉，看我晕的，大学几年，我的同桌虽没固定过，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从没有过男生同桌。
　　 大学里，临时消遣寂寞的你爱我恋不是我长。我深知自己的毛病，一旦爱就要爱到永远。美女，你见过永远？拜托不要总是拿着幼稚当饭吃，好吧。即使是善意的提醒，我也照常固守我的固执。直到我披了嫁衣。
　　 我的先生不是我的王子，我们却走进了婚姻殿堂。婚前我们虽然没有烈焰灼灼死去活来的爱，但还是感觉蛮好。没有静静的坐看夕阳，没有静静的相视一笑，但我们却可以静静地谈婚论嫁。总之，离我想象中爱的童话，不远。
　　 童话有个特点，无论情节多么波折起伏，只要是爱情，都会止于“王子和公主结婚了，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至于怎样的幸福，享受幸福的关键环节，却多被作者划在“句号”外。狡猾的家伙！看着时时眼睛不离本本、表情肌跟本本面板同样僵硬的先生，我只有把沉积于心的所有不爽，都抛掷给那些个无事生非写童话的人。
　　 童话可以划句号，生活却在继续。凭心而论，先生是敬业的。他夜以继日，把他们团队开发的成果推向市场，为老板赚得瓢满盆满。八小时的工作时间，对他远远不够，他必须奉献出除了睡觉吃饭以外的所有时间。即使这样，梦中，还听得到他焦虑的“销售方案、市场谋略”。相比之下，我的职场就简单了太多。只要我不阻碍幕僚们实现他们高远的人生目标，我就可以乐得自由自在，无所事事。
　　 “挺好，有什么不对？”听了我的爱情、我的职场故事，一袭长衫波澜不惊。“怎么个好法？”我却风浪骤起，“都这样了，还好！”“生活是万能的溶媒，爱呀职场呀，再坚固的物件儿，都无一幸免地被溶解。”一袭长衫处变不惊，完全不顾我的风高浪急。“你以为你在做化学试验呢，没劲！”我眼睛盯着他的溶媒、溶体，心被触动，嘴上却不买账。唉，可不是嘛，爱情、职场，最初荡漾的新奇、激情，都会毫无悬念地被生活，溶解得似曾相识，个性全无。
　　 网络真好。我从来没发现，网络居然会有这么神奇的好。我想，之前是先生走火入魔的无他状态，误导了我对网络的感情。家里早有电脑，我却还是网盲，对那台配置还不错的机子懒得动一指头。
　　 是先生给了我恶性刺激。那时候，我家的夜晚，格局衡定不变：我在电视前枯坐，所有的台翻遍，再无所看，先生还伏于他那本本前，或意得志满或愁眉不展。是荷尔蒙做崇？总之，有时我就站在先生身边，等着。先生偶然间猛抬头看到我，一脸茫然地来一句，“有事？”我顿时索然，连个“没”也懒得说，就悻悻地转过了身。所以，对网络，我深恶痛绝，在心里一万零一遍地诅咒那个呆头大鹅博纳斯．李。
　　 “今夜有没有剩女跟老爷我去披星戴月斗地主？”一袭长衫的振臂一挥，便有了我们之后“斗在一起、连在一起”的夜夜狂欢。真这么简单？真这么简单！其实这还真不是平素的我。平素的我，喜欢做思想者状，喜欢呆在家里，对游戏不在行，更无心与陌生人宵夜。
　　 那么，那夜我的脑子哪根弦搭错了？思无定所，需要用游戏去补位？追忆很累，但追忆对我，并不复杂。估计那夜先生和孩子和我，又是本本、写字台、电脑，老死不相往来的铁三角状。如故冷寂的夜，好脾气地陪我发呆。
　　 呆在家里，我再难欢欣。幽幽暗火，烧毁了我的情致。先生已然那样，孩子呢？不过是小学生，却博士般天天做奋笔疾书状，不知今夕何年。把一杯奶放在他案头，他偏着脑袋望着我的茫然眼神，跟先生居然那么像。那么像！我心中涌动的怜惜，瞬间逃遁。先生与孩子，他们都是忙人，我只有守着电视，看那永不消退的激情故事。真的假的，怎么可能有人总是激情四射？我再幼稚，也知影视剧所谓的激情，不过是在挑逗我们的眼球，向我们索要收视率和票房。
　　 感谢伟大的群主、圣明的班长让我触网，解救我于深重的寂寥。呵，看吧，我说过，我IQ不低的，网络之上，我很快就学会了连连看，学会了斗地主，学会了打字，学会了聊天。
　　 相当有成就感哦，也就半年，我练就了“火眼金睛”，当上了“商人”，也能把键盘摆弄的哔哔啪啪，也可以在群里顺顺溜溜地用手指说话。当然，这一切均源自于一袭长衫对我点对点的培训。
　　 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较真的人，即使是玩，一旦介入也是全心投入。这世道，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不是绝对。不是么？不过是约了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以至于像现在，一天不玩，就眼睛发直，心发慌。“哎，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咋就飞快呢。”该散场了，一袭长衫有时会幽幽地冒出一句。“呵呵，抒情呢你。”我捂着嘴笑的表情后，是与夜色同样幽暗的失落。
　　 趋势如水火，一旦蔓延，便不可阻挡。没多长时间，我们就从只是斗地主、连连看的神玩，到更愿意坐下来的神聊。这个“神”字相当精准。我们在一起，说什么都特有灵犀，哪怕是对峙的视点，也灵光闪闪。我就说嘛，一帘青梦IQ不低，EQ也不错！
　　 “搞什么呢你，不过是游戏，不过是玩伴，用得着秀缠绵嘛。”自我调侃的话，居然鬼牵手似地被刷到了屏上，换来一袭长衫一脸坏笑，“用得着用得着，本老爷就喜欢缠绵。”我也只好顺势下坡，“好啊，那咱就缠着吧。”话一出，心一惊。这是我么，还是我么，对爱情卫道士般的我，怎么可能与一个陌生人如此……暧昧！“甚好，甚好，缠着。必须的！”一袭长衫顺势跑得更欢儿。
　　 无论内心是如何的惊异，我相信，如果有镜子，我一定能看到网络之上的我，一脸蓬勃的欣然。与一袭长衫在一起，此欣然已超过了与先生恋爱时的彼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