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杂文】林中绝响
早就听说韩寒们在弄一本杂志。逛书店时,还真见着了:《独唱团》,黄黄的牛皮纸封底封面,不见风骚的图,也没有讨厌的广告。顺手翻翻,放下了——还是用卡到文教书店买吧,能省出一两棵青菜萝卜。
忽然就从报上知道,成了绝唱。估摸着这阵未必晕倒,就从医院溜出来,飘到书店。原来码着它们的圆角里,摞上了几叠《知音》《读者》。我有点失落,有点悔。
这群孩子,尽管众说纷纭,褒贬不一,但是如果不是出类拔萃,在现行眼花缭乱,各领风骚几十天的世间里,想崭露峥嵘也难。缺点是正常的,偏激也在所难免,激情永远比油滑世故好。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学界,尤其是一些教授名流们,为何不能用宽容的胸怀、爱抚的目光,伸出尊贵的袖手来扶一把呢?这样想着,在排排书架里东转西看,正欲离去,忽然眼睛一亮,前面的一张矮矮的圆桌上,几迭杂志摆成了绽放的菊花,左边的光照里薄薄的黄花瓣,不就是我要找的“独唱”吗?
平生最不喜的处所,一是医院,二是菜场。迄如今才发现,医院竟也是读书的好去处:打针,发药,量体温,测血压,查病房……一脸无故的天使来来往往,将你的时间切割成庖丁之牛,零零碎碎;全城的有氧的小太阳们,即使照合理的比例,也有二分之一云集在我卧病的八楼,病房里住不下袋鼠似的母子,于是走道里磕磕碰碰。一不小心,就劈面撞上个敞着大白兔一般胸怀的奶孩子的,让人躲避不及。而嘹亮的童声哭叫,尤其是夜里,就天经地义是激战前夕的冲锋号角。除了同室的山呼海啸的王胖——他的拿手好戏是边说话边打鼾,震耳欲聋,我替他起了个含蓄的绰号,叫“呼噜呼噜”——能睡觉,其余非得异人……第三,手里捧本书,就可以一次次将自己隔断在临床的七十九的老太及其子女媳婿来来往往纠缠不清而且匪夷所思地总要征求“病”水相逢的我的意见的鬼来断不清的家庭矛盾里……唯有看书。真好,有本《独唱团》(其实还不如叫“合唱队”合适),伴我血糖高。
我在本文里没有唱赞歌的意思。说实话,通读全文,只有一篇《幸福村》是我满意的。写了老年人的精神生活,或者干脆说爱情吧,既有深度,又不苍茫暮色。不论是语言的丰富有张力,还是情节的自然走向,都给人留下较深的印象。我个人的阅读经验:给人印象越深越好,糟的是转瞬即忘,更糟的是不知所云,半途而废,不看了。第八十五页始《这个夏天你去不了》也是好的。但开头和结尾我想跟原作者商榷。开头太阴郁,一上来就谈死亡,让人不爽(莫不是我害病人怕鬼叫?)文艺作品,不管悲剧喜剧,总得给人美的享受。这方面的理论太多,不赘述。结尾的故事情节应该修改,现存的可能更忠于现实一些,但没有力度。
通读全文,其实更多的,我还是看到了不足。比如:首篇的题目,大约是盲文。可不可加个注释?我想,绝、绝大部分读者应该是明眼人,自然也没有为读懂一篇文章而自残的道理,想必也不是你们的初衷;有部分地方字太小,要考虑到阅读人的视力以及周围的光线等环境(不是有大片的空白可用吗?我不反对空白,可以做笔记);有的或许是人情稿,没有价值。
——这些碧中之瑕,本可以改进的,不想竟成绝唱。
但是我想,至少它是一份严肃的文学杂志,比起那些花花绿绿丰乳肥臀的招摇撞骗要好。难以为继的原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媒体的一鳞半爪,往往使人摸不着头脑,也不大敢相信。
由此,不管她的品位如何,我得为她的消亡,她的昙花一现唱首歌,唱首挽歌。
我们每天都在接受一些东西,同时也在排斥一些东西。情形往往是,我们的接受其实非常有限,总是局限在固有的思维之内,而由于我们的固步自封,不可避免地被我们大量摒弃的,有谁能说就一定没有闪闪玑珠呢?比如这本杂志的成为林中绝响,除了韩寒们的主观原因,有没有社会的陋习以及人为的藩篱呢?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