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的高考
1977年12月5——6日,这个经常出现在梦境中的日子,是那么刻骨铭心,因为那时我参加了恢复高考的第一次考试。
那年10月底,忽然传来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那时我是知青,我的几个知青朋友知道后,扔下锄头跑来告诉我,“我们可以考大学了!”揉揉耳朵,终于听清楚了这个振聋发聩的天籁之音,我们喜极而泣。大学!遥不可及的梦想,难道真的要来临了吗?是真的!从十多岁到四十岁的人们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亢奋起来,大家奔走相告,以最快的速度传递这振奋人心的喜讯。
我们立即找书、找资料。那时根本没有复习资料,把我们几年前读过的书找出来,重新苦读起来。正当我们狂热的投入复习时,却来了文件规定,一年内要出工三百天以上的知青才能参加高考,我想停工复习的计划破产了,只好天天出工。当时我们几个要参考的知青正在修沱罐,这是我们县的一个大型水利工程。每天天没亮就要起床上工地,差不多夜幕降临了才收工。回家后三下五除二倒进一点饭到胃里去,然后抓起书就看。常常看到半夜时,窗外寒风呼啸,肚子饥肠骨碌,裹紧棉被,拿根生红苕边啃边看。把不懂的记下来,明天在工地上讨论。后来大家提议组织了一个学习小组,我们几个在一起复习。我的文科好,自然是给大家“解惑”的高手。从语文的基础知识开始复习,什么“的”“地”“得”的用法,很多人都搞不清楚;什么是一般句式,什么是特殊句式,什么是复句,什么是多重复句,更多人不知道;划句子成分就更困难了;阅读、作文也伤脑筋。大家边看书边感叹,我们的祖先,真有才啊!发明了这么多的知识,让我们学起来那么吃力。我还勉强可以,就当老师跟大家讲解。但是我的数学几何也有很多搞不懂的地方,我最不喜欢几何,什么定义,什么定律,天天都把我的脑袋塞满,头痛欲裂。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上工收工的路上,嘴里都不闲着,念念有词,进入境界后,碰见熟人打招呼都视而不见,让人家觉得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呀,好笑得很。中午收工走在路上,有时为了争论一个问题,就用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这样一争常常把中午一点点时间用完了,下午就只好饿着肚子干活。
有一天,突然公社革委会广播通知我们去填志愿。还要填志愿?一点都不懂。去了一看,我们考大学的可以填两个志愿:一个是大学志愿,一个是中专志愿。我们几个扎在一起商量,填什么?我的目标是大学,当然只填大学了。当时也没有人指导,完全凭自己的兴趣爱好填,只往好学校填,压根就没想能否考上。还心高气傲,中专我不填,要读就读大学,谁读中专。就这一念之差,我失去了读书的机会。而且在当年也参加了高考,考上了中专的老公面前,说起那年的高考我就一直抬不起头,而心底却很不服气,心想在我面前“牛”什么?如果我愿意读中专,哼,那也是高分录取!
临近12月初的考试时间了,大家更忙。伙伴们叫我写几篇作文做范文,我大公无私的写了,提供给大家参考。还记得写的是《当我跨进考场的时候》、《每当我唱起东方红……》、《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等文革色彩很浓的文章。
考试的日子终于来临了,考场设在县城中学里,前一天我们就来到县城,在街上走的全是背着书包或者手拿着书本的人,神色严峻,脚步匆匆,赶考心切,那壮观的情景决不亚于古时候的科场开考。这就是三十年前的高考啊!它是十年文革后给我们年轻人带来的一线希望,一道曙光,一次终身难忘的经历。
考完之后,我才忽然发现,老天竟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小学到高中,正好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十年“浩劫”就是我的整个读书时光,武斗、停课闹革命、学工、学农、学军、一会儿批判这个、一会批判那个,作文就是大批判稿,所学甚微。虽然高考临阵磨了一下刀,寒夜苦读了一个多月,可是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差一点,我没有跻身于百分之几的大学骄子行列,与大学失之交臂;但虽然高考跟我关上了一扇窗,却给我打开了一道门,这道门走出去是一条通向理想的路;虽然这条路布满了荆棘,我却用高考的精神历经坎坷,达到了理想的彼岸。
耕耘共丰收一色,奋斗与理想齐飞。三十多年来,我不仅收获了幸福的家庭,还收获了硕果累累的事业,所以我要感谢三十多年前的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