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格格的前世今生(第九章)
作品名称:我和格格的前世今生 作者:五月旧馆 发布时间:2011-12-21 06:28:02 字数:6736
沿着河畔走了半夜,月亮却下去了,路途难辨,跌跌撞撞又走了一阵子,北边涌来了一片乌云,将星光也遮住了,刮答答下起雨来。这头上急簌簌雨打,脚底下滑擦擦泥淤,路别说多难走了!我肚里寻思道:“昨晚吃的饭,早不知化到哪里去了!人又困,路又难行,如何计较!前面要有一户人家歇歇脚儿,可知好哩!”兀自这么想着,就看见前面密林里黑咕隆咚的一面影子,好像是一椽茅屋,心里欢喜,三步作两步奔过去看,原来是一个没有门的小小庙儿,模模糊糊看得见庙里中间是一个泥塑的神道,也不知是观音菩萨、财神爷,还是土地爷爷;头顶上苫盖的茅屋顶被风吹走了一块,雨点便从那里掉下来,将地面弄得干不干湿不湿的。我思量道:“虽说躲得雨了,可是这地面也睡不得觉!如今累了,怎么睁着眼熬过后半夜?”摸摸索索,摸到立神道的土坛子上:“坛子小是小了点,不过将就着还能睡!”在神道后面搁好了行李,便放倒身子,蜷缩起双脚,呼呼睡去。睡得正好,外边却急急忙忙跑进来两个人,打火燃起了一只松明,插在土坛子前面。我悄悄爬起来,躲在神道后面张,是一个先生和一个书童,那先生约莫五十来岁,郊寒岛瘦,一顶湿瘪了的头巾,榾柮脸儿,三牙髭须,目光灿灿,一件淋淋漓漓的海青直裰,手里一根竹杖,脚上一双裹着泥巴的芒鞋;书童大约十来岁,拍着身上的雨点,抱怨道:
“这贼老天,臭老天,千不合万不合,在半道儿上落雨!害得我们又湿又冷的,如何打熬得过!”
那先生道:“元宵月圆却落雨,实在是大煞风景!等雨住了,我们抓紧走路,半个时辰就能到航船上了。那时换了衣服,就好了!”
书童道:“老爷,你没来由去访那个张撇古做什么!看他那凹腰葫芦脸儿,活该穷一辈子!家里老婆和老娘瘦得像一根牙签,他每天只会念‘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朦朦细雨中’,也不去种地寻馆,难道天上能掉下来金子砸到他头上?那老儿实在呆的好笑,你看看我们刚见到他时,他仰面卧在邻居家桑树下,大张着血盆大口,等桑葚掉在口里吃;掉不到口里的,便这样一直躺着。问他为何这样,他说什么?他说‘欲待摘他桑葚吃,又怕邻居家说道偷他的,因此仰面而卧,等桑葚自个儿掉在嘴里,掉不到的,宁可饿死,也绝不受人耻辱!’老爷你说,这不是陈猫古老鼠,是什么!”
先生笑道:“你说他古撇,我倒觉得他妩媚可爱!他的高风亮节,可与首阳山的那两个采薇的老儿相媲美!”
书童吐着舌头道:“可怪哩!我看他就只记得孔老夫子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还说自己胸中藏着万卷书,可屁也不懂一个!”
我见是同道中人,有意要结识,便在神道后面干咳了两声,倒将他们唬了一跌,屁滚尿流的躲在门外,叫道:“光天化日的,谁在这里装神弄鬼哩?”
我跳下坛子,笑道:“非也!非也!这三更的天儿了,怎么说是光天化日,该是夜黑风高才是!——在下姓周,名召南,浙江人,是上京应考的书生,只因落雨了,就来这庙子里躲一躲;适才正在坛子后面睡觉,听到二位说话,我见这位老先生也是衣冠中人,于是就起来想和先生做秉烛之谈。”
老先生刚才煞白的脸儿,变成笑吟吟的,说道:“原来是个秀才!幸会!幸会!”说着,和书童又走了进来。
我拱手道:“敢问老先生名号?”
那先生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我的名号不说也罢!公子最近在读谁的文章?”
我道:“我最近在研读战国文章——”想了想,若是只说这个,他就以为我浅薄了,不如吓他一吓,于是说道:“诗词曲赋,也无所不通。”
先生到:“哦,这也难得!你可晓得去年的主考官梅尧臣?”
我笑道:“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如雷贯耳,怎么不晓得!”
先生亦笑道:“那你觉得他的诗词如何?”
我道:“梅尧臣的田园诗还有些可观之处,然而只是少了件东西。”
那先生忙问道:“哦,却是少了什么东西?”
我笑着说道:“却是少了两条狗!”
先生疑惑道:“如何便是少了两条狗?”
我道:“他的田园诗似乎在模仿晋朝的陶靖节,所谓的屋下架屋,所谓的脱胎者,大抵描摹的是山水之妙,田园生活之闲适。然而若没有看门狗,盗拓横行,家中钱米油盐统统偷尽,他哪里还得那种闲适?这是一条狗。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总得有催缴各种税务的朝廷走狗,三天两头来敲门催税,烦都烦死人,他哪里得来恬静?这是第二条狗。所以说,梅尧臣的田园诗少了两条狗。”
那老先生听了不言语。书童嘿嘿笑道:“你别是圈子里的猪,只会吃,不会做!你说得倒天花乱坠,你试做一首诗来我们看看?我猜这位公子的诗词不只是少了两条狗,怕还少了一坨大粪!”
我气愤愤的就要和那书童辩白,庙子外又有两个人提着两个绢纸包的大灯笼走近来,灯笼上各写着一个“梅”字。书童喜道:“好了!船上的人来寻我们了!”高声叫道:“张千,李万,老爷在这庙子里!”那边听见了,飞也似的跑将来,看见老先生,便跪下说道:“我们等到天黑,不见老爷回来,就寻到老爷那位朋友家中,他说你们已经走了,我们便一地里寻来,不想老爷却在这里躲雨!”
书童道:“老爷,我们赶紧回船上换了干爽的衣裳,不然就要着凉得病了。”
老先生对我说道:“周公子,我们也是去东京的,不如你就搭了我们的船儿过大江,也省了许多的脚力。”
我巴不得他说这句话,连忙给他深深做了个揖。于是便搭了这梅老爷的航船,上溯到大江里。过了江,又雇了几乘牛犊车。渡了黄河,就是几辆马车来接送,排场还挺大。我肚里思想这个梅老爷到底是做什么官儿的,怎么这么大的排场?过了东京州桥,梅老爷从轿子里下来,手里提着一袋子的银子,对我说道:
“这里是东京城了,你拿着这些银子赶快寻个旅店住下来,温习功课。”
我推辞道:“本来已经叨扰老先生,如今怎么还好收你的银子?”
梅先生道:“我是顺路捎你,哪里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孔子云‘周急不济富’,我也曾是一个寒酸书生,晓得其中的苦楚,你就拿着它或者买些东西补补身子,或者去大相国寺买些时文看看。”老先生无论如何要我收下,又在衣袖里取出一个拜帖,说道:“我看你是有才华的,此次考试必然榜上有名。若是还有什么事情,你就拿着这个拜帖来见我,我的宅子极好找得到的。我如今有官事在身,就不能与你到酒楼上叙谈了。公子保重!”
说完,就坐进轿子里走了。我心里道:“即使考试不中,路上能结识这样一个大财主,也不枉此行了!”把那袋子掂量一掂量,差不多五十两以上,心里又是一阵欢喜。当下高高兴兴将东京城荡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高雅的旅店里住下,每日让老板好酒好菜的伺候。囊中丰足,自然也邀请一块住着的江西饶州来的姓卢的书生,一起隔三差五去东鸡儿巷、西鸡儿巷找妓女陪睡,吃花酒。临近考试,那卢生做起梦来,梦见一个鬼判官从窗户里钻进来,右手里拿着一管玉笔,左手擎着一盏红墨水,走近床边,就在卢生额头上画了朱红的一圈。卢生醒来不解,来找我问道:
“周世兄,那牛头马面的判官在我额头上画了一红圈儿,不知是吉兆还是凶兆?”
我笑道:“卢兄可听过钟馗的故事?钟馗原先长的是挺帅的,也是因为考试,小鬼晚上在他脸上画地图,第二天钟馗去面试,因为脸儿被画了实在丑,考官就将他落榜了。钟馗死后找小鬼算账,小鬼道:‘相公你长得很秀美,若是如此得中,后世将以为相公是以美貌得功名,遗害青史非浅;我在你脸儿上乱画,无非就是为了保全相公的名声而已!’。”
卢生倒信以为真了,哀叹道:“难道我此次考试又要无功而返?”
我见他实在可怜,便说道:“其实你与钟馗的遭遇有所不同,梦里你明明是被画红圈儿,而不是乱图画。你的是吉兆无疑!你想,鲤鱼跳龙门,跳得过的,神仙就在那尾鲤鱼的额头上点一点朱砂记,那尾鲤鱼就可以变成龙。我们如今考试,就好像跳龙门,中了的都要用红笔录在皇榜上,卢兄你梦见判官在你额头画了一圈儿,可知就是要中榜的发兆。”
那卢生喜不自胜,说道:“承你吉言。若是中了,我就建个大大的庙宇,里面单单拱着那位判官!”
谁知这卢生以后天天梦见那个鬼判官,闹得他也睡不好觉,心里害怕了,就搬到对面住下。那一晚又梦见那个判官,依旧是拿了一只玉笔从窗户外钻进来,走近床,就要在他额头上点,看了看,却跳出窗外去,钻到我这边来了。第二日,卢生无精打采问道:
“敢问周世兄,昨夜你可曾看见一个鬼判官从窗户钻进你屋子里去?”
我惊讶道:“昨晚我睡得好好的,哪里有什么判官!”
卢生疑惑道:“这就怪了!我明明见他钻到你屋子里去了,你怎么不看见?”
此后,卢生便每晚做同样的梦,弄得他喜又不是,悲又不是。看看考试将近了,他却瘦得厉害,两个眼珠子深深陷进去。考试完了,他就不再做那样的梦,吃的好,睡的香,每日与我到妓馆中玩耍,渐渐的又恢复过来。放榜那日,我中在第三甲,卢生倒名落孙山。原来画个红圈儿,便是一周围,合着个“周”字,合该是我上榜。卢生哪里气的过!骂道:
“周世兄登科关我什么屁事儿!连鬼都来戏弄我!”
卢生喝酒骂鬼判官,骂阎罗王,非止一日。
过了几日,我去南衙拜见案卷宗师,只见堂上坐着一个冠带的老头,郊寒岛瘦,榾柮脸,三牙髭须,竟然就是那晚在庙里遇见的梅老爷,也即梅尧臣。惊得我扑翻身便拜,磕头如捣蒜,说道:
“原来宗师就是让我搭船的梅老爷,学生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
梅宗师笑道:“我当日说你必定榜上有名,果不其然!老夫眼光从来不会看错的!”转而说道,“元夜那晚,你说我的田园诗少缺两条狗,我一直记在心中!”
我汗流浃背道:“学生才疏学浅,对于诗词是半知半懂。宗师老爷的诗别具手眼,四海称赞,放在手中都是重的,岂是小子可以胡评乱道的!”
梅宗师又是几声大笑。笑罢,说道:“你我师生甚是有缘,你若不嫌弃,今晚来我府中,我们以《汉书》案酒,小酌叙谈。”
又说了会儿话,我回到旅店,换了套干净的直裰,将鞋唰得干净,去街上买了一顶新头巾,坐在店中,巴不得太阳早早落下山去。在房中走来走去,那店掌柜忽然闪进来,向着我叫道:
“哎哟,周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斜着眼道:“我怎么就不在这里?”
掌柜一把拉住我手,道:“你还不知道哩?那个和你相识的卢生,今天在城外的柳树上吊死了!看见的人都说,他脚下留了一张遗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要去阴间找判官算账!想想他真是可怜!只身来东京,没有一个亲眷,你是他同年契好,该去给他先买副棺材,将他身子敛了。有人回来说,他的尸首如今还在树林里吊着哩!”
我听了,红着眼睛道:“卢生直恁的命骞!掌柜的,我与你说明白。我与那江西饶州来的卢生本不相识,既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从前也不是在同一个老师底下读书,他自姓卢,我自姓周,风马牛不相干的!只为来京城里考试,又隔壁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有些个往来。如今他上吊死了,就该是城里的仵作去验尸,然后烧化,骨灰放在一个坛子里,若是有他乡里的人,就托付他们把骨灰坛子带回家去。没来由让我一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使钱买棺材,料理他后事!掌柜的,你看可是这个道理?况且我眼下还有要紧的事情去做,哪里有空去对一个死人哭哭啼啼!”
掌柜冷笑道:“周公子果然有见识,分析的头头是道!人死了就死了,犯不着让他来干碍活着的人奔似锦前途。”
我在床头上摸出二两银子递与掌柜道:“掌柜的,你不要拿这嘴脸来看我!我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桩桩句句都符合着古圣人所说的仁义道德。这是我所剩不多的二两银子,你替我买一陌纸钱,几个纸马,好好追荐卢世兄。余下的,再买些牺牲,给他做个功果。好了,我不得空了,宗师老爷在他府邸着急等着我哩!”
将银子塞到掌柜手中,急急忙忙便出了旅店,脚跟搭着后脑勺,一径往梅府走来。在门口,一个门子拦住喝道:“你要见什么人?”
我唱了个无礼喏,说道:“劳烦大哥通报一声,就说新中进士周召南拜见宗师梅老爷。”
门子道:“有拜帖吗?”
我拿出前日梅老爷给我的拜帖,递给门子。门子接了,说道:“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通报去!”拿着帖子,进去了,不多久又跑出来,笑嘻嘻道:“新中的相公,老爷在正厅里会客,让你先在花厅里等候,快快有请!”
随着门子进了大门,转到一个侧门里,侧门里是一条小胡同,胡同尽头又是一个侧门,侧门里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中间是个小小的假山,前面是一个耳门。穿过耳门,就是一个大院子,中间也是假山,但比刚才的假山要大要高得多了,粉墙下是一株梨花,纷纷如雪,梨树旁边是一株西府海棠,三四月间,海棠开得最盛,红艳绝伦,我不禁想起曾有一个老人,为了庆贺自己纳妾,写了一首诗:“二八佳人七八郎,萧萧白发伴红妆;扶鸠笑入鸳帏里,一支梨花压海棠。”想着,自己心里便暗自偷笑。门子请我在厅里坐下,吃茶等候梅老爷。吃了一盏茶,梅老爷来了,远远的就与我分庭抗礼道:
“刚才是宫里来的人,不好辞他,让年侄久违了。”
我站起来伛身拜道:“不打紧,就是再等一会儿又何妨!”
坐了一会儿,寒暄几句,只见梅老爷眉头紧锁,我问道:“宗师莫非有公务缠身?若是如此,门生改日再来造访!”
梅老爷道:“告诉你却也无妨!刚才宫里来的那人说,昨日大辽国来了个使臣,他本人对诗词也颇有研究,就在皇上面前出了个上联,‘三光日月星’,要我们宋朝限三日之内对出下联来。可两日过去了,举朝文武,无有一个能想出下联。若是明日还对不出来,我们大宋国岂不是颜面丢尽?因此心中不乐。”
我道:“满朝文官武官就没有一个能对得出来的?”
梅老爷道:“真是一个也没有。就是东京城里都贴了皇榜,至今也没有一个人揭榜。枉我大宋还老说别人乃是蛮夷之国,我们乃是礼仪文明之邦,可连这一副对子也对不出来,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道:“宗师可否再将他们出的上联说一遍?”
梅老爷道:“‘三光日月星’,下联难就难在被‘三’束缚了,因此对不上来。”
我低头沉吟半响,忽然叫道:“有了!‘四诗风雅颂’,可不是一个天生的对子!”
梅老爷念一遍,拍一回手,念一遍拍一回手:“‘四诗风雅颂’!啊呀,果然是一个天生的好对子!若不是周年侄才高十斗,怎能有此绝对!”
梅老爷事急不及草书,立即让下人备了一乘轿子,风风火火往宫里赶。我在他府中吃了晚饭,赏玩了好几件古董,等他回来时已经是夜里的二更时分。梅老爷吩咐下人就在院子铺排一桌酒席,与我做彻夜之谈。梅老爷把盏道:
“年侄这一副对子,比得过将军手下的十万士兵。那辽国使臣听到这个下联,惊得目瞪口呆,当下便拜服在金銮殿上,盛称中国人才辈出,藏龙卧虎!来,为年侄那半壁江山一对子,吃一杯!”
我吃了酒,说道:“门生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此乃当今皇上洪福齐天而已!”
梅老爷道:“我已把你举荐给皇上了,皇上很是高兴,说要重重赏你呢!”
我听着心花怒放,赶忙离座拜倒在地上,说道:“老爷可谓是门生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门生永世难忘!”
又喝了数巡酒,梅老爷问道:“年侄青春年少,前途无量,不知家中许过人婚姻否?”
我心中着恼李氏妇女,便一口回道:“门生书剑飘零,未曾许过婚姻。”
梅宗师喜道:“那最好不过了!如今我这里有一头亲事,想做成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心里思忖道:“梅宗师官儿挺大,他说的亲事,想必来头也不小;一番富贵就在这里,我怎么能错过!”便问道:“未知宗师说的是哪一户人家的女儿?”
梅宗师呵呵大笑,道:“谁家女儿,你明日便知!”
第二日,梅宗师便请了个也是当时的文坛宗师来执柯作伐,要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我。我一听说是要取梅宗师的女儿,高兴得魂儿都飞上了九重天里!哪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就是丑得像夜叉我也心甘情愿娶她。哎呀,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周召南十年寒窗,终于赢得了个“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真是喜煞我也!话休絮烦,且说我娶了梅氏女儿,后来选调做官儿,赵官家念我有功于朝廷,又是梅尧臣的女婿,就超拨我为礼部侍郎,其荣耀自不必说了。
转眼过了一年有余,我休假在家,坐在正厅里品茶,只听得前门有吵闹之声,欲待着人去问则个,门子倒跑了进来,我问道:
“兀那门子,你和谁争吵哩?”
门子跪在厅门前禀道:“告老爷知道,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弟子孩儿,今儿早上来到俺们府门前,吵着要见老爷你,自说是你的夫人!我想老爷只有一个夫人,现在府中,怎么又来一个夫人!不是她脑子有毛病,就是认错了门儿了!我便将她一条棍子赶了出去。没想到如今她又来了,依然吵着要见你。小的气不过,就和她闹起来。小的肚里寻思,这样闹下去也不是法儿,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如老爷你出去让她认一认,也使她死了这份心!”
我怒道:“哪里来的村婆子,胡乱认丈夫!”跳将起来,气势汹汹与门子撞出前门去。来到门口,却见一个妇人背身坐在长椅子上索鼻涕弹眼泪。门子叫道:
“兀那妇人,这位是俺们家老爷,你仔细看着,可是你说的丈夫哩?”
我发作喝道:“叵耐这泼妇,谁教你乱认丈夫!”就在门前抄了一把笤帚,照着她后背打下去。那妇人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一瞧,唬的我登时头顶上荡了七魂,脚底下散了三魄,一把笤帚举在半空里,硬是砸不下来。
噫!毕竟坐在门前却是什么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