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
孩提时,我不懂天的概念,只懂得有事找父亲,其实那时,我早已把父亲当成了天。
成年后,我懂得了什么是天,于是,父亲是我的依靠,父亲就是我的天。中年了,我成家了,父亲老了,可我还是习惯性地把他当作天,我心灵深处可以撑起的一片天。
一直以来,父亲是健康的,所以在孩子们的心里,他是天,坚强得可以不需要任何的依靠。记忆中,我们送给父亲点礼物,或节日里给父亲个小红包时,父亲就一句话,不用,爹有哩!父亲偶尔生个感冒之类的小病,我们稍稍关心一下,父亲总是说,没事,喝颗快克就好了。于是,我和姐只懂得一点,给父亲准备点快克,父亲就健康了。以致到后来,父亲生个病,我们孩子们也总是忽略着。有人问,你爸身体怎么样?我总脱口而出:好着呢!
今年夏天去妈家小住几天,父亲吃饭没有了往日的速度,慢腾腾的。我奇怪地问,“爹,您怎么了?吃饭没以前多了,也没以前快了。”爹轻描淡写地说:“牙齿不顶了!”牙不顶了?牙不顶了!忽然,我觉得,父亲原来一大把年纪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是真的很失败,我真的忘记了父亲有多大了,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很少要我们操心,是他一直在照顾我啊。
“娘,爹多大了?我只记得爹是属猴的啊!”
“呆女子,你爹快七十呀!”娘笑着说。
爹要七十岁呀?
不会吧?不会吧!
记得那年我去大学时,父亲去送我,记忆中父亲的肩宽宽的。那年,我第一次坐火车,一切都很陌生,也很新鲜,我不知道火车上的东西很贵,一袋瓜子是市场里的两倍以上,我啥也不懂。父亲问我,二女,吃点啥?其实我没有要吃的意思,但是父亲一问,我就生着法的要,我说,要不来点葡萄干,来点瓜子。我是个农村的孩子,我不知道该吃些啥,我只知道,父亲问我要啥,我就要吃。父亲喊来火车上卖东西的,给我买来了瓜子,葡萄干,记忆中似乎还有一瓶饮料。父亲放我眼跟前,说吃吧。吃完了靠爹肩膀上睡会。我吃得理所当然,靠得也理所当然。
我结婚了,刚结婚时,日子很紧的,我总是会在生活拮据的时候找父亲,父亲总是说,没事,有爹呢!我觉得,有爹就是好。清楚地记得那年我临产,看着家里的日子,愁啊,和父亲谈起来,父亲说,没事,有爹呢!尽管后来没有用父亲帮忙,但父亲这句话,足足温暖了我十年,甚至是一生。
父亲出身于一个穷苦人家,所以父亲很知足。父亲每每说,没事,有爹呢。我都知道,父亲其实没有多少钱,但是他可以帮我们去解决问题,更可以说让我从心理上有所依靠。
我总是喜欢牵着孩子的小手,和孩子讲我小时候的事情。比如,父亲从田间回来,摘些田里的果子给我们吃;比如父亲从田间回来,总是趁我没有醒来时,摸摸我的脑袋,亲切地喊我二毛毛女;比如,再比如……记忆中的父亲年轻慈祥,他从不打骂我们,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懂得,有事找父亲。甚至半夜想上厕所,想到的都是父亲,而不是母亲。因为我知道,有父亲,我就不怕。农村不比城里,家家都有卫生间,农村的厕所都在外面,所以上厕所是我们农村孩子最头疼的事。记得小时候夜里,总是想上厕所,常常是半夜里喊醒父亲,那时的父亲总是耐着性子,和我们去厕所,从不嫌我们麻烦。
想着想着,讲着讲着,忽然就伤感了起来……
往事犹如昨天发生,不觉父亲已两鬓斑白,身板也没有了往日硬朗,所以今年不做生意了,他知道我和老公爱吃黍子糕(北方特产),便跑到几十里以外的地方去磨面。父亲说,哎,老了,那天看着一百五十斤的面,愣是放不到背上来,这要是隔那几年,一背就起来了。父亲说,胳膊疼啊,不方便弄那根绳子,只得等,看见路边的打扫卫生的,才让人家帮忙拿起。我笑父亲,我说怎么不打个车,父亲说,才不花那钱呢,他说后来送到熟人那里,他们用摩托车帮忙拿回来的。我笑笑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很多很多。
前些天再去看望父母,父亲说,哎,老了,这胳膊啊,疼得拿不起来……我忽然想起,父亲和我说胳膊疼好多次了,我竟然毫无反应,我竟然还到处说父亲身子板硬朗。我让父亲找个医生看看,他只说不用,后来,他说去附近村子里看了好几个医生,各有不同,但大体都是说那几年出去发货冻坏了。其实,我老公是医生,只是父亲不愿来看病。我几次让父亲来家里,找个医生看看,父亲都婉言拒绝,说没事,会好的。
那天,我终于明白,快克不是治百病的!跑到药店,给父亲买了几贴膏药,父亲贴后,硬说好了许多,建议父亲去扎针,可是父亲说什么也不去!
后来有一天去看望父亲,远远地站在路边,看父亲提着桶出来倒水,然后转身回家,父亲是没有看见我的。刹那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能看见父亲提着桶出来,就好!进门,我有爹喊,就好!
忽然,就特别想写一篇有关父亲的文字,几欲提笔,却不知道该如何命题。忽然,天,闪现在了我的眼前。对,我的天,父亲就是我的天。只要看见父亲,我的心就是踏实的,只要有爹让我去喊,我生活中的每一天就是充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