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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小说】雷公岭风云


作者:笔耕潇湘 举人,3882.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188发表时间:2012-01-20 10:48:26

一、斗猛牛,不意惹祸端
  
   在您闲暇的时候,从百度地图上很容易查到,湘江中游一个地方,河道转个恶弯,迂回几十里,挽起一块半岛形的狭地。这块狭地曾经叫做陶家洲,现在还是那样的叫法,由一带肥沃的冲积平地和一条中央山脉构成,上面他别居住着曾、钱、陶三姓族人。
   自古以来,这三姓人为了地界和水利经常发生宗族械斗,各族之间积怨日深,渐至民风强悍,崇尚武力,纷纷建立护族团。到了民国时期,社会动乱,曾、钱两姓的护族团慢慢演变成土匪性质的团伙,打家劫舍,官道圈羊(劫路),相互争夺势力范围,闹腾得半岛及周围地区不得安宁;只有陶氏族上,依然保持着古风。
   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出了正月十五,吃了火腊肉,农闲季节宣告结束,农民又要开始一年的劳作,下地干活了。这天,南风乍起,天气晴暖,午饭后,陶氏族长陶奇亮扛着一柄开山锄,去他家屋后的雷公岭山坳里挖豆子土。陶奇亮沉稳地走着,一双粗壮的大脚丫踩得山路咚咚作响。转过山嘴,前面的山坳下展现大片碧绿的菜地,菜畦上,水嫩油汪的菜叶泛着清亮的光泽,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悦。然而这种喜悦很快被焦虑代替——一头雄壮的牯牛极具破坏性地闯进菜地,正在贪婪地啃吃着,并且东一口西一口地践踏了不少。这片菜畦是雷公岭下陶家大院最好的水浇地,全村人吃的用的大多数从这里出来。看到这个情景,陶奇亮扯开嗓子大喊起来。
   “牛吃菜了嗬——哪家的牛嗬!”
   悠长的嗓子在山坳里回荡,却没有一个人回应。陶奇亮情急之下提着锄头奔了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吆喝,那头牯牛像乡绅好佬一样倨傲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又埋头自顾自吃起来。陶奇亮在地方上也算数一数二响当当的角色,是人是鬼见了他都敬让三分,现在竟然连一头牛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还了得!陶奇亮心里的怒火腾地被撩拨起来,他俯身捡起一块土疙瘩用力砸过去。牯牛贼精,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早就提防着呢!见土块飞过来,横着身子退避几步,躲开了土疙瘩的袭击,然后掉转身子昂首挺角,鼻孔里喷着粗气,两只眼睛瞪得比电灯泡还大,一动不动地瞅着陶奇亮。
   “嘿!这个牛日的!”陶奇亮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牛,不由一声惊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再次捡拾土块准备扔击。就在这时,牯牛撒开四蹄,“嗡昂”一声低鸣,墨直向他冲过来。陶奇亮暗叫不好,急忙抓起锄头,蜻蜒点水往横里一跳,避开了那两只尖角要命的攻击。牯牛扑了个空,一时收脚不住,犄角重重地戳进泥土里,然后向上一挑,挑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土块从牛角上簌簌地落下来。牛身失去平衡,也几乎摔倒。
   牯牛被激怒了,立刻掉过头来,对准陶奇亮发起新的进攻。陶奇亮眼疾手快,瞅准时机,绰起锄头狠狠地打下去,只听“嘭”的一声,正中一只犄角,生生地把将那只犄角砸断了。蠢物负痛,顿时失了锐气,“哞”地一声长鸣,没命地蹿上山坡,踢腾着四腿翻过山脊不见了。
   这时,村里一个老头从小路上慌慌张张地赶过来,气喘吁吁地对陶奇亮说:“头人呀,头人呀,打不得!打不得!那头牛是从山那边过来的!
   山那边就是钱姓人的地盘。他们的牛没人看管,竟然跑到这边来吃东西,这还了得!陶奇亮恼火地说:“管它哪儿来的,打走再说!”
   老头捡起掉在地上的牛角,压低声音说:“听那边的人讲,这头牛是二猛子家的。它在那边也是乱吃东西的,从来没人敢打!”
   陶奇亮心里“格噔”一下,他知道今天惹下麻烦了。原来二猛子不是别人,正是钱氏族人的头领,当今“青衣帮”的匪首。
   偏偏这里发生的一切被山坡上一个拣狗屎的老头撞见。那老头是钱氏族上的人,看见陶家的人打钱姓人家的牛,不管那头牛是谁的,牛的主人对自己咋样,心里就来气。他自知人微言轻,也不说什么,但是那种固有的宗族观念促使他放弃了继续捡拾狗屎的转悠,担着粪箕匆匆忙忙回族上报信去了。
  
   二、两匪争霸,同时看好陶奇亮
  
   果然,半下午的时候,山岗上冒出一簇人来,都一般的黑衣黑裤,腰肢上围着一圈黑纱巾。为首一个大汉,燕颔虎颈,满脸络腮胡子,手提一把鬼头大刀,鼓凸的眼睛里冒着凶光。他率众冲到山坡前,对着地垅上挖土的人吼道:“哪个狗日的,敢打我的牛!”
   那声音洪亮而威猛,陶奇亮一听就知道是二猛子来了。他停下手里的农活,岔开双腿,倚着锄头把儿对着山岗上的人答道:“牛是我打的。”
   两个匪徒闪身出来,就要往前冲,二猛子伸手将他们挡住,说:“哦!原来是陶掌柜呀!不知什么原因,你要打我的牛哩?我二猛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就照直对我讲嘛,莫对畜牲撒气呀!”
   陶奇亮拱拱手说:“钱帮主,多有得罪!不是我与您有什么过节,喏!请往下面的菜地上看看,这么多的小菜都被那畜牲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啊!”
   二猛子朝山坳里一看,菜地上果然一片狼籍。陶奇亮便将前事叙说一遍,末了说:“既然是钱帮主的牛,如果有什么损害的话,我赔药诊钱吧!不过,你那头牛也太生事了!还请钱帮主派人好生看着它,乡亲们吃油吃盐都指望这片菜地啊。”
   二猛子说:“原来是这样啊!我错怪陶掌柜了。我回去就派人好生看住那畜牲;药诊钱就不要再提了!你那一锄头打得好,帮我教训了它一餐,好让那牛日的长点记性,谢了!”
   陶奇亮心中纳闷,一向以凶狠闻名的二猛子今天怎么客气起来了?二猛子不待回答,接着说:“今天弟兄们在山上打死一头大野猪,陶掌柜赏个脸,晚上过来喝两杯吧?”
   陶奇亮连忙说:“多谢钱帮主美意,我这块豆子土还没挖完哩,趁着天气好,今天要挖完它,下回再来吧!”
   二猛子说:“弟兄们都很佩服你的武艺,想拜你为师。陶掌柜若不嫌弃,肯过来帮忙,兄弟我决不会亏待你的。”
   陶奇亮笑道:“钱帮主的美意我陶奇亮心领了!您是知道的,我虽然会两套花拳绣脚,平素不爱争强好胜,这两年连族里的团丁都没有训练呢!钱帮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二猛子说:“既然这样,以后再说吧!野猪肉给你留一腿,等会儿叫个老弟给你送过去。告辞!”
   陶奇亮抱拳拱手:“好走!”
   青衣帮的人一转身从山岗上消失了。
   天色傍晚,陶奇亮收工回家,见院门前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徘徊张望,便悄悄潜过去,在背后低沉地喝道:“干什么的?”
   那人惊得魂飞魄散,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蹦。他转身看清是陶奇亮时,连忙扯开嘴笑着说:“嗬!哈!陶掌柜呀,您回来了?!小辈奉曾会长的嘱咐,请您今晚去喝酒!”说着递过来一张纸,陶奇亮接过来看了看,目光停留在一枚红色的戳记上。这戳记他很熟悉,是曾氏护族团的头领、当今势力最强大的“哥佬会”的头领曾宏发的标记。
   陶奇亮说:“我与你们曾会长平素没有什么往来,无缘无故请我喝什么酒?”
   那人说:“我们会里新来了一个二当家,今天摆酒庆贺。二当家说您是他的朋友,大当家特意要我来请您呢!”
   陶奇亮不解地问:“我的朋友,谁?”
   来人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支飞镖,递到陶奇亮面前:“陶掌柜,这个您认得么?”
   陶奇亮见到飞镖,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黑老豹!”忙拿来细看,一面问:“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来人双手抱拳:“回陶掌柜,这是我们二当家的绝手暗器。二当家吩咐小辈,您一看就知道的。”
   陶奇亮沉吟一下,对那人说:“你等一会儿,我把屋里的事安排一下,再答复你去不去。”
   陶奇亮走进堂屋,就看见一腿黑乎乎的野猪肉摆在八仙桌上。灶屋里,堂客魏福湘正抱着两岁的儿子在烧火做饭。陶奇亮走过去问她:“是二猛子送过来的吧?你怎么收了?”
   堂客说:“是他叫人送过来的。送肉的人说,是你跟他们买的,所以收下了。”
   陶奇亮将下午挖土的时候发生的事和现在门口有人等着的事都告诉了她。魏福湘说:“他们叫你去,无非是想拉你入伙。你这个人性子直,做不来缺德的事,如果和这些人搞在一起,眼下日子倒还好过,三五年以后就难说了。况且还会背上一辈子的骂名,累及子孙。我还是那句话:宁可做老实人,也不能去当强盗土匪。”
   魏福湘是陶奇亮的贤内助,平常有什么难事、大事,他总要跟她商量,但今天他却有自己的想法。他笑道:“你讲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我不会去当土匪的!但是今天这个酒我一定要去喝的。你知道黑老豹是谁吗?他是我的师弟!当年在祁阳学武,我俩的关系最好了。后来他行走江湖,卖药治病,专好打抱不平,得罪过不少人。以前我们经常走动,这几年忽然没了他的音讯,我以为他死了呢,没想到一下子又冒了出来,成了哥佬会的二当家。这,这和他的性格不符呀!我就觉得奇怪,想去探个究竟。”
   魏福湘说:“现在的人呀,人心难测。他是跑江湖的,你们又有几年没有见面了,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现在投靠了曾宏发,又想拉你入伙,你若答应,违背了自己的心愿;不答应,又抹不开面子。依我看,还是不见的好。”
   堂客一席话,让陶奇亮冷静下来,心里要见黑老豹的念头渐渐打消了。他走出院子,准备回绝讨口信的人,却撞见一个青衣帮的人闯了进来。那人一见到陶奇亮,冷着脸说:“陶掌柜的,你把我们帮主家的牛打到哪里去了,天都要黑了还不见回来。帮主吩咐我们几个人在山上找了老半天也没有找到,你看怎么办呀!”
   二猛子虽然原谅了他打牛的事,但是,如果因此把牛弄丢了,那就不太好说话了。真是麻丝扯进棘窝窝,扯不清了。陶奇亮皱了皱眉头,对那人说:“我去帮着找找。”转身对哥佬会的人说,“你看,我这里事打成窝,有心也去不成了,改日再登门赔罪!”
  
   三、故人夜访,激起古井波涛
  
   打发哥佬会的人走了,陶奇亮跟着黑衣帮的人去雷公岭山上找了一遍,天黑尽了才回家。那头牛总算找到了,不过二猛子瞧见牛的犄角缺了半个,气得脸都绿了。当地有句俚语,叫做“二猛子的牛——斗死人”,他那头牛就像他本人一样,我行我素,耀武扬威惯了,几乎就是他威风的象征。现在牯牛缺了半只犄角,还像个什么样子?那不是塌了他的台,倒了他的门面吗?如果打牛的人不是陶奇亮,而是别的哪一位,二猛子非废了他不可;既然是陶奇亮,同样有身份有脸面的人,二猛子当时忍下了,没有发作,但他决不会善罢甘休,他会以此为筹码,强求陶奇亮加入黑衣帮。夜已深了,陶奇亮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想着这些事儿,烦躁得睡不安稳。
   忽然,窗外响起轻轻的敲击声,他轻声喝道:“谁?”立刻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尖刀,翻身下床,闪到了门后。
   窗外一个声音轻轻答道:“师兄,是我,黑老豹!”
   “师弟!”陶奇亮一阵惊喜。傍晚来人请,自己没去,现在半夜三更,他却登门来了,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少等,我马上就来。”陶奇亮说着从板梯爬上阁楼,移开檩条下一块土砖,就着霜一样的月光,看清院子里只有一个人,才下来开门,热情迎接客人进堂屋就座。
   黑老豹生得高大黑糙,说话像打雷,嗓门特粗。寒暄过后,黑老豹滔滔不绝地向陶奇亮讲述这些年来在外面的见闻,后来,话锋一转,他说:“日本鬼子已经攻下长沙,又要去打桂林,正朝衡阳这边走,很快就要打到我们这里来。鬼子凶得狠呀,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经过的地方,有的村子死得连根人毛都没有。要马上想办法,做些准备呀!”
   孤陋寡闻的陶奇亮对黑老豹的博闻广识由衷佩服,同时也因为严峻的形势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一想到自己这几年把护族团的训练都荒废了,还谈什么准备?他叹口气说:“这些年不顺眼的事看得太多,我既不想去掺和,也懒得去管,什么事也没做出来呀!”
   黑老豹说:“师兄的心情我知道。你是‘世人皆浊我独清’啊!这个‘独’字就独得苦闷,独得寂寞。现在别的不讲,有师兄的人品在,事情就好办。实不相瞒,我已经是共产党的人,表面上投靠哥佬会,实际上是负了一项使命——回乡发动、组织一支抗日自卫队。我之所以选择哥佬会,是因为看好它那现成的武装,加以改造就能成为一支很好的抗日队伍。我在那里已经有几个心腹,但心胸狭窄的曾宏发老是想着当他的土皇帝,对国家大事根本不感兴趣,要说服他还真不容易。他现在想拉你入伙,一起对付二猛子,见你不卖帐,心里恼火,扬言要来搞你,暂时被我劝住了。但这家伙老奸巨滑,性情残忍,老兄日后多加注意,防着他一点。”
   陶奇亮觉得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那种凡事忍让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似乎行不通了。黑老豹接着说:“恕我直言,你不能再当老好先生,你不惹事,事会找你。最好马上把你那一班子人马组织起来,于国于家都有必要!曾宏发不好对付,我还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在日本鬼子到来之前把自卫队建立起来。”
   陶奇亮的心头一下子亮堂了。自己埋没乡里这么多年,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这么一天。他兴奋地说:“我这个人虽然愚蠢,民族大义还是晓得的!好啊,师弟要干大事,我这个当哥哥的决不袖手旁观,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你只要把个信,赴汤滔火,在所不辞!”
   黑老豹站起来,一把抓住陶奇亮的手重重一握,然后告别。陶奇亮开了门,黑老豹跨出门槛,身子一闪,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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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用民间传奇的写法,讲述了一个惊险奇特的故事,生动地描写出了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民间宗族势力争斗的情形,使小说有了鲜明的社会风情和历史记录的意义。同时,小说也热情讴歌了中国百姓在国难和同胞遭受侵略者屠杀时,放弃宗族矛盾,同仇敌忾,紧紧相依相救的民族大义和精神。陶奇亮的家族处在地方两大家族势力之间,他们称霸一方,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他们争相拉拢陶奇亮,陶奇亮只想带着族人安静生活,没有加入。可他由此卷入了两个家族的是非之中。二猛子找着借口,找着理由,带着他的人打上门来,正在二猛子和陶奇亮相持不下之时,日本鬼子突然来了,陶奇亮向二猛子伸出了援救之手,从此三股力量团结成了强大的抗日力量。小说故事情节紧张曲折,扣人心弦,人物描写生动感人。小说虽为传奇故事,但细节描写却生动感人。好小说!推荐!【编辑:春雨阳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01202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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