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游戏（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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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真想像沙漠驼影那样，任意地孤寂，任意地泼洒自由。”沉在自己的心思里差点忘了还在与沙漠驼影说话时，他却姗姗地来了一句抒情。
笑晚忍不住笑了，“嗬，还挺文艺的一人！”但她潜着，没有回应。实在是不想招惹轻易说“烦”的人。你想，跟陌生人说“烦”除了徒增烦恼，有用吗？跟陌生人都说“烦”的人，现实中得有多少“烦”无法排遣？
确确实实，聊天室里心情不好的人太多，你经常能看到言语往来中，或外露或隐匿的不快。干嘛呢这是，不过是陌生人，有必要让他人为你的不良情绪买单嘛！
笑晚撇撇嘴，对这类人不屑。快乐可以与人分享，痛苦最好自己消解，无论现实还是在网络，笑晚不愿把他人当作情感倾泄的垃圾筒。让他人替你承压，那是对他人的不尊重，也是自己百无一用的低能表现。
一个叫“清爽如风”的在狂征聊友。
征聊1征聊2征聊3征聊4征聊5征聊6……
征聊10，一路狂呼，狂奔。
看着满屏的“征聊”，眼前出现一个在风中疾呼奔走的身影，笑晚笑笑，感觉这样的“征聊”也挺有意思——现实中太多的“累”，在虚拟的环境中，面对陌生的人，是不是无所顾忌地说说，就可以了了？
正胡思乱想，接到苍蝇的困顿的问候，“你好。”习惯性地，笑晚打开来人的资料。一看，抿嘴笑了：原来是旋转的木头！这家伙，好一阵子没见，是找到工作忙于糊口没时间挂网了，还是在闭关苦修内功，准备以一部力作横空出世拿下诺奖？
暗自嘀咕着，手下却顺字解意，“苍蝇的困顿，一个伤感的困顿。”
“困厄与忧伤。”旋转的木头简答五个字。
“苍蝇的困厄与忧伤，一定与人有关吧？”想着人人喊打的苍蝇，笑晚问道。
“因为人有情感，世界便有了情感。”跳出笑晚的问，旋转的木头为她摆出另一个因果式。
“也因此有了拟人修辞手法。”、“通过种种修辞手法，人在自然界寻找知音和旅伴。”笑晚顺着旋转的木头的思路，一句一换行地说。
“自然界是人的情感的延伸。”旋转的木头又定义道。
“人的情感一定要延伸到动物生命的极限？比如苍蝇，我们可以联想到困厄与忧伤，但对苍蝇本身，我们在更多时候是举起拍子，而且还是电动的，追杀。”
想到“追杀”，笑晚心里阴云再现：倒是，这样事，这么多年，从来没跟子明“晴空万里”过。
除了上班开处方、下班抱电视，子明最中意的休闲方式是捉鱼。子明与几个兴致相投的人凑在一起，自称为“渔民协会”。
说是捉鱼，实则到了野外，有什么“捉”什么。掏鸟窝、拾鹅蛋、抓野鸭子，无所不为。“出去玩玩放松一下，挺好，但总是搞破坏，那就不如不去！”笑晚自认为自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环保主义者，只是习惯人与自然“各自为阵”，和谐共处。
有一次子明从沙漠深处的草塘捉回几只野鸭，兴致勃勃地要她和儿子尝个鲜儿，笑晚和儿子连宰杀都不让他在家弄：“你弄了我们也不吃！”“打都打回来了，不吃还不是已经死了！”子明试图“劝降”。“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笑晚和儿子同时背出“广告词”，把子明无奈的呀！
“对苍蝇来说，被追杀是它逃不脱的宿命。”旋转的木头对人追杀动物，也有他的定义。
“宿命”这个词由年轻的旋转的木头说出，笑晚一阵恍然，一时怔愣：被院长领导，为院长做事，也是她笑晚此生逃不脱的宿命？！

35]

几天了，那七七八八的人还是天天来医院，如影随形地跟着医务科主任。也不吵也不闹，就那么跟着，跟得医务科主任心里发毛，忍无可忍，找院长撂挑子。于是，院长又找到笑晚，“近期你放下手头的事，专心把这事摆平。”笑晚听着就来火，“一个孩子，一条人命，这是你想摆平就摆平的事嘛！”但实际上笑晚虽然推掉了为医院“代言”，她还是仔细地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医生护士说话办事是有疏漏，但都不足以使孩子丧命，孩子来院时，已病入膏肓。但，短眉毛不这么认为，“人在医院死的，医院就得赔钱。”时不时抹眼泪的孩子母亲，更多时间是袖着手、苦着脸跟在短眉毛身后，几乎再没去停尸房看过自己的孩子。
孩子没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用孩子拿到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母亲！尸检拒绝，调解拒绝，就是死咬着赔五十万，你说这都是些啥人撒！笑晚看着这帮子人就闹心：钱钱钱，钱就重要到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这院长也是，这些人也是可怜，他要一点就给一点嘛，毕竟人家孩子没了！但心里的郁烦她只能压着，尽可能地避着那孩子母亲、短眉毛，还有院长，笑晚怕她哪天忍不住会把心里的话吼出来。
偏偏院长又找到她。“我欠你的吗，难缠的事就想到我！”笑晚盯着院长，心里波浪千重：十年之伤，他人地狱，多大的伤害，多重的伤情，你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
本以为十年远了，伤痛淡了，自己与院长已走出了某种精神状态，不过是就事论事的履行职责，却总是会有不经意的狂风重掀旧浪。
可是笑晚同时也发现，每当她重陷十年之伤时，总是有人及时地把她从情绪中打捞出来。这不，旋转的木头给她传过一个网址，“写了篇关于宿命的寓言，有兴趣看下？”
不等笑晚看完全文，旋转的木头“旁白”道：“我试图从动物的角度，解析人性中，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当然是性本善！笑晚不用思考就有答案，但她默着，直到读完全文，才说出自己的看法，“想知道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婴孩那玻璃样纯亮的眼睛会告诉我们。”
“恕我直言，你的‘取样’本身就有问题。”旋转的木头说话很直接，“对我来说，不谙世事的婴孩犹如小狗小猫。所以他们的眼睛是透亮的、无杂质的。但一旦接触了人世人事，眼睛就不可能再透亮、再清爽。所以我说，趋利是人性的本质。所以我说，人性本恶。所以我说，人类需要道德伦理、社会义务来强制人性趋善。”
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善辩的，但这次笑晚被旋转的木头习惯的断句断了话端。说来也是有理呢，否则，短眉毛和那母亲怎么就只要赔偿不守孩子，院长怎么就只想着少赔钱不赔钱，无视死了的孩子和他人之难？
那事不能想，想来就烦，就乱，笑晚摇摇头，意欲摆脱某种思想的挟迫似地，与旋转的木头浅笑道，“有道理。文理事理都有理。”
笑晚一笑，旋转的木头倒拘谨起来，“我年轻，看问题不及姐姐深刻。”
被人称姐不是第一次，但被旋转的木头的一声“姐姐”叫得心里暖暖地一动：虚拟的网络中，被他人看重也是令人欣慰的认同感吧。想着，笑晚顺手点开文章的来源，左岸风，一个名儿又旧式又新潮的文学网站，旋转的木头在那里已发了不少文章。

36]

嗯？旋转的木头居然做起了网络写手?!笑晚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对文学网站笑晚并不陌生，在彼岸论坛她也算得老人，但她一直认为，自己所写不过是“大号日记”，在网上写也罢，贴也罢，不过是寻一个远离现实场的地方，说说压在心底的话，当然，有时也是闲来无聊，闲敲一些散淡的心绪以打发时光。
在她看来，在网上写字的应该与她是差不多的心境，然而，旋转的木头可是拥有雄心大志的文学青年！工作可以不要，女朋友可以不要，一心想出旷世大作，他怎么可能把作品贴在网上呢？笑晚替旋转的木头痛惜。
“我倒赞同旋转的木头人性本恶论。”蒸发了一样的尼可，又海市蜃楼般重现“江湖”。
尼可！心底升起一阵轻快，笑晚顺手就敲了一排“欢迎词”：“是不是男人都性本恶！”笑晚故意用了叹号，像是为了刺激谁。
尼可发过一个憨笑的小图，旋转的木头抠抠鼻子，笑晚做不依不饶状：“咋的了，男士们，受刺激了？”
“还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个世界逼着男人装也要装出个坏样子。”尼可还是凌牙厉齿。尼可还是一出现，马上被众MM“围观”，尼可还是做轻盈翻飞的蜻蜓点水状。
笑晚退到一边，本能地，她看到同样默在一边的梦的衣裳。
“文学对我，至高无上。无比高尚。但这段时间，生存教育我，生活诱导我。闭门造车的文字就是狗屁不如。”旋转的木头像是在跟谁赌气，气哼哼地说。
笑晚没有马上接话，她默默地沉在旋转的木头的文章里。《农夫与蛇新解》、《现代卖炭翁》……旋转的木头借力于“古”，说事于“今”。
网络文学还真有“大鱼”呢！笑晚突然心里敞亮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也那么在意事件本身之外的元素了呢？网络文学、传统纸媒，只要用心用情，都应该会有动人动己、蕴含深意的文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