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一盏孤灯伴夜明(外一篇)(散文)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头很痛,可思维固执地不肯安眠。儿子和女儿睡得很安稳。头顶上小灯淡淡的,十五瓦的光亮足以让我安然地,过完整个夜晚。
夜也不安静,不远的公路上,偶尔还会有汽车驶过,夜深路宽速度也快,“嗖”的一声过去,我的心脏微微地急跳了一下,难受了几秒又恢复了正常。几个年轻人在黑夜里笑着打闹着,尖叫着她们的青春,张扬而叛逆。印象中,自己的青春好像从没有这么张扬过。白天也没有,更别说半夜三更的流连。
我从小就怕黑。那时候经常停电,姐姐们住校的日子我就一个人睡。家里点的是煤油灯,夜晚我不敢吹灯,常常是看书看到很晚睡着。半夜三更睡梦中被母亲喊醒。安静的夜那斥责声特别的响亮,于是我无可奈何的吹熄了油灯,可是再也不能入睡,一躺下就觉得屋里隐约有人。于是头再也不敢对着空旷,改缩到墙角,再后来干脆跪在窗户前,看淡淡的月色的窗外,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直到黎明的来临,窗户染上一层依稀的亮色。我才会安心的睡去。
母亲没有注意过我这种病态,她常呵斥我浪费,煤油又点不了几天了。家里的电表又走了几格。我觉得委屈可没犟嘴,贫穷的家境,已经让母亲够辛苦的了。
家里其他三个孩子都没有我这种状况,姐姐们睡到打鼾,偶尔一句梦话都会吓我一跳。后来反复辗转直到半夜,实在是太困了,于是和姐姐们挨得紧紧的,这才垂下沉沉的眼皮,进入了幸福的梦乡。
年龄大些了,对黑夜的恐惧也少了些,再后来不念书去打工,一直过的群居的集体宿舍,人更多,我也相对的睡得安稳了些。有时太困,没灯也能睡着,直到半夜醒来窗外有月,屋子里很多均匀的呼吸,于是又迷迷糊糊的睡去,夜,相对于我变得和善了很多。
二十岁那年,我在一个乡村工厂打工。厂子不正规,宿舍也很简陋,一二十个女孩子挤在两个旧屋子里。院墙矮的搬个凳子就能跳进来,好在人很多说说笑笑的还不那么害怕。我负责的上色工作,常常需要加班检查,有一回活干完太晚十二点的光景。我一个人从工厂到宿舍,路不长也就三五分钟,刚进宿舍大门插上插销。正准备进屋,回头那一瞬,明亮的月光下,大门的门下二十厘米宽的缝隙中,清晰的一双男人的脚。我大叫一声,屋里的没睡老实的人全吓得跑了出来。一群姑娘都挤在屋门前,瞪大眼珠子看那双脚慢慢的移动远去……
恐惧的夜晚更难入眠,厂子派出两个男的护送女工,前后检查完才离开。说是没啥事,可能是有人半夜路过。于是大家的警惕心又松懈了,这样过了半个月光景,又是一个深夜,疲倦的我感到有人一直踢我,我迷迷糊糊的又踢回去,如此好几下,我就火了,睁开一看,明亮的月光下,我正对的窗户上,端端正正趴着一个人,手里一根长长的竹竿,我尖叫,吵醒所有人,那个人吓得从窗户上摔了下去。天亮后,场子里的人来检查,这才发现,屋后的土墙边,密密麻麻的全是新踩的脚印。
我逃难似的辞去了这份工作,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家里,只是从那以后,虽然台灯夜夜亮,我还是被恶梦纠缠了好几年。现在想来,花样的年华,青春都压抑完了。
回家那阵赶上冬天,夜晚的来临,人都安睡,贼都出动了。村里隔几天就有人家被盗。每晚稍有动静,父亲都要起来一次,打着手电筒前后看一遍,我的耳朵贼精,父亲的每一声咳嗽我都一骨碌爬起来侧耳细听,直到父亲再关门睡去。那些个睡不着的日子,我被窝里打着手电把家里所有的杂书整整齐齐看过十几遍,看得我差不多能背出来。有书为伴,失眠的夜似乎变得短暂,也温馨多了。如今想来,我能看过这么多书,脑子里装这么多古怪故事,还要感谢那些个熬夜费电的夜晚。
有了孩子后,夜变得很长。孩子大多我一个人管。忙碌的夜,我已经不记得害怕是什么了,在孩子和我之间,我是妈妈我就是强者,我的睡眠还是很差,还是夜夜不灭灯,但多半是为了照顾孩子方便。长期的失眠休息不好,造成了我的神经衰弱,头痛头晕,可是熬夜似乎已经成为习惯,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灯下陪伴我的是书,现在是电脑。
思绪飞得太远了,眼皮开始艰涩。
夜慢慢安静下来,公路上的车声越来越稀。一会天就要亮了吧。该睡了,转头亲了亲儿子粉红的脸蛋,瞪了会白色的天花板,犹豫了会,伸手关掉了壁灯。可就在黑暗来临的一瞬,儿子突然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嚎哭,女儿也吓得快速的坐了起来。我赶忙摸索着开了灯,小家伙立刻停止了哭闹,憋着嘴喊妈妈。我忽然觉得好心酸,躺下身子,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滴落在他乖乖的脸蛋上。
夜,突然无比清冷,满室的灯光没有给我一丝的安全感……
◎这夜,这角落
深夜,很困却无眠。
头顶上,小小的风扇叶子还在呼呼地转,已是初秋,夜已微冷。可我怎么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燃烧。让我烦躁,无法安静。
总是一个人,孤独如窗外浓浓的夜色,瞬间袭上心头。
有人说,夜晚适合脆弱,褪去伪装的坚强,此刻的我是个迷路的孩子,满世界环视找不到出口。好像小时候,在噩梦里一次次寻找安全的庇护。那是一种眩晕的痛苦,多少年了,我还以为,我差不多已经忘却了。
一个人的时候,思绪总是脱缰的马,没有一刻安静。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烦恼?这么多难解的情绪,难以稀释的痛苦呢?
想起小时候,父亲带我去逛会,会上稀奇古怪好像什么都有,我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那个年月的人,很穷,那个年月的父亲更穷。可是再穷的父母也会拿出几毛钱来给我们,大的自己去,小的大人带着去,好歹是逛过一回。记得那年,我什么也没买,可是临回的那刻,我却非要父亲给我买节甘蔗。父亲说,天气这么冷,吃了准要咳嗽,我不听,非要。父亲拗不过给我买了。那次,我就坐在父亲的老自行车车梁上,满足地啃着那节甘蔗,双脚在空中一晃一晃,小脸迎着寒风一直吹到僵硬。记得那年,啃完甘蔗回来就开始咳嗽。一直咳一直咳,咳到气管开始发炎额头发烧,父亲冷冷的看着我说,这就是你犟的后果,难受也要自己受。那年我大概只有几岁,可是,那个情景这么多年都在我的记忆里清晰。
从此我就知道,很多事情,你其实怨不得别人,造就结果的,根本就是你自己。
是的,造就结果的,根本就是自己。
中考时,母亲说,好好复习,把你那些课外书趁早收拾了,考上了我跟你爸累死也供你,考不上你就掂起锄头种田去。我心里明白,可是还是放不下课外书,总觉得时间还长,努力还来得及。谁知道转眼就是考试,卷子上那多不会答的题,最后一门考完,走出校门,我回头看了看这所高中的大门,心知这辈子,我是与它擦肩了。然后,就是果然。
到了自己的婚姻,母亲说,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女儿家就是菜籽命,落到哪儿哪儿开花,一辈子的命运就在哪。女人的婚姻很重要,选对了你享福,选错了你受罪。我根本没当一回事,青春的我有着浓浓的自卑,多少条件好的不去答应,偏偏选择了一个最苦穷且心灵残缺的人。母亲说,各人的命罢了,人活一辈子不容易。现在不觉得,到你觉得后悔就再也来不及了。后来,我真的后悔了。可人生没有后悔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挽回。
真想结束自己,生和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我知道这是逃避,可我把自己的人生搞得这么糟糕,不管是生或死,继续,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寂寞的夜,夜香花香味浓郁得让人窒息。窗外黑漆漆的一团,无月的天空,星星也沉默不语了,是天阴了,沉沉的要落雨了。我知道,漫长的曾经历过的岁月里,我的膝盖变得比晴雨表还准。无法选择的生,造就了无法决断的死,每一次轻率的因,都足以让你的未来,埋下苦涩的难以下咽的果。
夜,真的无比脆弱。我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想看清窗外有什么,窗外依旧一片漆黑。世界很安静,人们都在自己温暖的窝里安眠。谁会注意,这夜,这角落。还有一个孤独的人,在焦虑自己无处安放的灵魂……
鼻子酸了,瞬间,已泪落如雨……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