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馍
解放战争。辽沈战役。
辽宁。黑山。战场。
为配合东北野战军攻打锦州,阻击蒋介石派来增援的大批装备精良的部队,团里已经连续战斗了三天三夜。
全团2000多人,伤亡惨重,损兵过半。
敌人的炮火,依旧不停地雨点般地落在我军阵地上,一米以上的土层均被炸得松如细沙。白山黑水,已经变成一片焦土。敌人猛烈冲锋,我军顽强抵抗,相持之间,尸横四野,血流成河。
而战斗依旧继续着,无论敌人发动多少次拼命的进攻,终究不能前进一步。我军小米加步枪的战斗实力,令敌人望而生畏。
接到阻击命令时,三连一共220名兵力。三天下来,只剩下了45人,包括连长。
当敌人的炮火稍稍停下来的片刻,三连接到短暂后撤休整的命令。三天,全连官兵滴米未进,滴水未沾。
团里也是考虑让官兵吃点东西,积蓄力量后再投入战斗。
可是,战场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进食的东西。
官兵们默默地望着彼此业已看不清面容的脸,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知道,这次阻击战斗,是为了给后续部队奔赴锦州创造时间,而且决定着中央战略意图的实现,意义非同寻常。
所有的人,都做好了准备:牺牲!
敌人又开始了疯狂的进攻,炮火呼啸着从官兵们头顶飞过,抑或在官兵们的身边爆炸,扬起的土一层层地落到官兵们的头上和身上。
没有一个人动。
火光,映红了一张张布满灰尘干裂变形的脸。
突然,一个模糊的身影,浓烟中迎着炮火向阵地跑来。
官兵们眼前一亮,他们以为是后方的战友前来增援。
连长命令:“掩护!”随即冒着枪林弹雨,前去迎接。
此时,敌人的炮火更加地猛烈了。
那个模糊的身影,一会儿卧倒,一会儿急跑。连长也是。
越来越接近阵地了。可连长却在闪动的火光中发现,冲上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连长不知道女人冲上来干什么,心里直犯嘀咕。
妈的!真是越急越添乱,连长暗暗地骂。仗打得这么残酷,一个女人跑上来不是捣乱吗,现在哪有闲人和精力保护你!
“回——去!回——去!危——险!”连长拼命地喊。
可是,女人好像听不见,依旧艰难地往前冲着。
连长急了,回过头,挥了挥手,示意上来几个人。
“去!坚决把她挡回去!妈的,捣什么乱!”连长气急了。
两个兵跃起身子,迎着女人冲过去,一边冲一边大喊。
可女人根本不听,依然我行我素。
就在两个兵即将接近女人的时候,一发炮弹在女人的身边爆炸。连长和兵都看到了,女人被炸得飞起来足有一米高,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家心里一痛,都闭上了眼睛。
等连长和兵们睁开眼睛,却发现女人没死,居然向阵地上爬了过来。
两个兵也匍匐着接近女人。
终于来到女人身边。女人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想让两个兵拉一把。可是刚刚伸出来,又重重地垂了下去。头,也一下子埋进土里。
两个兵又爬了两步,来到女人身边。
女人气若游丝。
女人的两条腿,已经没了。脸,也被纷飞的弹片划得分不清模样。
女人感觉有人来到身边,以坚强的意志动了动手臂,指了指身下。然后,便断了气。
两个兵把女人翻过来,惊奇地发现,她的怀里有一个大大的包裹,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这时,连长也爬过来。他打开包裹的瞬间,立即惊呆了。
原来,包裹里,是还在冒着热气的馍馍!
一共三十个,都被女人的血染红了!
连长和两个兵把包裹拎到全连战士面前,只是打开后让战士们看了一眼,一句话没说。
兵们也都惊呆了。
大家静静地看着这被鲜血然后的馍馍,还冒着热气。谁也没有上去拿,静默了好长时间,连长默默地上前,伸出被炮火洗礼的手,拿起一个血馍,掰开一块,恨恨地咬了一口,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往下流淌。兵们一个一个按次序的上前,每个人掰一块,手里攥着血馍,都留着眼泪,吃着血馍,看着这个躺在地上的女人。
连长拿过四个血馍,静静地放在女人的身旁,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大家站立在女人的身旁,默默的望着女人,脱帽静立,45个士兵同时举起手中的枪,对着天空,同时扣动扳机。
炮火又一次响起,兵们拎起枪,疯狂地冲向了阵地。
战场上,还留下大家女人身边大家吃剩下的血馍,和女人一样静静的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