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副主任有个摸下巴的习惯。这天早晨起来，他摸摸下巴，发觉下巴上生了个挡手的小东西，连忙拿过镜子一照，那东西有豌豆般大小，生在下巴正中稍偏一点，颜色微红带青，似痣非痣。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倒是不痛不痒。但他担心是个毛病，立即喊住正要上卫生间的女人：“你快来看看，我这下巴怎么长出个东西……”
　　 童主任的女人比已过天命之年的童主任小那么几岁，不失风韵，并且显得很是盈嫩。不过，当年童主任还是个小杀猪佬，发迹之前找过两个老婆，玩过无数女人，后来之所以找了这个女人，看在她远在外地不知根不知底，以及那床上工夫。于是女人涝了就开车来，男人旱了就搭车去，来来去去，恩恩爱爱，很长一段时间相处得倒也十分和谐，带上酒席带上歌舞厅，日子也就过得颇为滋润。做为一个小资女人，她觉得千里迢迢找上这么一个能上能下能站能坐能仰能俯功夫了得的男人，精力那么充沛身体那么健康，真是幸福无比。
　　 只要心没坏，下巴上长个小东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听见喊，她只好回到卧室，见男人正在照镜子，微嗔道：“那么大的人了，夜里床上不要命，清早起来就照镜子，又想使什么坏了吧？”
　　 童副主任扬起下巴哭丧着脸，对着镜子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该不会是癌吧！……”
　　 女人朝镜内看了看，笑了起来：“嘻嘻！那不是个痣嘛！”说毕欲走。
　　 童副主任连忙腾出一只手扯住她，“你又说天话，痣有后天长的吗？”女人被扯着，只好又说：“怎没有？我肚子上那个痣，就是后天长的呀！”她说着又朝镜内看了看，又笑了起来，“你这痣长得正是地方呢！”童副主任大惑不解，“什么话？”女人说：“你忘啦？有个伟人的痣不也长在这地方么！听人说，那叫震天痣，也就叫伟人痣呢！”说这话时，女人杀了笑。
　　 但童副主任却活了笑，说：“你就会说鬼话！伟人痣是这种颜色？我怕是……病咧！”女人有点不耐烦了，肃然道：“伟人痣什么颜色，你当面见过？反正长在一个地方嘛！”说毕甩手上卫生间去了。
　　 童副主任的心被说得宽松下来。于是放下镜子，颇为爱惜地摸了摸下巴以及那微红带青的小东西。
　　 果然是颗痣。因为数日过去，小东西不见大也不见小，不痛也不痒。因而童副主任彻底放心了。只是上班走街上过，总发现人们朝他看，而且目光都显然集中在下巴上，尤其是熟人，见了面总是首先把眼睛往下巴上一钻。他想，一颗痣有什么看的？难道真是一颗伟人痣？有一回在单位里开会，有人猛然发现他下巴上的小东西，便问：“童主任，你下巴上怎么突然长出颗痣呀？我记得原先并没有啊？”他笑笑，习惯地摸了一下下巴说：“怎么是突然长的呢？是你原先没注意吧！”旁边一位笑道：“那痣可生的正是地方，是颗伟人痣啊……”
　　 听了这话，童副主任一惊一喜。惊者，他说的竟与那女人说的一个样，自己倒不想做什么“伟人”，只要能坐上一把手的位置就足矣；喜者，说明小东西的确是颗痣，并非什么毛病。
　　 转眼又过了些日子。小东西还是不痛不痒，不大不小，只是颜色稍有点变化，但变得更像痣了。于是每天起床来，他总要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一番，并且总要爱怜地摸几下。恰这时，老一因单位小金库被职工举报被检察院找去问话，便装横装混住进了医院。一分钱塞在屁眼里原子弹都轰不下来的童副主任得到消息，上蹦下跳几下，然后买了十几斤柑桔和几听高级罐头，上医院去探望。正当他跨进病房落座时，进来一位年轻大夫。这大夫与童副主任似曾相识，一见面就把目光全集中到童副主任下巴上，并且久久不想离开，欲言又止。童副主任稍稍扬起的下巴只好下垂。因为他被那目光盯得很不自在，又怕大夫的嘴里说不出好话。大夫终于把目光移开了，终于没说什么，给老一量了一下体温，听了听心脏就走了。可是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您那下巴……是不是先天就有的？我记得，好像……”笑话！下巴有后天长的吗？于是，他不容置疑地答道：“生下来就有的。”尽管说时脸上带着笑，但他心里却很是气愤。“哦，哦，是颗痣？似乎……”他才真的笑了，忙说：“你是说，我这下巴不该长痣么？”大夫一愣，又朝那下巴挖了一眼，笑笑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童副主任想想大夫那目光，不禁又愤然起来，狗屁医生！明显一颗痣，值得那么死看？他做医生的倒希望满世界的人都有病呢！……
　　 可是，就在当天夜里，在床上与女人痛快之后，他猛然发觉那小东西长了，且隐隐发痛。但因为劳累过后，身子疲乏，没引起重视，便呼呼睡去了。第二天清早，他爬起床来就抓过镜子，眼睛往镜内一看便叫了起来：“这痣怎么一夜长大了！”女人被叫醒过来，慢悠悠地从床上昂起身子，睁开睡眼一望，也不禁发出一声尖叫：“天啊！怎么长那么大啦？”原来那小东西竟长到一个汤圆那么大了，而且颜色变了，变得象皮肤一样了。她慌忙起床，一边穿衣一边叫喊：“还愣着干嘛哟，快上医院……”童副主任一脸丧气，但头脑还冷静。“不行，现在上医院不行！”“为什么呀？”童副主任这才把屁股往沙发上一撂，没忘了用手捂住下巴，说：“你也不想想！最近要确定新老一人选，他没出医院，我就进医院你说意味着什么？”
　　 女人却像没听见，自顾自到卫生间洗漱去了，并撂出一句话：“我今天要回去上班，你要怀疑你下巴是个坏东西，就去医院看看吧！”
　　 “看什么看，不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吗？”
　　 他想，要看也得等到下午，上午还必须找老一谈谈给他出些主意。
　　 谁知，到了中午那东西不但不见消，而且渐长渐大，并且痛了起来。到夜里竟长到鸡蛋一般大了，第二天早晨居然大如鹅卵。他恐慌起来，呻吟起来，但没人听见，因为那女人走了，家里就只有他寂寂寞寞一个人，于是只好一个人忍着剧痛朝医院跑去。
　　 刚进医院大门，正巧碰上那位年轻大夫。大夫大吃一惊，忙用手指在那肉蛋子上按了按，问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叫赶快做切片化验。一听切片化验，童主任恐慌极了，颤声问：“难道是癌？”
　　 “不敢肯定。”大夫说，“不过要动手术是肯定的！我怀疑是毛囊炎诱发的肿瘤。”
　　 童主任绝望地叫道：“肿瘤是不是癌呀？不过我敢肯定，我这即便是癌也比别人的癌好！”
　　 “你当领导的真学问，癌还有比别人好的？”大夫说，“不过是不是癌要通过切片化验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东西就觉得不是好东西，可你说是生下来就有的，难道你出世就得了癌症？”
　　 没等年轻的大夫把话说完，童主任就瘫倒在那专供就诊者坐的长木椅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