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
他感觉到自己丢了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呢?不太清晰。总之,这种失落感让他焦虑,并且时时恼恨。
从小到大,他丢失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从小人书到小画片,从课本到珍贵的日记,都曾经丢失过;而每次知道丢了东西,他总要失落好一阵子,直到有新的事物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样的经历让他相信,丢失东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东西补充进来,或者说,没有东西能够代替丢失的东西。读书时读到两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心念一动——那就是说,沧海的水与巫山的云都是诗人所不能代替的完美了,所以他也可以想像到,没有了沧海的水和巫山的云,诗人的世界会多么的落寞;而见识过它们的诗人,对那些常见的水与云又有着怎样的漠视。他认为,没有见识过沧海与巫山比与它们只有一面之缘更要可悲,前者多少有过震撼,而后者却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
他也曾送给过别人东西,那也是一种“丢失”吧,只是知道东西的去向,并且是自己主动送出去的,也就没有那些伤感与无法释怀。这样说来,只要丢失的东西有新的可以替代,或者知道丢失的去向,就不再会一直折磨他了。
有什么是不能替代的呢?时间、亲情、知己、心爱的书,都是无法替代的;所以,他会时时感到怅然,像古时候那个叫陈子昂的诗人说的那样,“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时光的流逝无法替代,也不知道它的去向,这或许是每个人都会有过的恐惧与焦虑吧。情感的丢失,会让人痛苦,极致的痛苦便是心死了,或不再激情四射的生活着,只用冷眼偶尔瞥一眼周遭;或干脆沉浸到某种信仰里,让身心在无欲无求的境界中安静下来;心爱的书,只要认真读过,丢失了其实也无所谓,因为书的生命已经与他融合在一起;而没有读过或还没有读的书,便成为一种别样的丢失,是本该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却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遗憾。
他现在要细细思考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而且这丢失的东西一定无法替代,也不知去向。应该不是那落山的太阳,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虽然已经不再是头一天的太阳了;应该不是那未做完的事,毕竟还有时间继续做;会不会是某种熟悉的突然变为陌生呢?好像倚靠着某个人,那个人却突然抽身走开一样,会被“闪”一下。或许就是这样吧——丢失了某种自以为稳固的东西,比如踩着的地面突然陷下去,那是猎人捕猎惯用的手段;比如看到沙漠边上的绿洲,一眨眼,发现它们已随风而去,人们管这个叫“海市蜃楼”。
是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让他焦虑与恼恨吧。像眼看着胜利的棋局却突然出现变数,像远远就打招呼的“熟人”走近一看却原来认错了一样。
这应该算丢失了什么呢?丢失了某种舒适感?或者安全感?或者信任感?或者希望与信念?应该都有点,又都不能完全涵盖。还有下楼梯多下一级的失重感与走路被绊了一下的阻挡感,都有些相似。
他突然笑了。原来他丢失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只有自己才是看世界的原点,而丢失了自己的结果便是时时处处以别的事物为原点,这样的结果便是眼中的一切一直在没有规律的变着,变得让自己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无所适从。
自己可以替代吗?不可以。自己丢在哪了,清楚吗?不清楚。那自己还能找回来吗?他试着回忆,看从何时起自己还是自己。他想,他一定要,也一定能够找回自己的,不然,会对不起很多,包括这番苦苦的思考。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