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下班了，赵一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抄起电话：“老钱，定哪啦？五湖居888？好，十分钟后到！”
　　 周末了，晚上几个哥们儿凑着喝酒，上午就定好了。喝酒打屁这种事儿，赵一民并不感兴趣，只是跟几个要好的朋友凑凑，心情放松，酒是话引子，哥儿几个在一起胡聊海吹，没什么机心，他挺享受那种氛围。
　　 刚出酒店电梯，赵一民就听见孙飞特有的傻笑声。推开包房的门，除了冯坚定，钱昆、孙飞、李书开都到了，孙飞正在哪儿眉飞色舞的乱喷。
　　 “老孙，你这又说什么段子呢？”
　　 “老赵，老孙就他妈整个一活鬼，没他不热闹！”钱昆站起来打招呼，李书开笑着冲赵一民点点头。
　　 “哎，老赵哇，仨富婆玩儿死一个大学生，赔了六十万，太他妈有钱啦，嘎嘎！”孙飞朝赵一民肩膀上使劲儿拍了一巴掌。
　　 赵一民咧着嘴，抬脚就踹，“滚！你属狗熊的？使这么大劲！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妞儿去，败败火，看憋得你浑身有劲没处使。”
　　 “我？咱是年纪大了，要是年轻，长得跟你似的，还真说不准，嘿嘿！”孙飞一边贼笑，一边摇头。
　　 “就你？二百多斤沉，别说没人看上你，就有人看上了，你也不怕压坏人家？也不知道弟妹这么多年咋承受你了。”李书开在一旁直撇嘴。
　　 “老李，你还别不服气，石头底下压不死蝎子，哈哈，咱老孙别的能耐没有，这事儿比你俩还带拐弯儿！”
　　 几个人嘻嘻哈哈落了坐，赵一民掏出烟，撒了一圈儿，李书开拿在手里，低头端详了一下烟嘴，“呦！特供？老赵，从哪搞来的好东西？你咋好意思就发一根？”
　　 赵一民得意地微笑：“嘿嘿，一个来找我办事的送的，就一盒，这不全拿来了嘛。”
　　 几个人把烟点着，霎时间房间里烟雾缭绕。
　　 “孙飞，你刚才说仨富婆玩儿死一个大学生，咋回事？”赵一民问道。
　　 一听赵一民问这事儿，钱昆“噗哧”一声笑了，“哎，哥儿几个，咋样？真让咱们猜准了，老赵准得问。”
　　 “老赵整个就一个道貌岸然伪君子！”孙飞裂开大嘴直乐。
　　 “滚你的！”赵一民作势要打。
　　 几个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完了，你一言，他一语，把这个非常吸引人的故事讲了出来。
　　 原来，春山市有个中年女企业家，生意做得好，在市里也挺有名气，有钱了，却是学男人包二奶，从市立大学找了一个男大学生。那个小伙子呢，也属于意志不坚定的，为了钱，心甘情愿地当起小白脸儿。时间一长，就被女企业家的两个闺蜜发现了，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跟女企业家商量，玩儿一龙三凤的游戏。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再龙精虎猛的男人也架不住仨半老徐娘的折腾。于是，女企业家给小伙子下了药，量大了些，结果这个大学生死在其中一个女人的肚皮上。事情闹大了，成了丑闻，为了安抚小伙子家里人，仨女人一个人出了二十万，把事情私了了。
　　 听完这个故事，赵一民唏嘘不已，“这个年头儿，他妈的是怎么了？越是有钱越闲得蛋疼，男人包二奶，女人包二爷，女人比男人还疯狂，想不通。”
　　 钱昆看看表，掏出电话打给冯坚定，嘴里“哼哼哈哈”的答应着，一会儿挂了电话，苦笑着跟几个人说：“老冯来不了了，又跟她老婆吵起来了，正闹心呢。”
　　 孙飞大手一挥：“他？两天不吵，三天早早的！不管他了，服务员，上菜！”
　　 “老冯媳妇还在广厦公司当办公室主任？”李书开问。
　　 “还当呢，前两天还上我那去开证明，我还劝了劝，看来不管用。”赵一民回答。
　　 钱昆却是满脸鄙夷地说：“叫我说，老冯才叫闲得蛋疼呢，担心啥？不就是生怕她跟那个老总跑了嘛，谁他妈要是把我老婆勾引走，我连请他一个月！”
　　 钱昆的话把服务员都逗笑了。
　　 “孙飞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你怎么也这样？能跟好人学学不？”赵一民笑骂。
　　 孙飞在一旁咧咧嘴，忽然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也难怪老冯，供销社眼瞅着黄摊子了，老冯在外头给人打工，挣得不如老婆多，一个大老爷们儿，心里滋味儿能好受嘛。再说了，最近两年，我观察，他老婆也的确有点儿瞧不起老冯的意思，你看她捯饬得那熊样儿，老冯跟她一比，谁看谁说是他老婆的爹！”
　　 孙飞的话让几个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赵一民暗自慨叹，几个人中，自己是公务员，忝居副局长职务，算是旱涝保收的；李书开原本是物资局职工，从九十年代末物资局就不行了，被逼下海，弄了小铺面，做点儿小生意；孙飞呢，开了一家大众浴池。就是钱昆办了个规模不算大的化工厂，大小是个老板，算是有钱的主儿。
　　 在别人眼里，这几个不搭界的人居然是好朋友，让人想不通。其实，这事儿一点儿都不奇怪。九十年代初期，市里大批引进应届毕业大学生，赵一民他们几个都是从外地来的学生。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但起初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便经常在一起玩儿，一来二去，关系越走越近。最关键的，作为外地人，他们拿出偌大精力想融入本地的圈子，近二十年过去了，效果却不怎么明显。随着各自成家，越发感到关系圈的重要，都是老乡嘛，相互帮衬着，总比一个人打拼好得多。别看赵一民当了副局长，不是钱昆给他出钱去送礼，这位子还不定是谁的呢。
　　 当初来的时候，冯坚定去了供销社，可是没过几年，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原来统购统销的供销社吃不开了，效益日渐滑坡，这不，现在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本来，哥儿几个撺掇老冯去老钱的化工厂帮忙，钱昆也有这意思，老冯这些年搞供销，还是积累了些经验的，反正都是哥们儿，用起来也放心不是？但老冯坚决不干，他说了，正因为大家都是哥们儿，才不能这么干，真到了一个单位，朋友变成了老板跟员工的关系，没准儿什么时候就掰了交情。最后，还是赵一民出面，帮老冯联系个单位，在一家夹芯板公司跑业务。
　　 跟老冯不同，他老婆梅笑美原来也是供销社的职工，后来经娘家亲戚介绍，去了广厦房地产公司，工作挺能干，人长得也水灵，现在已经是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成天跟着老板到处走，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孩子也顾不上管，家里家外都是老冯自己的事儿。
　　 一个男老总，一个风韵犹存的办公室主任，时间长了，难免会传出些风言风语，有些话传到赵一民他们几个耳朵里，却没法跟老冯说。
　　 有一次，钱昆去一家洗浴中心洗澡，意外地发现了梅笑美跟她老总也在。洗浴中心的二楼按摩大厅灯光尽管昏暗，钱昆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她。
　　 梅笑美跟她老板并排躺在两张按摩椅上，钱昆进来的时候，她正一手支着头，一手拿颗小西红柿往老板嘴里填。
　　 当时钱昆就怒了，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给我兄弟带绿帽子？
　　 钱昆拿着毛巾施施然走到两人面前，装作刚看见的样子，“哟，老梅也来洗澡？老冯怎么没来？”
　　 梅笑美看见钱昆，听到他的话，脸腾地一下跟红布似的，眼睛向老板那飘了一下，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啥来，钱昆哈地一笑，转身走了。
　　 也没心思做足疗了，钱昆直接从洗浴中心出来，就给赵一民打电话，把这事儿说了一遍。赵一民也惊讶不已，沉吟半天，才跟老钱商量，妈的，这事儿哥几个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能跟老冯说，要是说了，老冯理解还好，如果不理解，哥几个可就难做人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地，冯坚定也知道了自己老婆跟老板有些暧昧，于是两人大吵了一次。吵架的结果，梅笑美一连两个月都没回家。总算还有点儿良心，女儿学校要订校服，给她打电话，梅笑美回家拿出一千块钱，嘱咐女儿用剩下的钱自己去买点儿吃的用的。说完就准备要走，老冯急了，破口大骂了起来。钱昆打来电话的时候，梅笑美已经走了，冯梦媛在房间里悄没声地流眼泪，冯坚定坐在客厅生闷气。
　　 冯坚定没来，今天这顿饭，几个人吃得没什么滋味儿，饭后就散了，连赌性很大的孙飞罕见的没咋呼去打麻将。
　　
　　 2、
　　 冯梦媛长得很随梅笑美，才十五岁不到，已经出落得水灵灵的大姑娘样儿了。
　　 给梅笑美打电话，根本不是为了要钱，冯梦媛心疼爸爸，这么多天妈妈连家也不回，总这么下去，家不就散了吗？
　　 妈妈倒是回来了，可是那做派，自己都讨厌，这还是印象里的妈妈？坐在椅子上，冯梦媛低头看看自己穿的洗得发白的衣服，抹了眼泪，也没心思做作业。
　　 忽听爸爸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走出房间，探头一看，原来爸爸捂着脸在沙发上呜咽，冯梦媛倚着房门，眼泪一下子又流了下来。半晌，她走过去，抱着爸爸的头：“老爸，不哭，有媛媛在呢。”
　　 冯坚定心里既窝火又窝囊，堂堂一个男人，被老婆挤兑成这个样子，连死的心都有了。
　　 听女儿说话，他慢慢歇了哭声，两手使劲儿搓搓脸，“媛，爸爸没事，等会儿爸做饭。”
　　 “我不饿”，说完，冯梦媛放开爸爸的头，站在旁边，捏着衣服角，“爸，想跟你说个事儿。”
　　 冯坚定知道自己女儿从小就懂事，也自立，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别人家整天操心孩子不学习，或者干这干那，媛媛却从来没让自己操心过，对她小大人似的说话方式习以为常，没觉得有多奇怪，况且此时此刻自己的心绪还波动着呢。
　　 “说吧，校服的事儿？爸爸这有钱，你妈给你的，你先攒着。”
　　 “不是校服，是你跟妈的事。”
　　 冯坚定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她：“我和你妈的事情影响你了，你好好学习，咱家权当没有这个人，爸这辈子可就指望你了。”
　　 “爸，我，我是说，要不你跟我妈离婚吧。”冯梦媛低着头，半天才蹦出这么句话。
　　 “你说什么？”冯坚定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既然已经说出口，冯梦媛索性说个痛快：“我说要不你跟我妈离婚吧，你看看，咱们家都成啥样了？”
　　 “再说了，这年头，离婚也不是啥事儿，我都不在乎！我们班好几个同学父母都离婚了呢。”冯梦媛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冯坚定彻底无语了。离婚哪，跟梅笑美闹得再厉害，哪怕有时候自己都有自杀的念头，也没动这个心思。
　　 父女俩谁也没吃饭，在各自房间里辗转反侧。
　　 第二天早上，冯梦媛醒来的时候，冯坚定已经出去上班了，桌子上放着油条豆浆。
　　 电话响了，一看号码，就知道是钱芊。
　　 “干嘛？”
　　 “哎，你能出来吗？找你有事儿。”电话里，钱芊神神秘秘地说。
　　 “切！你找我没好事儿。我现在不行，得先做作业，十一点吧，我找你。”
　　 “那行，十一点全球通电影院门口见，白。”
　　
　　 等冯梦媛到全球通电影院门口的时候，钱芊已经到了，还有两个男孩。
　　 冯梦媛一看这仨人，就知道钱芊打的什么主意。那俩男孩儿，一个叫赵明伦，一个叫孙啸天，都是从小玩儿到大的发小，父辈是好朋友，孩子们也是。
　　 不过，冯梦媛却知道钱芊跟孙啸天两个人走得挺近，赵明伦呢，据钱芊说，对自己有好感。对于赵明伦，自己倒不是有多讨厌，只是这家伙不像个男人，通过别人递话，算咋回事嘛。
　　 钱芊嘻嘻哈哈地抱着冯梦媛的胳膊，“哎，老冯，有好电影耶，3D版的泰坦尼克！经典爱情大片！”
　　 “滚！抱老孙去。尼玛，小屁孩儿，还经典爱情，要看你们看，我才不看呢。”
　　 孙啸天跟他爹孙飞的性格截然相反，说话慢声细语的，“媛媛，那你喜欢看啥电影？”
　　 “我？我宁愿看非二，最喜欢香山跟芒果那个盛大的离婚场面。”
　　 “靠！老冯，你有点儿恶趣味呀，老赵，你惨了！”钱芊在一旁嘎嘎笑。
　　 冯梦媛眼睛一瞪：“看不上你这副嘴脸！你才恶趣味呢，我就是不相信神马爱情，你当别人都跟你似的，整个一发骚的母猫！”
　　 四个人嘻嘻哈哈地走进电影院，冯梦媛正准备掏钱，赵明伦却说：“媛媛，你不用，你的票我出了。”
　　 “你？这算啥？我跟你没那么深的交情！”冯梦媛白了他一眼。
　　 钱芊一拉赵明伦，“老赵，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啊，我听我爸说，媛媛爸妈吵架了。”赵明伦一脸无辜的样子。
　　 冯梦媛当时脸就变了，转身就往外走，“老钱，以后别他妈找我整这事儿！”
　　 “老赵！你脑子让驴踢啦？哎，媛媛！”钱芊也急了，赶忙追上来拉她，冯梦媛一甩胳膊，骑着自行车走了。
　　 看着冯梦媛远去的背影，仨人大眼瞪小眼，孙啸天重重拍了赵明伦一下，“得，老赵，你杯具了。”
　　 钱芊一脸火气地冲赵明伦骂：“赵明伦！尼玛，你有病啊？从小到大，你不知道媛媛性子要强啊，你有钱？靠！”
　　 赵明伦也傻了，“我、我听说她爸妈吵架，她妈挣钱都不给家里，我就想……”
　　 “你想！她家啥情况，我跟老孙不知道？用你装绅士！”
　　 不怪钱芊发火，她太了解冯梦媛了。俩人关系这么铁，可是只要是集体活动，冯梦媛要么不参加，参加了，从来都是AA制，决不让别人代交，哪怕是钱芊也不行。
　　 实验学校初三一共八个班，近五百个学生，冯梦媛的成绩绝对是稳居前三，钱芊她们几个，也都还过得去，孙啸天、赵明伦都在级部前三十，钱芊差点儿，也能进前六十名，按照这个成绩，几个人考重点高中都没问题。
　　 钱芊知道，冯梦媛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有好几个男同学暗恋她。但冯梦媛从不对他们假以颜色，要不是钱芊找，恐怕她都不会出来玩儿。
　　 至于冯梦媛家里的情况，仨人都清楚，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管不了那么多，今天叫她出来看电影，无非是想让她散散心，结果却被赵明伦给搅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