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的烦恼
辗转反侧,天快亮了才迷迷蒙蒙地入睡,闹钟却不依不饶地吼起来。唐元头重脚轻地穿衣起床,草草抹把脸,早饭都没吃,就冲出了门。
下星期李书记就要来视察,急!从听到消息,唐元就感觉到有火苗烧在脑门顶上,日夜不息。
已是多少次来这房了?就是自己的老妈家,也没来这么勤!唐元双手紧紧扳住方向盘,脑门顶上的小火苗又旺起来。
红桥河景观带整体规划工程,是李书记走马上任的“亮相”工程。“要用最短的时间,打造红桥河景观带,向全县人民交一份漂亮的作业!”就职演讲会上,李书记双手叉在腰间,一副指点江山、志在必得的气势。“你向主子交漂亮的作业,也他妈的不能这么逼我们嘛!”发展局、城建局,各局主任、局长都暗自骂娘,可还得跟电打了似的,风转水转地忙伙起来。
谁也不想拿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开玩笑!这李书记可是来头硬,手腕也硬!人还没到任,关于他的“硬”就长了腿似地传遍县城。短短九年,他“书记”的三个县,无不面貌一新,政绩卓然。听说这个县“书记”完,他将直接升胜州委要职。李书记最硬的是什么?当然是手腕硬!只要是他指定的目标,你没“按点”奔到,走人!“最讨厌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儿!”李书记善恶分明。某某某、某某某的“茅坑”就是被这位李书记收走的!两县局里的那些头头脑脑无不谈“李”色变。有一个被收了“茅坑”的局长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气壮,跟李书记叫板,“简单粗暴,你讲理不讲?”李书记双手叉腰,硬硬地扔下一句话:“哎,我姓李,当然最讲理!”
姓李最讲理!未谋其面先见其经典语录,对他致力的红桥河景观带建设谁敢怠慢。可其它部门好办,没钱的找钱,没人的调人,就我最倒霉。政府给的那点赔偿款,跟抢差不多,而户主看房子又看得跟命根子一样!唐元一张汤圆似的圆脸,好像包满了苦瓜馅。血红的盆大的“拆”字早就喷在墙上,唐元是早出晚归,天天追着拆迁户,软磨硬说,还算不错,总算在李书记限定的最后期限内,拿到了拆迁协议,除了这李老太太。
唉,这啥老太太!不管你怎么说,她就是埋着头不理你,一针一线地纳她的鞋底。已经三天了,唐元天天耗在老太太家。任他进出,任他费尽唾沫,老太太视他如空气,照旧稳稳地坐了,一针一线地纳她的鞋底。吱-吱吱----,麻线穿透鞋底,好像把唐元的心也穿了无数个小孔,直窜凉风。拿老太太没办法,唐元昨天硬着头皮蹭到李书记面前,还不等他开口,李书记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唐主任吧,拆迁工作搞得不错。你那是整个工程的龙头,你先行了,后面的工程才能跟得上,抓紧!”被书记叫出名儿,吉凶参半!唐元惊起一身冷汗,生生地噎回“请求宽限几天”的话,闷头又去了李老太太家。
李老太太照旧地不理他,照旧地纳她的鞋底子。一头银发被光线映得雪亮,还是刺得唐元心软,说不出狠话。只能低下声音软磨:“是是!我知道这是你家的祖产,你就想守着,可你不搬,我的工作就没法完成。你就算觉悟高,支持国家建设了,好不好!”唐元眼泪都磨出来了,李老太太才终于深叹一声,撩起衣襟抹泪:“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我死也要死在这里。”把唐元郁闷的,直用手指死命地挠头皮。脑瓜顶上那轮下弦月里的几根头发,被他揪扯得要死不活。
媳妇见他愁也心焦。今天去医院看病回来,就跟他直叨叨何医生的好:“态度好,技术好,哪儿哪儿都好,就不像他那死犟死犟的妈!”“你是说何医生是李老太太的儿子?!”唐元眼睛一亮!李书记可是给了他“特事特办”的绝对特权!于是,唐元组织部、医院地来回跑了几趟,何医生便被通知到拆迁办上班。
何医生一脸恚怒,一进门就冲他嚷嚷:“那是我妈的房子,拆不拆的关我什么事!没见过你这样粗暴行政的,我要去告你!”唐元不跟何医生计较,一张圆脸笑得汤圆似的,殷勤地把一叠报纸、一杯茶放在何医生面前:“没事没事,平时在医院累了,刚好在我这清闲几天,好好休息休息。”
一天。二天。第三天,李老太太的拆迁协议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