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我正端坐在办公桌前备课。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不时地敲打着窗棂。忽然，从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那种清香夹杂着一股药味。我感到迷惑，这是哪儿来的香味呢？办公室外只有几棵石榴树，初春时节，石榴树刚刚发芽，长出一些嫩嫩的叶子。石榴花还没开，况且石榴花也不是这种香味。
　　 顺着这种香味，我走到门外。抬头一看，呵，原来是院墙外的一棵梧桐树开花了。
　　 那院墙外的梧桐树是野生的，很少被我注意到。没想到不过几年的时间，这棵梧桐树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高大的树干直挺挺的，众多的细枝伸到院墙里面来了。现在是初春时节，梧桐的叶子还不是很多，基本上是光秃秃的枝干。只见，那些光秃秃的枝干间开满了一簇簇的花儿。梧桐的花儿形似喇叭状，花的外面是浅粉红色，里面是乳白色。那些小喇叭一个个张开着嘴，好像是在唱着歌儿，那淡淡的清香混杂着药味，就是从那些小喇叭中散发出来的。细雨微风，空气里似乎到处弥漫着这种淡淡的香味。虽然没有桃花的香味浓烈，但也可以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家家门前屋后都载着几棵梧桐树。梧桐树高大，枝叶繁茂，可以遮挡阳光，是人们夏日纳凉的好场所。可是现在，在我们这里很少能看到梧桐树了。这也许与梧桐树的木质有关。现在人们讲究经济效益，由于梧桐的木质疏松，建材中很少用到，所以人们不再栽种了。现在的梧桐树基本都是野生自长的，没人去管理。就像这院墙外的这棵梧桐，自生自灭无人打理，但也长得高大叶茂直插天空，瘦劲的枝干透着一种不屈的气势。其实，梧桐并非是没有用处。梧桐有几种类型，它有青桐，泡桐，还有一种外来物种法国梧桐。这院墙外的梧桐是棵泡桐。木质虽然疏松，但也可以作为板材之用。在古代，青桐是做琴的上等材料。史上记载青桐是“古人斫琴佳材”，另外，青桐的花和树根可以入药。由此可见，梧桐也是很有用的木材，不知人们何时低看了它。
　　 在古代，梧桐树被人们看作是“吉祥树”。《诗经·大雅·卷阿》中写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意思是“凤凰鸟儿在鸣叫，停落在那个高岗上。梧桐树儿在生长，就在东面向朝阳。”从诗中可以看出梧桐是高大的树木，它一般生长在向阳的地方，枝繁叶茂，供一些鸟儿栖息。所以，在农村可以看到的梧桐大多数栽在屋前，期望着梧桐会带来好气象。书中“载桐引凤”一说大概源于此了。但梧桐失去它神圣的光环大概是因为那个很有才气的薛校书。有这么一个故事：据说薛涛八岁时，她父亲薛勋看庭中有一棵梧桐树开得茂盛，便以“咏梧桐”为题，口占“庭院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两句，让薛涛来续答，试她才华。薛涛应声而吟：“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父亲听了，除了讶异她的才华，更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女儿今后恐怕会沦为一个迎来送往的风尘女子。薛涛后来果然成了官妓。没想到此事成了那位写出“花落梧桐凤别凰”的薛校书的诗谶，可能从那时人们就看淡了梧桐了，忘记它的吉祥之意了。
　　 于微雨之中，我徘徊在这棵梧桐树下，看一树的梧桐花次第开放，那淡淡的香味直往我的肺腑里沁。我仿佛看到诗人孟浩然于一尊古桐之下，摇头晃脑地吟诵“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啊！忽然，一阵疾风吹来，直吹得梧桐树东摇西摆。那些梧桐花儿随风坠落，不一会儿，地上就落满了梧桐花。那些梧桐花夹带着雨滴不时地打在我的身上，落花满地，陡然间我的心底涌出一丝莫名的惆怅。哎，这是不应该有的。现在是春日繁华，春意盎然。即使有一地的落花也是一种自然现象，是哪来的伤感呢？
　　 我知道，只有在秋风之中，梧桐树更富于一种凄凉的氤氲了。秋风瑟瑟，梧桐叶在风中翻飞，真是“无边落木萧萧下”。那时站在梧桐树下，难免心生凄凉。我的思想不得不滑入后主李煜的意境中，“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那孤独的后主是不是一棵忧愁的梧桐，站在寂寥的月夜之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是什么？一切都晚了。欲罢不能，欲哭无泪。也许只有那困守在院中的梧桐了解你的心情。后主是孤独的，但青莲居士更是酸痛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她的词将我带到一个秋雨淅淅沥沥的黄昏，和她一同愁烦，领受孤独凄凉之感。秋风之中，她真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人比黄花瘦”的她，怎敌得这一场无情的梧桐雨呢？
　　 “晨观凌空枝，暮读梧桐诗；无情犹有情，在于性灵痴。”也罢，我是庸人自扰。还是闲看这些梧桐滋生的故事，听一听梧桐被雨滴敲打的声音。莫管，莫管，让心情随那一树的梧桐花花开花落。
　　 （２０１２年４月１８日晚于独语诗歌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