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投票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着五个人：老赵、老钱、老孙、老李，外加一个小我。这便是我们单位的职称评审小组。当初我糊里糊涂地被推进了这个五人小组，心里很不乐意，此刻却感到无比的荣幸，荣幸得怪舒服。因为我是大学毕业刚分来的，他们都是元老，却都是候选者，关键的一票将由我投出。
　　 窗外梧桐树上的鸟儿在婉转歌唱，很动听。太阳柔柔地从窗口照进来，古怪地温和。我看见他们开始动笔，我便也摊开纸，提起了笔。可突然，我莫名其妙地紧张，不安起来。谁都知道，这回职称评定只有两个岗位与工资挂钩，确切地说是与名利挂钩，但名额非常有限。经过近两月的民主评议筛选，闹得红脸大大黑脸妈妈的，于是成立一个评审小组，确定四个上报名额。为公平起见，领导就让候选者都做小组成员，而把我抬爱进了小组。领导找我谈时我激动、感动得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荣耀了好一阵子。领导在职工会上说了，最后确定谁上，还是投票为好。我不能不佩服领导的艺术，让我这无足轻重的局外人去投票，也就是去当烧烤的黄鱼，还让我觉得那是多么的看重多么的抬爱。而他们四位，每人都只会投一个人的票，另外一票定要投给自己。据说历史上有个伟人在选举时就投过自己一票，那他们也就有理由投自己票。这一票关系到金钱更关系到名誉，倘若他们有谁胆敢不投自己一票，那谁就会失去一次名利上升的机会，人生如此，社会如此，谁能放过上升的机会呢？
　　 毫无疑问，这次谁上谁不上，我的一票就是最关键的。
　　 但我这票该投给哪两位呢？
　　 我抬起头来，只见三张微笑的脸。那是老赵老钱老孙。他们很泰然，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老钱的微笑似乎在说上职称非他莫属。我顿觉不快。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既然做了这小组成员，就要出以公心，若是意气用事岂不有失公道么？于是我拿他与老孙进行比较，觉得二位资历、学历不差上下，成绩和贡献也不好秤称斗量，但是，老钱是公认的业务骨干，且在报刊上发表过数篇颇有影响的文章。况且，他申报职称的材料也充足得确凿可信，我于是杀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写了他一票。可他却慌慌地躲开我的目光，显然也有些紧张。
　　 老赵像是写好了票，仍在微笑着。笑得含而不露。我另外一票自然要投他的。这没有什么犹豫。他是单位领导，又是评审小组长，这点好处还是该给的。
　　 至于老李，只好请他原谅了，我只能投两票啊……
　　 突然，我发现老李眼勾勾地望着我，一脸的沮丧与失望。那表情仿佛在说：我知道我得不到我也不想。这使我想到狐狸与阳台上的葡萄的故事。他似乎已经知道我没写他的票。不过，我不怕你老李怨我。因为你老李虽也在候选之列，但无论比老钱还是比老孙，都是比不过的。更不必说比老赵了。何况，你那些申报材料也太差劲了，竟把当年学毛著的奖状也夹进去充数。在审核材料时，他们三位就压根儿没把你老李当作竞争对手放在眼里，这你是知道的……
　　 太阳从窗口照进来，软软的，却有些晃眼。鸟儿仍在梧桐树上叫，叽叽喳喳的，吵得人耳痛。
　　 开始投票了。我负责收。
　　 首先是老赵。他站起身，微笑地晃一眼老钱，又晃一眼老孙，把票递给我。接着是老钱。他也微笑，也晃一眼老赵，再晃一眼老孙。老孙以同样微笑的晃一眼回报。
　　 老李脸色泛青。他把票递给我，谁也没看就回了自己的座位。我觉得他很可怜，但我没法叫他不可怜。
　　 唱票了。老赵唱我记。
　　 老赵的脸唱得煞白。
　　 天哪！老李竟得了四票，其他三位平均两票！
　　 这是怎么回事？我差点叫起来。
　　 老钱和老孙脸色陡变，叫道：“怎么回事？！”
　　 老李却像姑娘家第一次见到情人那么羞羞地笑着，其他三位都呆了木了。
　　 赵领导脸如猪肝，眼睛死死地挖着我。我回过神来，心笑着想，谁叫你们四位都觉得老李没资格上又都投他的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