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荡在灵魂深处的颤音 3
无声的细雨,那是一场春天的雨,整个儿山野都被这春的雨雾所笼罩。
多少年前,梅还是一个初涉人世的姑娘,像这春雨下正在成长的麦苗一样,一片青翠与芬芳。
多病的母亲经受不住这春的潮湿,又一次犯了腰疼,家里只有梅一个人,她的父亲早已成了那个时代的牺牲品,连他那动荡的历史早已被埋葬在这厚重的黄土地下。母亲的病就是那时被革命的人们革过命后留下的后遗症,想起那些,梅只怨父亲,为什么当年不去走革命的道路而偏偏上了国民党的翠华山,(其实她并不知道那时的父亲也是一个地下党员)害的她们娘儿俩跟上他受罪,那些革命派也够革命的,连革命对象的家属也不放过,就那样母亲作为历史反革命的臭老婆,不仅被打翻在地而且又被踏上一只脚,从此落下了这腰疼,每逢雨天就是老人家最难熬的日子。
作为一个女儿,母亲那痛苦的呻吟时时震荡着她的心,她只有不顾天落阴雨道路泥泞,用家里的架子车拉着母亲到镇街上给母亲治病。
艰难的行程,就像这孤苦伶仃的母女俩的日子,那几乎是在泥泞中跌爬着前行的,淋在头顶的是淅淅沥沥的雨水,流在身体上的是由于用力而淌出的汗水,还有,那内心的恓惶因为恓惶而流落得泪水。此时此刻的梅,多么希望能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来帮帮自己,她实在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啊,单薄、脆弱、筋疲力尽了。
含着泪,拨开眼前的雨雾,看见的只是茫茫的山野,一道一道的山梁,悠长而泥泞的山道。破旧的架子车一次又一次地陷进泥洼,溅起的泥水一回又一回地迷蒙了她的双眼,而躺在车子上母亲的呻吟愈加沉重,梅只有被那做女儿的情感和责任驱使,奋不顾身的前行。
抱定了情感的意志,梅似乎感到一阵轻省,也好像神的力量潜入身体,向前,只有向前才能减少母亲的病痛,向前,她要称着一口气,沿着这泥泞而坡折的山道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
而此刻在她的耳畔似乎有一阵强烈的气息,是粗重的感觉,像一阵奔发的热浪穿透着她的后背,等她穿过头来原来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弯着腰,挽着高高的裤腿,两手掀着车子的后厢。
回望走过的路程,已经走出了泥泞的山道了,原来这一路是他在默默地帮着她。梅看着这个朴实厚道的年轻人,说不出的感激。
年轻人说遇见了就要帮,这是做人的起码道德,并坚持要送她到镇街医院。
他说他是离镇街不远的疙瘩村的,名叫林,就这样他们认识。
林的厚道让她感动,她只说送她们娘儿俩到医院他就要走了,结果到了医院里更是忙前忙后,老人的病经检查需要住院,林二话莫说就回家拿了家里所需的用品。
住院的日子,林几乎是天天来探望,一直经管到老人出院,并拉着架子车亲自送老人回家。
那年秋天,梅的母亲终于熬不住活着的痛苦撒手而去了。埋葬母亲的日子,到了最后只剩下他和她。他替她擦去了伤情的泪,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语,她只记住了一句;有我在,一切会好起来的。
过罢了年,早春的一个日子,他又来了,送给她一条粉红色的纱巾。他说:等到碾罢了麦子,就来娶你。
梅记得,就是那一次她是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扑进了他的怀抱,流下了好多好多的泪。
她也记起来了,那天也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