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小说】如此孝顺
秋日的早晨,天刚蒙蒙亮。
一个大约七十多岁的男老人步履蹒跚,来到一座坟前。坟上杂草丛生,有的枯萎有的发黄,凄凄然然彰显出岁月的凋零与沧桑。老人脸色枯黄挂满忧伤,很是瘦弱单薄,仿若大风一吹就要吹倒。脊背微微弯曲,不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在坟前蹲下,颤颤巍巍一边烧纸一边念叨,老伴呀,你走了已经三年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度日如年,今天我烧完这纸钱我就去找你了。说完,老泪纵横,哆哆嗦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小瓶毒酒一饮而尽。片刻,腹中疼痛难忍抽搐不已倒在坟前。
一个旋风刮来,纸灰纷飞,情景凄凉。坟上的草木发出呜呜的声响,让人心碎。路旁的树木也仿若在哭泣,叶子唰唰落了下来。
中午时分,老人的大儿子李舂家。
住房门楼气派,装饰豪华。屋里家具电器应有尽有,彰显出主人的富贵盈实。
李舂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四十来岁,身体微微发胖。老婆桃艳正在忙着做饭。饭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老婆桃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招呼刚放学回家的儿子:“快,小军该吃饭了。”
小军十四五岁刚上初中。
孩子一看:“哇,这么多好吃的。”瞅瞅饭桌上就又去里屋找,找来找去便问:“爸、妈,爷爷呢?”
“你爷爷去你二叔家了。”父亲李舂说。
“哦,今天该去你二叔家了。”母亲桃艳在一旁说。
小军掰开手指头数,“今天是3月31号,还不到4月1号呢,还不到去二叔家呢。”孩子仰起脸认认真真的说。
“到了到了。”父亲李舂有些不耐烦了,正夹起一块肉往嘴里塞,一说话还掉了出来。
“是这样,”桃艳觉得老公的话在孩子面前多少有些欠妥,就笑着补充道:“今天31号去你二叔家下个月31号来咱们家,一样的。”
“下个月好像没有31号吧?”孩子机灵的忽闪着大眼睛问。
“那就下下月,下下月总该有了吧。行了,小军快吃吧,都凉了。”桃艳边应付边说,边叭叽着嘴吃得喷香。
“我爷爷不在了,我们家吃这么好的饭菜,我爷爷在时你们怎么不吃啊?”小军嘟囔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事。”母亲桃艳有些不高兴了。
“你这孩子快吃吧,别问了,菜都凉了。”李舂哧溜喝一口酒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和老婆两人对视一下,想说啥,张张嘴又不说了。
孩子有些闷闷不乐低下头吃饭。
晚上,二儿子李辉家。
李辉三十多岁,是一个包工头。老婆翠花白白胖胖一脸的富态。两个儿子建剑小涛都十来岁。
家里灯火通明,紫色的葡萄吊灯时尚美观,米黄色的窗帘是烫金的丝缎,柔软光滑,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和家里的高档家具现代化电器陪衬掩映下,满屋生金金碧辉煌,彰显出主人的奢华富贵。李辉和哥哥李舂一样都是将军肚,大腹便便,一看就不是个纯粹的庄稼汉。
桌子上,大鱼大肉山珍海味,酒肉齐全。一家人说说笑笑,一口酒一块肉吃的津津有味。
“快吃吧,明天那老不死的就要来了。”翠花边吃边说。
李辉抬头看她一眼,又瞅瞅俩孩子示意头说话别那么难听。
翠花也觉得自己的话多少有些过分,,又忙用缓和的口气说道:“倒是不怕他吃点,他一个人能吃多少,主要是看见他就老大不痛快,整天岣嵝个腰,又咳嗽又吐痰的,真让人倒胃口不舒服。”
“别说了,这么多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李辉一口酒一口肉的边吃边瞪她一眼,大概有些喝高了,脸通红,声音也特高。
“妈,爷爷又轮到来我们家了?”大儿子小建问。
“真快呀,又一个月了。”二儿子小涛说。
两个男孩子你一眼我一语对视一下无奈地撇撇嘴。
两天后的上午,一个村民扛铁锹去地里干活,发现了躺在坟前的李老汉,上前仔细一看,人已经死了,不禁大惊失色,忙回去禀报。
李春家。
家里座子上围了不少人,李春正在打麻将。看样子,李春今天手气不行,对面刚胡一把给了伍佰元,正憋气呢,村民气喘吁吁跑来报告:“快,李春,不好了,你们家老爷子在坟前死了……”
“啥?”大家一听,忙停住手里的麻将惊讶的问:“你说啥?”当大家仔细问明情况后,忙站起来纷纷告退。
“不玩了,不玩了,改天再玩。”
“李春,我们走了。”
李春一上午就输掉一万多,正输得急红了眼,就这样便宜他们走了,真是心有不甘,心中的火噌噌往上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正要发火,一抬头看见那个来报告的村民,才回过神来:“刚才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千真万确。”
他马上抄起话筒给老二李辉打电话。
“哎,李辉,老爷子呢?”语气凶巴巴的要吃人。
“李辉不在,包工队工程完了,今天去结账了。”翠花美滋滋地说
“我问你,老爷子呢?”李春吼声如雷,他最受不了的是翠花说话时那种洋洋得意的口气。
“老爷子不是在你们家吗?”
“胡扯,早就上你们家了,三十一号早晨起来就走了。”
“啥?没来呀。”
“叫老二赶紧回来,老爷子已经死了。”
“啥,你说啥?”
李春气咻咻的早已挂了电话。
中午时分,哥儿俩一人一辆高级豪华小轿车,直奔坟地。
两人刚下车,就听到一个男孩子凄凉悲伤的哭声。
他俩急忙向坟前走去,原来是小军正趴在老人身上悲痛欲绝哭得一塌糊涂。
“爷爷,爷爷你咋就走了呢,你不亲我了吗,爷爷,爷爷——”呜呜呜……的哭声悲悲戚戚,催人泪下。小军的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地颤抖,以至于父亲和二叔来到跟前都没有发觉。
“小军,你咋在这里?”二叔惊讶地问。
“小军,快起来,谁告诉你的?”李春着急的问。
李春李辉忙扶起来哭得泪人一般的小军,再看一眼早已死去的父亲,一老一小让人心酸伤痛,心中都不是滋味。眼圈也有些红了。
中午,小军刚放学往回走,正好遇到那三个打麻将的边走边说,他听了个一清二楚,就家也没回往坟地跑。
他一边跑面前一边闪过爷爷奶奶疼爱他关心他的一幕幕画面。爷爷奶奶亲切慈祥的笑容就在眼前浮现。都说大儿子大孙子爷爷奶奶的命根子,这话一点不假。爷爷奶奶从小把他视为掌上明珠,父母那会在县城开公司上班,是爷爷奶奶亲手把他拉扯大的。饿了,做上可口的饭菜,病了,端汤喂水喂药,一次快到下学的时间了,突然下起了大雨,爷爷冒着大雨亲自去几里以外的学校给他送伞。到了学校,爷爷都淋成了落汤鸡。奶奶走了以后,他就和爷爷相依为命,虽然妈妈早已不在外面上班了,父亲也没有以前忙常回家,可他觉得和父母之间总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把他们隔开。小军每天放学后都要去爷爷老房子里说说话,和爷爷亲热一下。可去年冬天爷爷病了,做不了饭了,没办法了才轮流去两个儿子家吃饭。
李春李辉一商量,老父亲既然已经走了,辛苦了一辈子了,一定要把丧事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别让人笑话。哥儿俩好歹也算是村里的首富。一万元买了上等的棺木,花几千元雇上了吹鼓手,光鞭炮就买回了快一小轿车,负责响鞭炮的就雇了四五个小伙子,整天鞭炮齐鸣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晚上还要放烟焰火助兴。全家人老老少少全都披麻戴孝,设灵堂做花圈纸折又花了一万多,这还不算,知道父亲喜欢看戏,还在村里请来了省剧院的河北梆子剧团唱了一个礼拜,真是比过年还要红火。
戏台上锣鼓喧天灯火璀璨。演员字正腔圆唱得有板有眼。村民们满心欢喜赞赏有加。
“李老汉的两个儿子也够可以的了,挺孝顺啊!”
“就是就是,我看我们村死了老人唱戏的还是头一回。”
“是啊,李老汉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听说,连唱戏带办丧事花下来要十来万了。”
老二李辉的两个儿子小建小涛在戏台院听到赞扬回去告诉了爸妈,老二两口子自然高兴的合不拢嘴。
“李春,瞧你忙的,孝子啊!”
“你爸肯定在九泉之下也咧嘴笑呢。”
“李春,你爸没有白拉扯你们哥俩呀,还是有儿子好啊!”
老大李辉从街上回来,一路上听到别人夸奖,心里美滋滋的,心里说,这钱还真没有白花。
小军正好走过来,他听到大人们的称赞,心里好像吃了只苍蝇难受恶心,脸上愤愤不平,两眉紧锁在一起,心里想,爷爷明明是被你们逼死的,花几个臭钱就买个孝子名声真恶心。他的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紧紧攥着一个耗子药空纸袋。这个空纸袋是那天在坟前爷爷衣服口袋里掏出来的,可以肯定爷爷是喝耗子药死的。他恨自己的父母真是虚伪做作,连二叔他们都一样。他一听到有人夸奖父母他们就为他们脸红,特别看到他们来和给爷爷烧纸的亲戚朋友装模作样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
李春家大门口。李春李辉夫妇披麻戴孝客气的在门口迎来送往,一副悲伤难过的样子。
“李春,节哀顺变吧。”
”李辉,别再伤心了啊。“
“桃艳和翠花都是孝敬媳妇啊。”
“李春李辉孝子啊!”
……
“嗯,应该的应该的……”李辉一副谦卑样子。
“唉,父亲勤劳一生不容易,花几个钱算什么……”李春冠冕堂皇地说。
“是是是,老人辛辛苦苦的确实不易。”桃艳和翠花异口同声点头哈腰。
小军在一旁看着,脸上臊的都有无地自容的感觉。真想冲上去和大家伙说清楚,把父母的丑恶行径揭露出来,可他始终没有这个胆量和勇气。从此,在小军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去二叔家找到两个弟弟,把他们拉到一边无人的地方。两个堂弟都是十来岁,比小军小一两岁。平时常在一起玩很要好。
“小建小涛,你们来,哥有话和你们说。”
“有啥事,小军哥。”小建问。
“就是,看你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了?”
“你们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得,不是老了就死了呗。”小涛眨眨眼问。
“不是,爷爷是被我爸爸妈妈逼死的,还有你爸妈。”
“胡说,你胡说。”小建小涛小哥俩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小建小涛你们听我说。爷爷是喝这个耗子药死的。”小军掏出耗子药空纸袋让他们看。
“我这是从爷爷衣服口袋里掏出来的。”小军说着语气就哽咽了。紧接着悲伤的泪水就流了出来,哭了。
“啊!那是爷爷想死吧,谁也没有逼他。”小建说。
“就是呀。”小涛也说。
“你们不信,我说给你们听。”
3月31号晚上,小军正在爷爷房间里写作业,忽然听到父母在吵。声音还挺大。
妈妈说:“明天31号了,让他爷爷去老二家吧。”
爸爸说:“算了,就在咱们家吧,多一天就多一天吧。”
妈妈说:“不行,上回31号老二家还不要呢,咱凭啥要?”
“你让我怎么说嘛,要说你去说吧。”
小军看到爷爷呆滞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脸色也突然凝固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就呆愣在哪里,再也不说一句话了。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是这样啊。”好一会,小建才说了这样一句话。
“哥哥,咱们回去问爸爸妈妈吧。”小涛说。
小哥俩半信半疑,说实在的,爷爷走了,对他们哥俩好像没有造成多大打击。爷爷奶奶虽然也很是亲·他们,看他们和爷爷奶奶的感情不深。。有时候,倒是觉得爷爷走了好,别再看到他脏兮兮的样子,烦心。
父母正在忙着招呼客人,“算了,再说吧。”小哥俩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可小军不行,打发完爷爷,屋里空落落的,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他觉得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父母按部就班,除了去公司看看就是打麻将。爷爷走了,不但没有一点悲伤,倒好像搬走了绊脚石乐哉悠哉的。整天嘻嘻哈哈。小军看在眼里,气恨在心。他狠狠心终于想了一个报复的主意。
街上赶集的人群里,小军畏畏缩缩在一个耗子药的摊子上悄悄地买了两包耗子药,藏在衣服口袋里。
回到家,他几次想投到爸妈的饭菜里,可哆哆嗦嗦始终下不了手。他装在衣服口袋里,又怕父母发现整日提心吊胆心神不安。脸色也憔悴了许多,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一天,老师找到家里。
“你们家李小军的学校成绩近来下滑的挺厉害,家长协助问一下,看他一天闷闷不乐的好像有啥心事,老师找他啥也不说。”
“啊!其实,我们也看到了,自他爷爷去世就这样了,我和他爸也很着急。”桃艳和李春都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可咋办呀,这可咋办呀?”桃艳一下子急得六神无主了。
“别着急,晚上你先和他好好谈谈。”李春安慰道。
晚上,小军正在自己房间看着爷爷奶奶的照片发呆,桌子上放的作业不写也不看。一会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袋耗子药看了半天。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心里想着,自己一口吃了算了,省的整天烦心,这样也可以去见爷爷奶奶了。
妈妈推门进来,小军一激灵赶紧把耗子药放进上衣口袋里,他用手下意识的捂住,生怕妈妈看出破绽,一阵紧张心慌意乱,头上都沁出汗来。
“小军,你干啥呢?”桃艳见他神色慌张盯着小军问。
“没,没干啥……”小军支支吾吾。
“小军,老师说你学校成绩下降的挺厉害,你这是怎么了?妈明天给你做好吃的,你爸每天辛辛苦苦在外边打拼还都不是为了你呀,你咋不好好学习呢……”
“嗯,啊……”小军脸色苍白,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小军,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妈妈说着就要过来摸他的头,抓他的手,他拼命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精神紧张到了极点,身子一歪就要晕倒。